「玩弄陰謀詭計一次也就夠了吧,」片刻之前,騎士弗朗西斯在充作臨時指揮所的檯子上對其他人說,「我們應該堂堂正正地和敵人戰鬥!」
他是跟隨著主教來的,羅怡本來想讓主教待在安全的城市裡,但是主教說什麼都要來。
「城市裡就安全了麼?」主教對她說,「上次,您年幼的兒子甚至在神聖的大教堂裡就遭到了刺客的謀殺!」
這是無法反駁的,顯而易見,主教身處在可靠的本土軍團之中遠比在龍蛇混雜的圖爾內斯特城更加安全,而主教還為他的出征預備了一個理由,「有我在,他們的膽氣也會壯一些。」的確,紐斯特裡亞的軍隊是習慣於帶著教士作戰的(倘若主教和修道院長們沒有親自參加戰鬥的話),而且他的聲望也可以加強士兵們的信心,所以他終於還是來了。
弗朗西斯也跟著一起來了,傑生歡迎他的胳膊和鋼錘加入,卻不歡迎他的腦袋也跟著一起加入。
他不高興地說,「是啊,堂堂正正地戰鬥,你是說,和敵人正面對著沖麼?」
「難道不是?騎士對騎士,胳膊對胳膊,公平,合理,這才是戰鬥的正確方式。」騎士覺得理所當然地回答道,「讓幾個女人去充當誘餌,一群雜兵埋伏在這裡,這也算戰鬥麼?」
「騎士對騎士,堂堂正正,公平,正義,」傑生輕蔑地哼道,「得了吧。你要是有本事,可以脫了鎧甲。扔了鋼錘,四肢著地跟獅子去指甲對指甲。牙齒對牙齒啊!」以為他是只讀言情小說的小女生,愚蠢到看不出所謂的「堂堂正正的正面戰鬥」是最有利於弗朗西斯這種重騎兵的戰鬥方式麼?
他一邊噴,一邊極其敏捷地挪動身形,飛快地躲到了男爵夫人的裙子後面。
如果騎士要跟他來一場「堂堂正正」,不說別的,他的胳膊還夠不著騎士腰帶以上的部位呢……
身高,是參謀長永遠的痛,不說別的男人,就連嬌小的男爵夫人和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都比他高。這著實讓傑生憋屈。而……媽蛋這騎士居然還能長這麼高,慈悲的天主幹嘛不把他們兩個勻一勻呢!想到自己的小胳膊短腿,上個指揮台費了老鼻子勁還要靠妹妹拽,再看著騎士不但高,並且優美的身材,和不但修長,並且有力的四肢,想到他別說上指揮台,就是上馬都不用踩鐙。可以直接跳上去,參謀長就高興不起來,逮著個機會就開噴。
當然,他噴的時候。是在男爵夫人和主教都在身邊,可以隨時充當他的保護人的時候。
他的這番算計沒有白費,主教是時候地開了口。「這是男爵夫人的軍隊,應該由她指揮。我們是預備隊,等他們需要我們了再上陣也不遲啊。」
羅怡暗自鬆了口氣。這兩個人要是爭奪起指揮權來……絕對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可是他們一直在用陰謀詭計啊。」弗朗西斯覺得有些不爽,至於這些不爽裡面有多少是因為傑生那陰謀套陰謀的作戰方式,有多少是因為他難得地上了一次戰場卻不能鬆鬆筋骨,閃亮的鋼錘飢渴難耐,那就不好說了。
「經上說,沒有主的意志,連一隻飛鳥也不會陷到網羅裡,」怎樣把陰謀詭計講得冠冕堂皇,順便還抹黑一把對手,主教是輕車熟路的,「主沒有譴責布網羅的人,經上又說,信主的人,主救他們,使得他們越過網羅,不被抓到。倘若巴格伯爵不像我們逮到的那幾個窮凶極惡的惡棍,而是對那幾個手無寸鐵的婦女有慈愛之心,對我還有一絲敬重,他就會放她們回來,因此也不會陷到網羅裡了,不是麼?」
「就是!」傑生在男爵夫人的裙子後面叫道。
可見他選擇的時機和位置確實很好,因為這會兒連主教都想揍他了,這傢伙的這張嘴真是太欠了!無奈他躲在男爵夫人的裙子後面,而羅怡是不太喜歡動手打人的,「嗷!」
羅怡踩了他一腳,「安靜,聽可敬的主教講話!」
之前從來沒聽你在主教前頭加可敬這個詞兒,參謀長淚汪汪地想。
他的腳被踩得好痛呀。
剛剛用腳後跟鎮壓了參謀長腳趾頭的獨裁大魔王根本不在乎參謀長的眼淚,她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大敵當前,自己人內部是絕對不能出亂子的!為此,她不惜鐵腕……恩,是用腳後跟鎮壓了矮個參謀長的嘲諷,至於武力值明顯比她高太多的騎士……呃,還是交給主教去忽悠吧——不會看人下菜碟的獨裁者不是好的獨裁者。
站在戰陣中央的喬恩聽到後方的指揮台上傳來了一陣噪雜,他忍住好奇沒有回頭去觀看,沒有得到指揮官的命令在戰場上轉頭,這是條令嚴格禁止的。
條令——當他還沒有入伍的時候,就已經深深領教了這個詞的力量——在圖爾內斯特教區,條令無處不在,雖然那些朝聖的闊佬可能感覺不到,但是每一個在此處工作的工人都知道——從領飯排隊到糞便處理,從道路通行到幼兒教育,從吐痰到和女孩談心,你的身邊永遠有一個戴著袖套準備跳出來開罰單的管理員。
喬恩被罰過兩次,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違反過,他從來不是個乖寶寶,但是他熟悉條令,就像盲熟悉鈔票上的阿拉伯數字,至於那些最桀驁不馴、屢教不改的傢伙,他們都在苦役營裡砸石頭呢,圖爾內斯特教會的統治下雖然不太用嚴刑,可是絕對峻法。
他握著長戟,這件武器是斧頭、長矛和鉤子的綜合體,說起來有點複雜,但是實際用起來——好吧,對於日常工作是砍樹的喬恩來說並不太難,比讓他用弩好多了,據說使弓還要複雜,喬恩是幹不了弓兵這活兒的!弓兵的補貼不比他高,但是他們有射箭比賽的獎金,而沒有天賦的喬恩對獎金只能看看了。
他身邊站
著他的夥伴們,他們都是從伐木工和礦工裡面精選出來的小伙子,個個身強力壯,習慣揮舞沉重的鐵器。
在他的前面,是兩列弩兵,在他和他的同伴們後面,是下馬的披甲騎士們。
「最後一圈!」站在指揮台上的瞭望兵喊到。
在戰線最前端,身披雙層鎖子甲,宛如雕像一般的珍妮身邊,掌旗者聽到這個號令,隨即搖動一面黑白格子旗,代表敵人已經近在咫尺了。
大地開始震動,預示著騎兵們的到來。
喬恩的呼吸和心跳開始加快,但是他握著戟的手非常鎮定,打仗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剛才,他已經練過手了,這事兒沒他先前想像得那麼可怕。
當巴格伯爵和他的手下們衝過最後一個彎道,看到彎道的那頭沒有那三個小妞,卻有一大群亂糟糟的步兵的時候,還沒等他們吃驚,預先挑選出來的大嗓門就衝著他們吼道:「呔!你們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居然敢武裝入侵圖爾內斯特教會領!全圖爾內斯特工農聯合第一軍在此警告你們!馬上放下武器,乖乖下馬,向布拉德男爵夫人投降!交出你們的不義之財,請求她的寬恕!」
就憑你們?一群戴著草帽,穿著粗布衣服的鄉巴佬?你們以為我們的眼睛是瞎的?你們當中別說騎士,連一個騎馬的都沒有!只有一個披甲的還是個娘兒!
「踩平那些農夫!」巴格伯爵吼道,那個什麼男爵夫人,以為用幾個僱傭的弓手加一群拿著草叉和斧頭的農夫,擺出埋伏的架勢,就能唬到人了麼?做戲也要有誠意,至少拉幾匹馱貨耕地的馬啊!就連那些朝聖者,好歹在聚集了幾百人的時候還會湊錢僱傭幾個騎兵護送呢!真是,做戲都做得這麼……還能更可笑一點嗎?
他哈哈笑著,朝農夫們——論出身的話,這點他倒是沒搞錯——筆直地衝了過去。
馬上,那群鄉巴佬和那個傻娘們就會知道,重騎兵,是不怕埋伏的!一群沒有馬的農夫,人數再多又如何!他定能殺個直進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