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男爵夫人召喚的時間,似乎有永恆那麼漫長,老各布就像坐在無形的囚牢裡,雖然並沒有什麼鐐銬加身,但是他和那些不幸的犯人一樣,不由自主地隨時都在想著逃跑。
他的手緊緊地抓著錢袋,據說,絲路上有個做中轉生意的小民族,生下孩子來,就用膠水把一枚錢幣粘在孩子的手上,好叫孩子將來能夠牢牢地抓住錢財,老各布生下來的時候,家裡沒有那個錢去置辦什麼膠水,所以他就把錢抓得更緊了。
啊,這溫暖的金銀,它是生命之果,它是靈魂之光,它是身上的衣,它是口中的食。有了它,才能從異教徒的屠殺中,逃得了性命,有了它,往日連過節的餅都置辦不起的人,才能在會堂裡,擁有受人尊敬的位置。
金銀,這世界的中心和統治者,各個民族,各個宗教,不管拜ri的,拜月的,拜星的,拜洋蔥頭的,拜老鼠的,拜各種有形無形的神靈和魔頭的,有哪一個能不為它的威力而顫抖呢?
他滿腦子都是逃跑的念頭,但是賺錢的吸引力更大,於是他只有哆嗦而沒有做出什麼實際的逃跑的舉動。
恩裡克出來叫他進去的時候,看到這個老商人發著抖,忍不住笑罵道:「老狗!裹著你那身狗皮還這麼發抖,要是我們等會兒把它剝下來,你要抖成什麼樣?」
雖然他只是一個侍童,可是這只是因為他年紀小,他練習武藝很勤勉,幾個騎士都說他將來有前途,他沒有尊重一個異教徒老狗的必要,其他幾個在場的僕役聽到這粗話,都毫無機心地哈哈大笑。
老各布默默地忍受了這侮辱,他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小商人,艱難地生活在異教徒的土地上,生命和財產都時常受到赤果果的威脅,若是連白眼和嘲笑都不能忍耐的話……他也不會有資格讓男爵夫人「有一筆買賣要和他做」了。
相反,聽到這句話,他心裡卻輕鬆了不少。
因為這明顯只是一個孩子的玩笑話,僕役們的笑聲也是自發的並沒有什麼威脅的意味在裡面。
要是他們預備劫財殺人的話,不會這樣講。
他定了定心神,跟著恩裡克走了進去。
恩裡克把他帶到了女主人的房間門口,通報之後就離開了,他一蹦三跳地跑下了樓梯,到院子裡和其他侍童一起練習擊靶——那是一個旋轉靶,侍童們要騎在馬上準確地打中靶子的中心,否則靶子就會轉過來,把人從馬上打下來,所以這既是一種武藝的練
習,又是這些少年難得的遊戲。
老各布向男爵夫人鞠躬後,羅怡指給他看預備和他做的買賣。
「這是?」
他發出了和謝普一樣的疑問。
旁邊的教士向他做了演示,他熟練地給一張紙劃了線,在第一行流暢地寫了一句花體贊。
「一個銀幣。」掂量了一番後,商人給出了價格。
「什麼!」看到這個卑鄙無恥的異教徒打算壓價,還準備從生意裡撈一筆的教士立馬激動了,他是在父親的鋪子裡長大的,知道怎麼談價錢:「這可是好紙!寫字多好!你看到了!」
「羊皮才兩個銀幣。」老各布認為自己給的價錢很公道。
「那是綿羊皮。」論起羊皮紙來,在修道院進修過的謝普可是行家裡手:「綿羊皮,油脂太多,只能做做封皮,不值錢,夫人的紙可是能做內裡的好紙,比山羊皮……不,不比犢皮紙差,還這麼輕巧!才這麼一點份量,犢皮紙那種笨重的東西……」
他用一根手指托起紙張,來證明他所言不虛。
「犢皮紙,修道院用慣了啊。」老各布經商多年,不是這麼簡單就被說服的人物:「輕,薄,不假,可是薄了,就容易撕壞吧,做聖書,怎麼行呢?只能記賬啊,記賬也不好,羊皮紙,寫壞了,刮一刮就行了,這麼薄的東西,怎麼刮呢……」
商人熟練地使用著講價的技巧,用他毒辣的眼光把賣主的貨物貶得一不值。
「羊皮紙還要做很多工序才能用呢,泡石灰、褪毛,浮石打磨……這紙直接可以寫,怎麼能用羊皮的價錢來計算呢?用小牛皮的價錢,都低了!」謝普講價的火候可能不如商人,但是對紙他自信懂得比商人多,這些工序通常是修道院自己完成的,外面的商
人不曉得。
各布一步不讓:「它怎麼比得上小牛皮!」
最後雙方以兩個銀幣的價錢……雙方已經口乾舌燥,嗓子也啞了,講不出話來了。
於是男爵夫人拍板兩個銀幣。
各布從錢袋裡小心翼翼地數出了四十個銀幣,珍重地和它們每一個都分別道了別,傷心得好像那都是他親生的閨女。
可惜,謝普作為一個正統教徒,一個從屠夫會長老爹、那位最可敬的主教、嚴苛的修道院那裡受到了系統完整的神學訓練的起了獨身誓的教士,對於從一個異教徒那裡搶閨女沒有任何心裡負擔,他只恨自己搶得少了。
「買賣成交,得喝一杯啊。」老各布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謝普皺眉,雖然他已經和魔鬼訂立了約定,但是那是私下的,他可不想和一個異教徒喝一杯。
「若是不請喝的話,那張……反正已經寫了字的,做贈品吧!」這才是各布想說的。
教士大怒:「你把價錢壓得那麼低,你還有臉提贈品!」
一開始,就不該找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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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教徒。
「寫了字的啊,看起來就是經過人手的,再說,我要賣的話,也得有個樣品給人寫畫啊。」
這個理由十分充足,教士也不得同意了。
老各布心滿意足地數了二十張紙,加上一張「樣品」捧在手裡預備走路了。
「等等。」已經被遺忘在一邊的羅怡把他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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