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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觸動帝心 文 / 黃易

    第九章觸動帝心

    龍鷹走到大殿中間的位置,正要請安,武曌已離椅,下玉階,視數十步的距離如寸地,挾著香風倏忽移至眼前,在龍鷹以為她會投入懷裡時,忽然煞止,探出中、食二指,按在他唇上,阻止他說話,鳳目生輝的道:「自收到張九節輾轉傳來的鴿書,朕一直企盼可早日見到邪帝。那時便在想,邪帝見聯後,第一句話會說甚麼呢?」說罷收回兩根龍指。

    龍鷹想也不想,衝口而出道:「輪迴轉世,千真萬確。」

    武曌一雙鳳目,射出他從未見過的懾人采芒。闊別三年,她不但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變得更年輕嬌嫩,媚艷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武曌探出玉手,向他伸過來。

    這是沒有人敢拒絕的要求,龍鷹只好伸出右手讓她握著,任她牽著手朝龍椅走去,到步上龍台,武曌仍沒有說話。

    武曌終於放開他,輕柔的道:「看到擺在一側的椅子嗎?那是朕以前坐的椅子,為了提醒朕從那張椅子轉到這張椅子的經歷,朕一直沒有使人將椅子搬走。邪帝去把椅子移過來,坐在朕的身旁。」

    龍鷹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滋味,依旨照辦,坐到她左側去。

    武曌欣悅的打量著他,徐徐道:「自你們登上高原後,有關你們的報告,像雪片般飛往神都來,還送來罪大惡極的人口販子。其中最轟動的一件事,是與默啜的天石爭奪戰,安西都督送來的報告,對此有非常詳盡的敘述。本以為你們歸期不遠,豈知你們竟到了雲南高原。據姚州都督的報告,你們以百多人死守一座空城達百天之久,力抗逆賊宗密智數萬人日夜不歇的狂攻猛打,最後竟逼退攻城軍。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分別解決了高原和南陲兩大邊患,而邪帝只對我說『輪迴轉世,千真萬確』八個字。邪帝太出人意表了。」

    龍鷹乘機問道:「聖上可知被默啜劫走的天石,內中另有玄虛呢?」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當然清楚,現在此事已成了塞內塞外最大的笑話,令默啜丟盡面子,若不是凝艷苦苦哀求,肯定默啜會親手捏死軍上魁信洩憤。邪帝真絕,表面上似是輸了,可是厲害的後著,卻狠狠命中默啜,最後的勝利,始終要落入我聖門邪帝之手。」

    龍鷹大訝道:「聖上怎可能如斯清楚當時的情況?」

    武曌喘笑道:「怎可能不清楚呢?默啜大邀酋頭將領,來觀看他開採天石的儀式,延秀正是受邀者之一。默啜先當眾公佈邪帝你已屍沉湖底,然後使人打開天石,豈知竟發現石內只有上刻『龍鷹笑贈』的小鐵牌。哈!笑死聯哩!」

    龍鷹陪她大笑一番。

    自在上陽宮首次見她後,從未見過她笑得這般開懷,可知她對默啜的出爾反爾,公然侮辱,受了多大的氣和委屈。

    武曌喘息著道:「默啜也算有急智,將牌子拿在手中,面孔變得像玄壇般黑,暴跳如雷道:『龍鷹這小子,死了也要來耍我!』哈哈哈!可惜延秀未能目睹他聽到你仍然活著時的反應,該比得贈鐵牌子更精采。哼!想殺我聖門邪帝,他這一生休想辦到。誰殺誰,仍屬未知之數。」

    接著目光往他投來,殺氣被溫柔之色取代,龍唇輕吐道:「光是此事,朕已該對邪帝封王晉爵,只是曉得邪帝根本不放世俗的名位在心上。邪帝要朕怎樣嘉獎你呢?」

    龍鷹心想當然是讓在房州的廬陵王李顯重返京師,亦如若說出來,立時會將眼前融洽的氣氛破壞。乾咳一聲,道:「小民在南詔結交到一個能共生死患難的兄弟,希望可得聖上重用。」

    武曌道:「邪帝指的是覓難天吧!這方面當然沒有問題。只要由邪帝舉薦,朕必重用。」

    龍鷹失聲道:「聖上怎會曉得的?」

    武曌道:「如果朕不清楚洱滇的事,怎曉得我們的鷹爺勞苦功高?消息是由蒙捨詔傳往姚州,經石鼓鎮到成都,接著是江陵、揚州、神都。過庭因何不和你們一道回來呢?」

    龍鷹心忖幸好皮羅閣懂得分寸,沒有洩露公子的私隱,否則風過庭會非常不爽。道:「皆因公子與蒙捨詔的美麗公主共譜戀曲,婚娶需時,不得不在洱海勾留一段日子。覓難天亦有同樣情況,娶的是白族第一美女。哈哈哈!」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你們因何忽然到洱海去?」

    龍鷹應道:「仍是與人口販子有關。」

    武曌微一頷首,表示明白,沒有追問下去。又沉吟道:「明天早朝後,朕會在武成殿舉行內廷會議,鷹爺必須出席。」

    看到龍鷹一臉不情願的表情,莞爾道:「算朕求你吧!勉為其難也要出席一次。現在整個朝廷,沒有人比你更能掌握邊塞的情況,由你現身說法,勝過我們收一萬個報告。要釐定國策,沒有你的參與怎成?朕答應你,內廷會後,還你自由之身。」

    龍鷹道:「小民怎敢當?嘿!明早該在甚麼時候到武成殿去呢?」

    武曌道:「你在甘湯院等候便成,朕會差婉兒來接你。」看到龍鷹詢問的目光,道:「你來前,朕故意遣開婉兒,你離開時,或會見到她。」

    接而沉聲道:「如何能證明輪迴轉世,乃是千真萬確的事?」

    龍鷹道:「聖上從法明處,已得悉有關席遙的事。對嗎?」

    武曌淡淡道:「你告訴他的,他該已盡告於我。」

    龍鷹心忖這才是正理,因為如武曌從自己處所得知的,與法明說的有出入,會認為法明是故意隱瞞,法明怎會這般愚蠢?

    道:「基本上

    ,我告訴法明的全是事實,只漏去最重要和關鍵的一項。」

    武曌大感興趣的問道:「你為何肯將與席遙間的事,告訴法明?」

    龍鷹設法解釋道:「因為我當時處於激烈的情緒波蕩中,整個以前深信不疑的現實被反轉過來,法明與我至少有點同門關係,我又希望能在道尊一事上與他合作,加上沒法找到另一個解釋,只好說出部分真相來打發他。」

    武曌好整以暇道:「你不是視法明和席遙是一丘之貉嗎?怎會忽然又與法明連手對付席遙?」

    龍鷹最大的難處,是不可以告訴女帝,法明試圖殺他,這是他與法明的交易。差點無辭以對。道:「因為若法明和席遙是同一鼻孔出氣,小民早橫死長安街頭。」

    武曌沒好氣道:「殺你有這般容易嗎?每當你故意誇大,朕便曉得你有所隱瞞。」

    龍鷹心呼厲害,道:「小民可直言無忌嗎?」

    武曌打手勢著他說。

    龍鷹道:「聖上明明清楚法明有替身,為何從開始便一口咬定,無姤子非是法明所殺呢?」

    武曌笑吟吟的瞧著他,道:「近二十年來,是首次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質詢朕。難怪沒有邪帝在身旁,朕不時感到寂寞。」接著語調轉冷,道:「因為無姤子根本是我聖門的人,法明怎會殺她?」

    龍鷹愕然以對。

    武曌道:「不論席遙或沈奉真,只該是任我們擺佈的棋子,哪想得到能擺脫我們的操控?當無姤子被殺的消息傳來,一切都不同了。」

    龍鷹道:「我仍不明白。」

    武曌道:「你不用明白。要掌控天下,首先須掌控佛、道兩門。佛門已基本落入我們手上,道門則是功虧一簣。如朕當時在長安,會親自出手取席遙之命。算他溜得快。」

    又再次現出笑容,道:「今天不是談這些事的時候。朕在聽著呢!你說漏了甚麼?」

    龍鷹心忖自己只是應付她的逼問,神又是她,鬼又是她。不過她是皇帝,還有何好怨的?整理了腦內的思緒,沉聲道:「席遙在成為天師道道主前,本已對修仙心灰意冷,就在他要脫離道門時,他的師父傳他一冊本門道士方有資格看的秘本。」

    武曌道:「那便是南北朝時期,孫恩之徒盧循記述生平經歷的傳記。對嗎?」

    龍鷹道:「他醒來了!」

    武曌一怔,龍眉輕蹙,不解道:「他醒來了?是甚麼意思?難道看書前,他一直渾渾噩噩的做人嗎?」

    龍鷹道:「因為此書是他寫給自己在這一世看的,讀到這本傳記,前世的記憶倒捲而回,令他在這一世醒轉過來,明白到這一世的目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甚麼道尊之位,帝皇霸業,對他再沒有半丁點意義。」

    武曌龍顏轉白,呆盯著他。

    龍鷹曉得她想甚麼,誠懇的道:「那種來自前世今生的深刻情緒,是沒可能裝出來的。」

    武曌喃喃道:「前世今生。」

    龍鷹向她透露席遙的事,是一片苦心,希望能觸動她內心某一種情緒。

    「那仙門的事也是真的了。」

    龍鷹坦白的道:「我不知道,但照席遙所說,證諸當年的事實,席遙是深信而不疑。」

    武曌龍唇輕顫,吐出「破碎虛空」四字。

    龍鷹悄悄離開,大周女帝仍呆坐龍椅處,沒有挽留他。

    龍鷹浸在溫熱適度的池水裡,享受著與三位嬌妻歡娛後的安寧。人小鳥依人的伏在他懷裡,麗麗和秀清則左右摟緊他,不願有片刻分離。

    因雪兒被先一步送返甘湯院,三女遂曉得愛郎回來,歡喜如狂的在院門外盼得頸都長了,到盼到他回來,喜極而泣,龍鷹拋開一切,到溫泉池慰妻。離開貞觀殿,與上官婉兒只有說幾句話的機會,大才女對他的癡纏,不在人諸女之下,到他答應明天找個時間與她相聚,始肯放人。送他回來的仍是胖公公,他順道將席遙的事說出來。胖公公等若他的至親,對他不會有保留和隱瞞。席遙輪迴轉世的訊息,可改變任何人對生命的看法,所以他希望胖公公能分享。更是因此事關乎到與武曌難分敵我的鬥爭,亟需胖公公的瞭解和明白。

    胖公公出奇地只聽不問。到他下車後,仍陷在深思裡。

    終於回家了。

    目光落在人玉項處有如點漆的小痣,心忖若人確是武曌死去女兒的輪迴轉世,她這一世回到武曌身邊,究竟有何目的?

    想到這裡,不由心泛寒意,人生已夠複雜的了,若再加上這類私情,還用做個腳踏實地的正常人嗎?

    左旁的秀清撒嗲道:「我們不依呵!又說只去一年半載,一去便是三年,掛死我們哩!」

    龍鷹對著她香唇,讓她沒法怨下去。

    麗麗道:「若不是得狄小姐告訴我們,你到了哪裡去我們仍不曉得呢!」

    龍鷹訝道:「狄小姐?」

    人嬌笑道:「是你的小魔女呵!」

    麗麗道:「狄小姐和青枝姐隨她們的師父南下前,到這裡來住了三天,又帶我們四處遊玩。有她在,甘湯院熱鬧多哩!」

    龍鷹沒想過小魔女竟會到甘湯院來,且是三天之久,心中一陣感動。笑道:「我的人和我的小魔女,相處得好嗎?」

    bsp;秀清「噗哧」嬌笑,道:「她們主婢很有趣呢!這邊鬥嘴鬥到臉紅耳熱,那邊便笑做一團。」

    龍鷹聽得心迷神醉,不是因想起小魔女和青枝,而是因眼前的一切。離開神都前的過去,忽然又和回到神都的現在連接在一起,中間似從沒有間斷過。分離令重聚變得無比地動人。三女熟悉的氣味充盈鼻管內,與他緊密的結合。如果意識的邊界由知覺界定,那三女便是重新納入他意識的版圖內。那種擁有她們的感覺,令生命充滿了意義和活力。

    風過庭說得對,魔種為這本已多姿多采的世界,添加了更多的感受,以便他更能品味華美的人生。當過去的三年,不住在死亡的邊緣掙扎,尤能體會眼前此刻的珍貴。

    人的呻吟聲傳入他耳內去,**蝕骨。

    原來他正對她動人的**愛不釋手,那種感覺原始野性,而這一切全拜肉身所賜,當從肉身解脫出來,將再不復存。肉身既是束縛,也是快樂的泉源。

    愛正是最美麗的束縛。

    秀清和麗麗摟得他更緊了,顯因他逗弄人而動情。

    他但願永遠不再離開她們。

    龍鷹一覺醒來,卻沒有睜開眼睛。

    人匍伏在他身上,湊到他耳邊輕輕道:「人家知你醒來哩!還不起來?」

    龍鷹將她摟緊,咕噥道:「天尚未亮,這麼早起來幹啥?」

    人喜孜孜的道:「昨天太陽未下山我們便登榻休息,睡了超過六個時辰,還未夠嗎?」

    樓下傳來秀清和麗麗說話和弄早點的聲音,如聽天籟。

    龍鷹睜開眼睛,目光灼灼梭巡她的嬌軀,羞得人把螓首埋到他頸項去。她像永遠不會長大的仙女,三年前和三年後一切依然。滿足地歎息一聲,道:「六個時辰有一半時間在和人埋身肉搏,比馳騁沙場更辛苦……」

    人的香唇印上他大嘴,阻止他說下去。龍鷹痛吻一番後,笑道:「來,我們再來三百回合。」

    人抗議道:「不成呵!清姐和麗姐等著你帶我們到城外騎馬。大懶蟲!快給我起來。」

    龍鷹聞言首先想起大江聯,如果要伏擊他,這是最佳的機會。一天不除去大江聯,休想有好日子過。

    探手往她背臀一陣亂摸,「嘖嘖嘖」的讚道:「人豐滿了。」

    人媚態橫生的瞟他一眼,怨道:「如果你再不起來,清姐和麗姐會怪責人。」

    由於他回神都的事仍在保密中,今天遇襲的機會是微乎其微,又想起胖公公會來找他,故若要哄三女高興,必須趁早。順口問道:「你們有自己的馬兒嗎?」

    人皺起可愛的小鼻子,傲然道:「聖上送了三匹駿馬給我們。」

    龍鷹抱著她躍下床去,笑道:「讓為夫看看你們三個女娃兒的騎技,有何長進?」

    人狂喜下獻上香唇。

    神都的生活,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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