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賭卿為妻
萬仞雨道:「今次,該是最後一次聚在這裡吃晚膳哩!真有點捨不得。」
他和龍鷹、風過庭、覓難天在市集的露天食堂醫肚。
風過庭同意道:「洪水退得很快,說不定明天敵人就來攻城,宗密智急於挽回威望,可命人趕製兩輛檑木車,以盾牌擋箭,便可來攻門。」
覓難天道:「今早鷹爺射中的只是宗密智的獸首杖,為何卻可令他吐血受創呢?」
龍鷹道:「你問我,我去問誰?或許他因當場出醜,被激到吐血呢!」
「說謊!」
四人愕然瞧去,月靈像幽靈般似緩實快的來到桌前,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坐往他們對面。全身被一襲白色滾黃邊的長袍罩著,戴著頂素黃色的帽子,仍掛紗巾,卻不是從帽子垂下來,而是打橫扣著,掩蓋了鼻根以下部位,然而露出寶石般的一雙眼睛,又是另一番綽約迷人的風采。
眾人一時看呆了眼。
龍鷹瞅覓難天一眼,尷尬的道:「月靈這麼說,豈非指我欺騙覓兄嗎?」
月震冷冷道:「縱然不是有心瞞騙,亦是不盡不實,語焉不詳。」
風過庭為龍鷹解圍,向覓難天道:「覓兄勿要怪龍鷹,他有些東西,確是不可以說出來的。」
覓難天毫不介意的道:「這個我是明白的,就像我也有些事,是永遠不可以告訴別人的。」
月靈目光落在風過庭身上,道:「那由你說出來吧!」
風過庭苦笑道:「我怎可以揭他的秘密?公主不是為此而來吧!」
月靈怔怔看他好半晌後,雙眸泛采的橫他一眼,像有點撒嬌不依的模樣,不獨首當其衝的風過庭看呆了眼,其他三人亦有神魂顛倒的感受。
月靈目光移往龍鷹,輕柔的道:「你究竟是誰?」
龍鷹笑嘻嘻道:「如果公主能解釋清楚,為何會問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而小弟又滿意的話,說不定願給公主一個答案。」
萬仞雨和風過庭知他被月靈激起魔性,開始改守為攻,詰難月靈。
覓難天則大感有趣,興致盎然的看著兩人唇槍舌劍。
月靈望往天上明月,雙目射出如夢幻般的神色,眾人雖仍未能窺見全豹,但只從她一雙眼睛,彷彿已可看到她的神情。
月靈悠然神往的道:「自白族的丹冉女鬼主過世後,宗密智的法力不住增長,變成洱滇區無人不懼的可怕大鬼主,到他整合蒙巂和越析兩族,採取擴張政策,洱滇區事實上已沉淪於他邪惡可怕的法力下,幾乎無人敢向他生出對抗之心。他本身的武技,已足令他成為洱滇第一人,當他的武術與邪術結合,不但在洱滇區無人能制,找遍天下恐仍難有與他匹敵之人。否則吐蕃王怎會命喪於他手上?」
覓難天忍不住道:「沒有那麼厲害吧!」
月靈道:「這只因他的邪術仍有破綻,但因沒人有能力逼他顯露出來,造成無人能制他的錯覺。可是他在昨夜和今早,先後兩次遇上能破他邪術的剋星,對他的打擊之大,非是你們可想像,所以勿說我沒有警告在先,宗密智會不惜一切的來毀掉你們。」
萬仞雨從容道:「我可以多嘴問一句嗎?公主不過是自少在蒙捨詔長大的小女孩,為何卻可對宗密智的事,知道得比令兄皮羅閣更多呢?」
月靈淡然道:「或許有一天我肯告訴你,但不是今晚,因我先要令統帥滿意,他才願意招出自己是誰。」
風過庭道:「月靈這個名號,究竟怎樣來的呢?為何你的名字竟是秘密?」
月靈秀眉輕蹙的道:「因何要問呢?」
風過庭雙目精光劇盛,直盯入她的眸神內,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因為丹冉女鬼主的本名,亦像你的名字般,是不可以說出來的。」
月靈怔怔的呆看他好一會兒,訝道:「你怎會曉得有關丹冉女鬼主的事?」
風過庭步步進逼,道:「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此刻的風過庭,像他能斷金切玉的彩虹劍般鋒銳難擋,熟悉他的龍鷹和萬仞雨,泛起異樣的感覺。
月靈冷然道:「我自少不愛回答問題,也從不用回答問題。庭哥兒!不要咄咄逼人嘛!」
到最後兩句,聲音轉柔,還帶點大發嬌嗔的味兒,一副小女孩的情態,與頭兩句話的老練成熟,大相逕庭。
三人都怔住了。
風過庭卻是寸步不讓,微笑道:「是否所有關於你的事,均屬蒙捨詔的機密?連你的兄長也不知道,不敢干涉,包括你的名字和年齡在內。」
月靈幽幽歎一口氣,道:「既然你猜到了,為何仍要問呢?可以待人家說完才問嗎?」
風過庭洒然一笑,向龍鷹微一頷首。
龍鷹則對覓難天道:「覓兄對我們和月靈間沒頭沒尾的古怪對話,會否一頭霧水?」
覓難天道:「當然難以完全掌握。三位與公主的關係,竟不是表面般簡單,可是我卻愈聽愈感新鮮刺激,頗有旁觀高手過招,火爆目眩的滋味。不用理會我,也不須有任何顧忌,我們已是有過命交情的兄弟,會為你們死守秘密。」
又道:「但有一事真的大惑難解,為何當公主肯承認公子猜對後,你們三位都像變了另外三個人
般,忽然精神抖擻,目閃奇光?」
萬仞雨欣然道:「那你更要聽下去了。」轉向月靈道:「公主勿要怪我們聯成一氣,背後自有一番美意。」
月靈嗔道:「人家在幫你們的忙呵!你們卻審問我這個那個的,算哪門子的道理?」
刁蠻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三人早習慣了她的睿智和成熟風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對付」此刻的刁蠻公主。
月靈旋又回復一貫冷漠自閉的狀態,淡淡道:「還要聽下去嗎?」
風過庭道:「我曉得公主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不過因事關重大,請勿逃離現場,否則我們會像吊靴鬼般跟著你。」
月靈沒好氣道:「誰要當逃兵呢?自從在洱西集碰上你們後,我一直跟著你,因為沒有更好的事可以做。更怕你們在不明白的情況下,吃宗密智的大虧。但直到昨夜,親眼目睹你庭哥兒逼退不可一世的宗密智,才真正看到希望的曙光。但直至這一刻,仍弄不清楚你們為何要到洱海來。可以告訴我嗎?」
萬仞雨道:「我們到這裡來,在洱西集遇上你,現在又並肩作戰,死守風城,沒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是注定了的緣分。可以這麼說,在下和龍鷹,只是陪庭哥兒來接新娘子的兄弟。哈!真爽。」
月靈一怔道:「誰是新娘子?」
風過庭微笑道:「現在仍末弄清楚,但很快會清楚了。」
月靈一雙美目異芒燦閃,令她寶石般的眸珠流光溢彩,動人至極。語氣卻平靜至近乎冷酷,道:「你們扯得太遠了,現在我只關心宗密智的事,你們難道一點不著緊嗎?事情有緩急輕重之分呵!」
風過庭道:「公主是否受到不可嫁人的法規約束?」
三人明白過來,月靈正是蒙捨詔的女鬼主,又或大鬼主的繼承人,故而一切有關她的事甚至名字,均要保密。
月靈白他一眼,眼睛像在說為何明知故問呢?只要不是盲的,便看出月靈對風過庭,非是沒有情意。
龍鷹插言道:「既然大鬼主不許嫁娶,那宗密智又是如何來的?他的父母均為法力高強的大鬼主。」
月靈從容道:「其中牽涉到門法和破法,宗密智之母該是被偵知了一個絕不可以被掌握的秘密,加上生出情愫,故不得不委身下嫁。」
風過庭漫不經意的道:「我和公主賭一把,如果我能夠說出公主出生的年、月、日,公主就乖乖的嫁給我風過庭,為我生兒育女。」
包括月靈在內,四人目瞪口呆,只懂瞪著他,一時靜至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足音傳來。
夜棲野匆匆走至,見月靈在座,恭敬的請安問好。然後道:「是時候哩!」
城門打開,吊橋降下,二十多騎從風城馳出,朝石橋奔去。守在壕塹後的一隊五百人的敵兵,從打瞌睡裡驚醒過來,嚴陣以待。
昨晚敵我雙方,人人一夜沒睡,但由於龍鷹一方掌握主動,又是洪水氾濫的大贏家,士氣精神大有分別。宗密智的大軍接連受到重挫,被敬為天神的宗密智更在眾目睽睽下吐血受傷,情緒之低落,是從未有過的,個個沒精打采,只希望龍鷹等只是裝腔作勢,揚威耀武,不是真的來衝擊他們的封鎖線。
一個小將從後方策騎奔來,準備指揮己軍作戰時,從龍鷹折疊弓射出的冷箭,從天而降,破入他的頭盔,貫臉斜入,小將發出臨死前的慘嚎,墜跌下馬,右腳仍被馬蹬纏著,戰馬尚不知主子已中箭身亡,拖曳著屍身,發出驚心動魄與地面磨擦的響聲,揭開戰爭的序幕。
敵營號角聲起,數隊騎兵從各營地馳出,前來增強防禦。
壕塹後豎起十多支大火把,照得前線陣地明如白晝,可是二百多步外的石橋,和由此直至風城,卻沒有半點燈火,黑漆一片,於敵人來說,是敵暗我明,只能憑蹄聲推斷來犯者的距離。
慘叫聲接連響起,前排的盾手完全起不了遮擋的作用,後方己軍不住有人中箭倒地,陣內的箭手部分受驚下盲目朝前發射,卻全被黑暗吞噬,對龍鷹一方沒有一丁點兒的威脅力。
指揮的軍頭見勢色不對,一聲令下,全體五百人半跪下來,豈知又一支冷箭無聲無息的射來,穿過盾牌陣,穿過軍頭的頸項。前線敵軍一陣混亂,人心惶惶。
驀地一道黑影沖天而至,進入火把光映照範圍,箭手們不待吩咐,百箭齊發,但哪來準頭?全射在空處時,對方越壕而至,從天降下,刀光打閃:六、七個仍半跪在地上的敵軍,立告身首異處。
龍鷹手提烏刀,趁敵人仍驚魂未定之際,大開殺成。敵人給他重百斤的烏刀劈在鐵盾上,發出「當當」鳴響,尚未有還擊的機會時,已給他連人帶盾劈飛,魔勁從盾牌侵襲其身,硬被震斃,加上他進退如風,忽左忽右,刀勢擴展又收縮,所到處敵人拋擲倒跌,再難成陣。
此時萬仞雨、風過庭、覓難天和夜棲野四人越壕而來,投進戰鬥,不片刻衝擊得敵方的五百前線軍支離破碎,潰不成軍,伏屍處處。
敵人的前線陣地,本來並非如此和稀泥,不但築起土壘,又設置欄柵等障礙物,不過洪水一來,所有東西都被沖刷得乾乾淨淨,連壕塹底插著的尖刺,亦隨泥起出來,所有軍事防禦,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只能憑血肉之軀去捱五大高手的狂攻猛打。
當敵人援兵馳至,龍鷹發出尖嘯,越壕而返,朝石橋掠去。
數十騎從壕坑間的過道,奔出前線陣地,彎弓搭箭朝正沒人暗黑中的龍鷹等人
發射,也不知有否射中時,兩邊箭如雨下,敵方騎兵紛紛中箭墜馬,戰馬受驚下,空騎掉頭奔回去,撞入正從過道蜂擁而出的騎兵去,登時亂作一團,更有戰士連人帶馬,掉進壕塹去,罵嘶人叫,再沒法組織有效的攻勢。
原來石橋近風城的兩座箭樓,早被鷹族佔據,他們的箭技名震洱海,現時居高臨下,又目標明顯,誰人能闖過他們的箭關?
敵陣戰鼓聲起,兩隊步軍從八條過道操出來,在壕塹外組成陣勢,雖然個個疲態畢露,但持盾提刀的,仍有一定的威勢。
戰鼓聲再起,以千人組成的部隊,步履穩定的朝石橋推進。前排平持鐵盾,後面的盾牌全斜舉過頭,組成嚴密的盾陣。
他們十個一排,剛好是石橋的寬度,可見不是胡亂衝鋒陷陣,盡顯其訓練有素的陣勢軍容。
戰鼓聲變,急而短促。
敵人群聲發喊,由穩步前進改為急步奔跑,殺往石橋去。
藏住盾陣後的箭手,勁箭離弦望空投往石橋,還燃起四支火把,照亮了大半截石橋,立即為敵人挽回初占失利的頹勢。
到踏足石橋,橋上仍不見人蹤,預期的冷箭亦沒有從箭樓射下來。
領軍的小將心知不妙,不過已到了有去無回的形勢,硬著頭皮往長達三丈的石橋另一端衝去。
倏地人影一閃,龍鷹衝上石橋,於近盡端處單憑一人一刀,截著敵人。烏刀采的全是砍劈和橫掃等大開大闔的招數,刀刀魔勁十足,被劈中者,不論是高手還是低手,哪想過竟有百斤重的刀?因此,均如給大石頭狠砸一記般,不是連人帶盾牌、兵器往後拋飛,就是給掃落河去。
龍鷹側身一腳撐在一敵肚腹處,令那不幸的敵人往後退飛,撞倒了七、八個自己人後,自知後勁不繼,往後退開。
整道石橋全是一鼓作氣殺來的敵人,沿石橋綁上火炬,照得長橋一片血紅,箭樓上的鷹族戰士又施箭襲,踏上橋者全變成活箭靶,十多次呼吸下,橋上已是伏屍處處,鮮血從橋上淌往河水裡,情況使人不忍卒睹。
龍鷹退下,萬仞雨和夜棲野兩大生力軍補上,氣勢如虹下,竟殺得敵人節節後退,不論進者退者,都要踏屍而行。一時喊殺連天,震動著山城和其外的丘陵荒野。
戰爭牽動了敵人全軍,不住有人來援,在壕塹外佈陣,準備接替退下來的己軍,兩隊箭手在盾陣的掩護下,趨前至石橋兩邊,隔岸向兩座箭樓展開還擊,鷹族戰士沒有還擊,卻不知是躲在擋箭板後,還是人去樓空。
石橋成為兩軍交鋒的瓶頸地帶,在黑夜的籠罩裡,成為整個戰場的要隘凶地。
萬仞雨和夜棲野接近油盡燈枯時,風過庭和覓難天取而代之,守在橋頭。
敵方將領乘勢召回傷亡慘重打頭陣的部隊,換另一批人攻來。人未至,敵方箭矢漫空驟雨般灑過來。
龍鷹見勢不妙,大叫一盤「扯呼!」領頭往風城奔去。
敵方的指揮將領久經戰陣,立即吹響號角,已登橋者忙往兩旁讓開,蓄勢以待的騎兵隊再無顧忌,快馬加鞭的奔過石橋,朝吊橋的方向趕去,當敵方的指揮看到己方騎士及時奔上吊橋,喜出望外下不虞有詐,發出全面攻城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