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要殺你的時候,你總是能條件反射般的生出鬥志。
失去了一切希望的芙洛也曾想過就這麼埋骨戰場,可是龍軒帝的殺意激起了她不服輸的個性,偏偏不能讓他如意,就這麼消失在這個世界,沒在他的銅牆鐵壁上剜出窟窿,即使身為鬼魂,想必也會因為執念太深,而不能安息。
芙洛相信最終龍軒帝一定不會放棄他所保護的每一寸土地,只是時間的關係而已。如今只能自救,讓破虜城堅持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天。
人比自救,才能他救。
日子在心急火燎中過去了半月,士兵損失無數,城裡能夠徵用的男性無論老少都上了戰場,箭矢將盡,糧食殆盡,士氣如灰。
「關將軍,芙洛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娘娘請講。」關威的目光看著戰場,並不重視一個婦道人家的看法。
直到芙洛講出有草船借箭而想到的稻草人城樓借箭助威的方法後,他才正眼看了芙洛。
「娘娘睿智。」
好歹我們新時代的女性,雖沒經過戰爭,但是從小受三國演義熏陶,地道戰地雷戰沒少看過,大了還有無數穿越女強人擺在眼前,多少也有點兒常識。
豎稻草人於城樓,著兵士衣服,遠看彷彿真人,讓印加軍不知我軍兵力底細,再來還可借來無數免費的箭矢,何樂而不為,隨不能治本,單也足以多延長几日箭矢的供給。
再次,芙洛號召全城的百姓捐油捐酒,以貴妃的名義承諾,今日助炎夏守城者,每人皆免除賦役五年。無論是為了自身安全,還是為了那免去的賦役,全城的百姓都非常自願。所捐油、酒,皆用於潑倒在印加攻城的雲梯上,點燃後迅速形成火龍,阻止了一次有一次的破城。
一般守城的將士防禦的收發不過是射箭或者投石,城裡大大小小的石頭幾乎殆盡,芙洛的眼睛瞟向了轄三州軍政的「三州道台府」,這也是破虜城的最高長官府邸,從二品,比關將軍還足足高了一品。城裡的民房多為泥土夯築,只有道台府是扎扎實實的方石砌成,芙洛毫不猶豫的讓人拆了道台府,以供給石頭給前方的將士。
不過最最緊要的還是糧食問題。全城的人都無法出入,困守孤城,那麼多張口,糧食很快就見地了。能食之物早就食盡,嚼草根樹皮的也大有人在。
芙洛走到破虜城最大的糧商袁記,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奸商囤糧上了,第一次這麼期待奸商的囤積居奇。
全城的百姓餓,全城的老鼠也餓,唯獨袁府的老鼠各個肥頭大耳,聽到線報,讓芙洛放了一半的心,找上袁記的老闆。
出乎人意料的是,袁老闆並不是一個肥頭大耳的老頭,而是一個儒雅翩翩的中年男子。
「袁老闆,芙洛今日上門只求袁老闆能救救全城的百姓。」
「娘娘快別這麼說,袁某何德何能,能救全城的百姓?」
「袁老闆倉庫裡的糧食便是全城百姓的希望。」
「娘娘說笑了,袁某早幾日已捐出了所有糧食,何來還有存糧只說?」
芙洛淡笑不語,只是讓人呈上了幾隻肥大的碩鼠,袁老闆平靜的臉頓時泛起了波瀾。
「不瞞娘娘,袁某是生意人,自然要為自身打算。這朝廷援兵久久不現,這破虜城恐怕∼∼袁某自然要為自己留一條生路。
芙洛聽懂了他的潛台詞,無論朝代如何更新,他只求巋然不動而已。
「袁老闆,今上登基十餘年,國力強弱,今上智愚,袁老闆應該比我這個婦道人家清楚。援兵遲遲不到,定然有今上的妙計安排。竊以為印加軍囂張不了幾日了。袁老闆今日幫祝了百姓,幫助了芙洛,皇上定然不會虧待袁記的。」芙洛清楚的知道幫助百姓的口號並不能讓眼前的袁老闆出力,只有說是幫助了自己,才能讓這位商人動心。
「不敢當,還請問娘娘會怎麼不虧待袁記?」
「今日老闆捐獻糧食,來日必定雙倍奉還。」
卻只見袁老闆搖搖頭,「小人希望今上能免除袁記今後五年的賦稅。」
芙洛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並不知道免除五年賦稅的意義。
除了立字為據外,芙洛還從耳朵上摘下了一隻明月璫以做信物,成功的借出了三千石糧食。
形勢越來越緊急,印加軍的攻擊一波比一波激烈,眼看孤城難守,芙洛的眼睛看到了身邊的憐星。所謂擒賊擒王,也該是武林高手顯身手的時候了。
憐星知道了芙洛的意圖後,並不推遲,相比為國捐軀一直都是英雄兒男的豪情。當芙洛見到重傷而回的憐星時,只能埋怨自己的天真,老天並不總是站在穿越女一邊的,並不總是願意造就一代女軍事英雄的,而自己也確實不是將才的料。
憐星從懷裡費力的摸出一個玉瓶交給芙洛,說出一句迴盪在芙洛腦袋裡的話後就昏迷了。
玉迷離,十滴玉迷離足以讓人瞬時致命,無知無覺,只有皇室為避免受辱時才能享用的盛宴。龍軒帝早就拿給了憐星,一旦城破,伺候芙貴妃飲下。如今憐星自身難支,只能交給了芙洛本人。
這已是破虜城的最後一ri了,隨著巨大的撞門聲,支持到疲憊的厚重木門終於應聲倒下。城下的箭矢飛速射向城樓,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芙洛感覺自己輕飄飄的飄下城樓,下墜的過程中,浮在眼前的居然是接天池畔,龍舟上,他為自己小心穿鞋的一幕,如果時光能停在那一刻該多好,停在那初見的時刻。
他,還是那個讓人看了一眼就捨不得眨眼睛的男人,她,還是那個充滿穿越浪漫主義的女人。
震天的蹄騎聲響徹雲霄,一片金色的三角形雲突破了整齊的印加軍,如箭矢一般急進,印加軍如潮水遇山峰般退卻,難能可貴的是金色雲朵行進間居然還能保持隊形不變。
如果是炎夏皇朝的老人,看到這一幕一定知道是皇室最為隱秘最為精英的金甲軍出現了。由蓮月皇后一手建立,為炎夏的統一立下了赫赫軍功,炎夏三百年中不過出現了幾次而已,今日,居然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一如往昔的展現了他不可動搖的戰神風采。
芙洛的眼睛只覺撲面而來的金甲在陽光下奪目刺眼,閉眼的剎那落入了硬硬的懷中。他,帶著黃金製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如既往的薄情唇。
此時此刻想起的居然是紫霞仙子所期待的那個踏著七彩祥雲來救他的男子。
掀開他的面具,那裡有著自己從未見過的緊張。
手不經大腦的舉起,使出了平身最大的力氣,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臉上,印出五道紅印。
黑暗來得如此的受歡迎。
不想看他的表情,不想想像這一巴掌的後果。只是所有的怨恨和害怕在那一瞬決堤而出。
可是人畢竟是要醒來的。
他,坐在自己的床畔。
看著這張面無表情的臉,那雙深海的眼睛,這個人就這麼大刺刺的想殺了自己,又大刺刺的來救自己。殺人時可以不問自己願不願意,可是救人時你總該問問對方願不願意。
芙洛再次舉起了雙手,一瞬間覺得原來打人也會上癮。
他握住了芙洛的手腕,「恨朕?!」
芙洛心想,這是肯定句。可惜事到如今,居然在帶著戰場肅殺血腥氣息的他的面前,還是沒能痛快的答出「是」。
怕死,求生,是人的本能。
「很好,朕,也恨你。」
無法形容芙洛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話語已經裝不下憤怒,芙洛奮力的撲向已經走到門邊的龍軒帝,狠狠的咬在他的手臂上,直到嘗到甜甜的血的味道。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任她死咬,她,咬過後,看著他背上白色輕袍下隱隱的血跡,望著披上戰袍走上城樓的他,一步一步穩健而自信。
芙洛轉身,撲在床上,穿越後第一次痛快淋漓的痛哭出聲,直哭到口舌發麻,天昏地暗才肯歇息。
「龍軒帝,你這個大混蛋。」芙洛在屋子裡哭笑著大罵道。
之後久久不曾出聲。
「芙洛,你這個大笨蛋。」她,突然拔高聲音,哭罵自己。
之後,再哭不出聲,只能任眼淚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