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戰事不利,後方各種不和諧的聲音就開始冒泡。北方還好些。閉緊察哈爾邊境的動亂是前明的時候就存在的歷史遺留問題。雖說離政治中心比較近,但大家一致認同非三五十年不能見功。
可是,南邊一直焦灼就不對了。最早的時候想著窮追猛打,結果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政府軍被港大民眾拖了後腿。皇室親眷死在亂軍之中,導致朝廷威信掃地。
猛攻計劃失敗,而後懷柔,朝廷不僅丟了臉面,還要把自己的臉面放在自己的腳底下拚命踩、原本就對玄燁的軍機處不滿的滿人王公們可算逮著機會了、
各種彈劾綠營將士的折子,彈劾安親王的折子如雪花片般飛來。曹奎的秘折也說將那雖然有些有利於朝廷的波動,卻趕不上更大的不利於朝廷的因素發酵。
當年被綠營打退,偏居一隅的鄭氏起兵呼應三藩了。這又是個定時炸彈,當初鄭成功一路打一路策反,沿途基本是一路順暢就來到了金陵。逼得順治和大小官員準備捲鋪蓋回老家了。
這是多麼觸目驚心的事情。玄燁拿著本章手都有些不穩了:岳樂在搞什麼!為什麼事情反而越弄越糟糕了?從內心上講,年遐齡和岳樂,平時玄燁更信任岳樂,畢竟是自家親戚。
但是,這個時候他卻對岳樂產生了懷疑。原因無他,朝廷雖然給了年遐齡統領綠營兵的軍官頭銜,卻沒給他絕對權力。
因為他雖然是個戰功赫赫的功臣,卻也是個漢人。真正有權又有勢的人,是岳樂。年遐齡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是替岳樂掌管綠營,
命令是玄燁下達的,這其中的關節他當然是一想就通了。面對彈劾綠營和岳樂的折子。憤怒的同時他也迅速做出了決斷。選派了兵部尚書明珠為欽差大臣,下江南入綠營,協助年遐齡督軍,令岳樂移師迅速南下,兵進安徽。
既然岳樂喜歡殺戮,那就以他為刀,負責剿匪。製造威壓。年遐齡有了明珠為輔助,會更加堅定地執行朝廷的優撫政策。遮樣,雙管齊下,剿撫並重。又是一次新的調整。
眼看身邊得用的人一個個被自己派出去,玄燁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氣餒,得用的人真是太少了。幾個兄弟。真正能用的只有二哥,他已經被自己指使得滿負荷運轉了。常寧只能算半個,勉強利用一下他的身份,很是勉強。剩下的不是病秧子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全都指望不上。
其他親戚。也只有岳樂和傑書能用用。其他都是上班看報喝茶。嘴皮子利索手上活卻不齊的。平時聒噪,關鍵時刻卻派不上用場。
掰掰手指,玄燁苦笑,人到用時方恨少。如果自己身邊有多幾個智囊,有多幾個強力的武將他也不至於這般拆東牆補西牆。
事到如今,玄燁都不知道如果再出事端。他手上還有什麼可以動用的籌碼。批了幾份折子,心情抑鬱的某人筆一扔,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人逢愁悶瞌睡多。
正睡著,外面小魏子進來:「皇上,慈寧宮來報,說是太皇太后身體不適,已經宣了太醫。」玄燁猛地睜開眼:「擺駕慈寧宮。」
太皇太后的健康狀況一直都讓人擔憂。各種老年病幾乎都在她身上生了根。近些年更是動不動就臥床不起。玄燁除了晨昏定省之外,還要時不常地抓太醫開小會。督促他們想辦法給太皇太后治病。
今天聽說太皇太后又病了,他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吩咐擺駕。一路緊趕慢趕,穿過慈寧門來到正殿門口,玄燁下轎的時候,蘇嘛拉姑就在跟前接駕。玄燁一上來就問:「祖母可好些?」
「回皇上的話,太醫正在給太皇太后診脈,很快就會有結果。」蘇嘛拉姑永遠的不急不躁。玄燁卻是耐不住的急脾氣,袍子一撩,三步並作兩步往寢宮方向去。
進到裡面只在屏風外面站著,並不進到裡面。宮人上來端茶遞水伺候都被他揮退了。一個人在外面踱來踱去,面色焦急。
過了一會兒,太醫魚貫而出,玄燁卻是沒空理會他們,一個箭步進到裡面:「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是哪兒不舒服?」
太皇太后老毛病犯了,頭暈眼花。只是見到孫兒心急慌忙趕過來,心裡有了一絲寬慰。到底是一手帶大的孩子,比他爹有良心,知道緊張奶奶:「沒什麼大事兒,老毛病犯了。」
玄燁聞言,臉色才算好轉,但仍然心有餘悸:「孫兒的心一直都在祖母身上,祖母受病痛折磨,孫兒亦是魂夢難安。」
老太太聞言不禁心花朵朵開,覺得這輩子得了這麼個孫兒,以往受的那些罪如今都值回票價了,微笑著招招手:「來,到祖母身邊坐著。這些日子累壞了吧?」
「孫兒一切安好,祖母不必時時掛懷。」玄燁挨著老太太坐著,盡顯祖孫親暱。「你一直都是祖母最愛的孫兒,祖母不掛著你掛著誰?」太皇太后佯怒地用手拍了拍他的額頭,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我知道,你最近遇上了難題,我也相信,我的孫兒已經可以靠自己解決這些難題。與我孫兒為敵的人最終都會被消滅乾淨。」太皇太后笑瞇瞇地,彷彿已經看到了玄燁大獲全勝時的樣子。
玄燁卻只是低頭賠笑,並不說話。太皇太后瞇著眼:「孫兒啊,皇瑪嬤雖然老了,可這心裡卻是一點兒都不糊塗,你現在最缺的,不是錢也不是兵,而是……」話說到這裡,老太太起手在自己右胸上拍了拍:「你缺的是這兒,」
玄燁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孫兒明白。」太皇太后見狀,暗自搖頭,調整了一下表情:「罷了,你批折子也批累了,在這兒歇一會兒,我呀,給你說個故事,說說你皇爺爺的往事。」
玄燁這個時候完全回到了小時候,在慈寧宮住著,守在祖母身邊,聽祖母講昔日草原上的故事。只是那時候,她講草原上的雄鷹,講勇敢的獵人,講美麗善良的牧民姑娘。
這回她要講的,卻是祖父那段廣為人知的「艷遇」。皇太極遇上二十六近三十歲的海蘭珠,居然能一見鍾情,愛得死去活來。在太皇太后眼裡,他和她的相遇,根本就是皇太極強搶民女。
然而,即便一開始是強扭的瓜,最後還是甜如醴了。原因無他,皇太極給了海蘭珠從未有過的踏實的安全感,這個男人強勢,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手底下更是猛將如雲謀士如雨。
八旗兵在他手裡達到了鼎盛時期,他不是一個部落首領,他是一國之君,他有著那個時代最頂尖一流的魅力。
對待女人,幾乎是只有他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大家都知道,努爾哈赤一生的遺憾是沒能擁有葉赫部的第一美人東哥,最後懷恨詛咒她這輩子嫁不出去,結果人家四十多了才嫁人,嫁了人沒兩年就死了。
皇太極在這方面吸取了他爹的教訓,看上一個女人,不廢話,先搶過來再說管她幾歲,管她有沒有嫁人,管她是不是和自己差了一輩兒。
對於那個時代的男人來說,能把一個豪門中所有美麗的女人一網打盡,是能力和魅力的象徵。招呼老婆不僅要帶著姐姐妹妹,還要帶著侄女外甥女。
老太太說起這段的時候,眼神裡全是笑意,完全沒了當初獨守永福宮時候的落寞:「在我眼裡,你比你瑪法那會兒可強多了。你瑪法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馬背上東征西討,哪兒有你這般龐大的家業。」
「孫兒不及瑪法萬一,連守土之君都做不好。」聽奶奶講爺爺年輕時霸氣側漏的光榮事跡,玄燁更覺自慚形穢。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太皇太后不笑了,眼神恢復了凝重。玄燁誠實地搖頭,孫兒自覺完全沒有優勢。
和爺爺相比,他的個人魅力幾乎為零,群臣不服他,將領不聽他,最捉急的,是老婆都不愛他。他哪裡有什麼優勢?
「你皇瑪法坐到你這個位置的時候,已經是不惑之年,他接下去是數著日子過,迫不及待地擴張地盤,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太皇太后回憶起那兵荒馬亂的日子,心下一片清明。
「而你不同,你就像清晨初升的太陽,雖然不那麼熾熱,卻還有大把的時間普照大地。你有大把的時間去按照你的意願改造這個國家,統治你的臣民。
鰲拜在的時候,你不也曾覺得自己窮途末路了麼?如今鰲拜在哪兒?那吳三桂是什麼人?孫子都快與你一般大了,他還能有幾年奔頭?」太皇太后說到這裡,偷眼瞄了一下孫兒的臉色,心中大安。他的心思果然安定下來了。
恰在這個時候,蘇嘛拉姑走進來:「啟稟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后來了,正在外頭等著。」玄燁一聽赫捨裡來了,想起剛才祖母說爺爺和海蘭珠之間的那些事兒,臉上有些訕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