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皇上帶著皇后以及大阿哥陪太皇太后去新建成的暢春園避暑。這是赫捨裡第一次出宮避暑,也是她第一次參加皇室的家庭游。暢春園,現代社會已經只剩下殘跡的皇家園林,今天卻是嶄新的摸樣。
亭台樓閣,湖泊山水一應俱全。安頓好太皇太后和承瑞之後,玄燁帶著赫捨裡出了太皇太后的居所,走在花徑上,穿過兩扇拱門來到了一處花園,赫捨裡抬眼一看,愣住了:「這,這是……」
玄燁看她被鎮住,很是得意:「怎麼樣?沒想到吧?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他們能弄得這麼像。能讓你驚訝,回頭該好好賞賜工匠。」「皇上,這,難道他們是把……」赫捨裡驚得語無倫次,這裡和原來索府的後花園一模一樣故居,一模一樣內容。無論是假山還是湖泊,還是湖邊種植的大片虞美人,都和家裡的一。
「你別誤會,你家的後院我可是一草一木都沒動過,只是讓他們照著你家花園的樣子,重建了一個罷了。」玄燁連忙解釋:「對了,你還記得紫籐樹嗎?你過來看。」
玄燁拉著赫捨裡的手穿過湖心亭繞過假山,又出現了一座拱門,跨出拱門,一株碩大的紫籐樹出現在眼前,比索家花園裡那顆粗了一倍不止。花架上,一串串粉紫的花朵垂下來,微風拂過,落英繽紛。赫捨裡看著這景象,一時間有點傻傻分不清楚這是在家裡還是在暢春園。
花架下,四名宮人正在準備茶點,看到帝后聯袂而來。連忙請安。玄燁把赫捨裡推到椅子裡安頓好,宮人過來上茶把點心鋪開。然後乖乖地站到遠處去恭候。玄燁端起茶碗,打開蓋子聞了一下:「嗯,用梅花雪水泡的龍井就是香。赫捨裡,你嘗嘗看,這可是你二叔從家裡帶出來的,你的傑作!」
赫捨裡已經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愣愣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後放下:「皇上,您費了許都心思。只是為了把臣妾家裡的花園整個兒搬到這裡?」「當然不止,你初入宮時。祖母曾答應過你,說西苑地方大,隨你想種什麼就種什麼,因此,我還特別給你留了兩畝地。
於是我成地主婆了?」皇上莫不是沒收了鰲拜家的地產,因此格外大方?」「照你這麼說,我以前對你很小氣的嗎?」玄燁故意把臉板起。赫捨裡連忙搖手:「臣妾不是這個意思,皇上不要誤會。」
「我的確是沒收了鰲拜的田產。原打算分給七弟八弟開府用。如果你喜歡的話,給你也無妨。」「臣妾久居深宮,要那麼多田宅地產做什麼。皇上既然已經決定把它們分給弟弟,就按皇上的意願分吧。」赫捨裡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裡。
「不是你說我小氣的嗎?我現在大方了,你又不要了。」玄燁故意一撇嘴:「怪不得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赫捨裡聞言,不氣反笑:「鰲拜所得田宅,除了先皇所賜,大部分都是圈地圈來的,我若要了,就怕讓別人說了閒話。」
「說起這個事兒,我最近正在煩惱。」玄燁忽然皺眉,沉默下來。赫捨裡把面前的盤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皇上可是在擔心圈地的後遺症?」
「你怎麼知道?我的確是在擔心這個,我雖然已經下旨廢了跑馬圈地,但原先被圈的土地,人家怎麼肯再吐出來呢?鰲拜吧鑲黃旗的駐地建到了京郊,導致大量農民流離失所。我是很想把這些土地還給他們,但鑲黃旗的兵丁又要怎麼辦呢?難道再把他們趕回盛京去嗎?這不是又回到了當年鰲拜和蘇克沙哈爭論的話題上了嗎?」說到這裡,玄燁的眉毛又皺起來了。
「師傅們的建議是怎樣?」赫捨裡不急不躁地給他斟上一杯茶。「他們說,來回調度勞民傷財,所以最好的保持現狀,至於農民們,朝廷可以允許他們將開荒後的土地佔為己有,可是,受了一次跑馬圈地的傷害,老百姓開荒的積極性大為減弱,原先圈了地佔了好處的人一方面蓄養家奴種田掙銀子,一方面還領著朝廷的口糧。農民們不肯依附他們,就只有餓死的份。」玄燁有些喪氣。
「一旦依附他們,就代表接受剝削,接受奴役,所以,鰲拜和他的黨羽雖然被鎮壓了,但國事卻未因此振興,反而繼續走頹勢。」赫捨裡接著他的話往下說。
「是啊,就是這樣。你說,我能有什麼辦法?」玄燁兩手一攤,原本的好心情喪失殆盡。「皇上仁慈,想為百信謀福祉,卻又動不了旗人貴族已經攢在手裡的利益,所以自覺舉步維艱。」赫捨裡瞭然。封建皇帝,但凡想有點作為,都會因為遇到這樣的壁壘最終半途而廢。自上而下的改革,無論怎麼最初的想法多麼美好,決心多麼大,都不能改變本身受制於人的窘境。
所以,商鞅被車裂了,王安石辭官病逝了,赫捨裡能想像玄燁眼下的糾結,卻也知道,他只能是糾結一下罷了,很快就會像自己一樣,對現實妥協。
「赫捨裡,你總是把話說得那麼透徹,旗人眼前所得到的一切優厚待遇,都是老祖宗規定的家法,你我本身都是旗人,如果我為老百姓說話,議政王大臣會議的那些傢伙,首先就不會放過我。」玄燁越說越煩惱,眉頭都皺成了鐵疙瘩。
「皇上,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正如皇上所說,旗人現在的優厚待遇都是老祖宗給定的規矩,皇上不能更改。臣妾倒是有一個問題想請問皇上。老祖宗當年為什麼會建立八旗制度,旗人存在最根本的意義是什麼?」赫捨裡一邊分著點心,一邊狀似無心地問著問題。
「意義?赫捨裡,你也是旗人,怎麼連老祖宗的歷史都給丟了呢?」玄燁沒好氣地說:「太祖皇帝建立八旗制度,是為了應付戰爭的需要,戰時為兵,平時耕種。旗人,是隨時隨地可以上戰場的。可以為了大清國捐軀的勇士。每一個旗人,往上數三代,都是戰鬥中的英雄。」
「所以,按照皇上的意思,旗人是為了打仗而統一起來的。因為不斷的南征北戰,所以有了八旗健兒。是不是這樣?」赫捨裡依然慢悠悠地說著。玄燁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麼?「赫捨裡,你問的問題,怎麼都怪怪的?旗人都是蔥蘢入關的勇士,當然都是戰士。」
「說的是啊,戰時為兵,平時耕種,這些人就是固定培養起來,為了應付突然而來的戰爭,守護大清國土安寧而存在的戰士。所以,皇上只要按照這個思路安頓他們,既不違背老祖宗的本意,又能不讓他們和老百姓起衝突。兩全其美了。」赫捨裡心中有了主意,臉上的笑容更勝。」你的意思是……」玄燁按照赫捨裡的思路想下去,時而眼前一亮,時而又皺緊了眉頭。赫捨裡進一步提示:」旗人中的男丁,是大清固定的兵源,本就該從小練習弓馬,為上戰場做準備。至於女眷,作為隨軍家屬,紡紗織布,耕田種地,本就是他們的職責不是嗎?」
「是啊,你說的不錯,可是,要怎麼規定他們的活動區域呢?」玄燁的手指敲著桌面。「這個臣妾就不知道了,哪裡需要守備,就在哪裡駐紮軍隊,大清地大物博,需要守備的地方,當然不會少。這個事兒,您還得和八旗諸將軍和旗主親王們商議才是。」
其實赫捨裡想的是,如果以八旗為基礎,在前清就模擬現代中國,建立八大軍區,把幾個重要的門戶守護起來,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一定不會讓那段屈辱的近代史重演了。這個事情,現在只能在玄燁心裡種一個根,因為還有沒幾年的功夫,戰事又該爆發了。一邊戰鬥一邊佈防,才是最迅速有效的手段。懸在,還不急。
赫捨裡畢竟是做企業管理的,軍事知識淺薄得可以,這個問題她沒有細想,只是信口開河地提了一下。倒把玄燁頂在了風口浪尖。議政王大臣會議聽說皇上要給八旗重新劃定駐軍區域,一下子全都奮起了,都瞄著生活相對安定富足的中原地區。誰也不肯到苦寒之地去,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當然,這是後話。
眼下,玄燁帶著老婆陪著太皇太后繼續避暑。沒想到,安穩日子沒過幾天就出事了,福全派人加急送來了兩道本章,一道是鰲拜在獄嚼舌自盡了,一道是科爾沁左中旗太皇太后的幼弟滿珠習禮老爺過世。
一下子死了兩個人,鰲拜的死。玄燁並沒有太大的震動,這本來就是他精心佈置,暗中策劃好的。但滿珠習禮老爺的死,卻引來了大問題。最現實的大問題就是太皇太后不開心了,這是她活著的最後一個弟弟了,雖然當年回家的時候就發現他身體不好,但總希望他能多撐一些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