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雖然嘴上說不提太皇太后,可是實際上,請安的折子早就送出去了。長至節這麼重要的節日,沒有太皇太后怎麼行呢?於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太皇太后攜謹妃一起回宮了,玄燁帶著赫捨裡到西華門迎接,一路把太皇太后送進了慈寧宮。
太皇太后坐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誇赫捨裡,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把後,宮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這才讓皇帝在前朝能夠大展拳腳,一番誇讚反而讓赫捨裡極不適應。原本想著老太太回宮會不會想看看曾孫女,卻沒想到小公主的事情,對方隻字未提,只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氣話就推說自己旅遊回來,累了,早早的把他們打發了出來。
出了慈寧宮,見謹妃正在門口等著自己,隨口問了一句:「妹妹在西苑,過得可好?」沒想到謹妃聽了這個問題,頭一低,聲音小得好比蚊子家親戚:「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挺好的。」赫捨裡一聽她這麼說話,忍不住細細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目光躲閃,神情怯懦。忍不住嘴角下扯,該不會是太皇太后給開了什麼小灶吧?
鈕鈷祿氏的變化根本就沒讓赫捨裡上心。可以說,眼下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需要上心的事兒了、然而,就在她有事兒沒事兒打打棋譜喝喝茶的時候,外面卻已經雞飛狗跳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新年休假前的最後一次朝會,鰲拜遞交了參蘇克沙哈二十四宗罪的折子。玄燁早就預料到鰲拜會下狠手,他也沒覺得可惜,直說眼下已經近年關了,先給他定了罪。繼續收押,等過完年找個合適的機會辦了他。
這本來是個很正常的提議,安親王和鰲拜卻同時誤會皇帝是幫著蘇克沙哈的。於是兩個人在辦和不辦。什麼時候辦的問題上僵持不下,安親王想替蘇克沙哈拖延時間,自己想辦法搭救,鰲拜卻不為所動,堅持要速戰速決。
玄燁惱恨安親王不知進退,但也不想蘇克沙哈在新年即將到來之際掉腦袋,他還希望對方能發揮一點餘熱呢!於是。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鍋粥。但這個時候的玄燁卻沒有任何厭煩的跡象,反而饒有興致都攔著兩撥人兩撥人打嘴仗。看看激動的安親王,再看看若無其事的鰲拜,小皇帝感歎,果然實力不是一個數量級啊!
然而最終。兩派人吵來吵去都沒有吵出結果。玄燁大袖一揮宣佈退朝,兩撥人這才注意到,皇上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那就是開過年之後,再來處理蘇克沙哈的事情。安親王默默地滿意了,鰲拜卻高深莫測地往玄燁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不覺中,小皇帝成長了。
他沒有明確表態,但實際上已經表態了。今年沒有討論出結果的事情,當然是明年再說了。但是小皇帝,我鰲拜要做的事情,是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的,你即便是成長了,在我眼裡依然是小孩子。朝會結束之後。鰲拜去求見了太皇太后,老太太知道他的心意,只說了三個字:「殺了吧!」
沒說什麼時候殺,怎麼殺。但鰲拜卻明白了。作為曾經的輔政大臣,若要光明正大的殺,勢必要走一個很複雜的流程,而且這個過程一定是無比漫長的,因為有想要他死的人,自然就有想盡辦法救他的人,這一拖再拖,說不定會拖出禍害來。
殺蘇克沙哈,要隱秘,要迅速。決不能讓老蘇的那些黨羽看到任何翻盤的希望。更不能讓小皇帝覺得,換一種鬥爭方式,他就能贏得過我鰲拜。實際上,太皇太后也想把鰲拜往溝裡帶,在明知老蘇已經無藥可救的時候,利用他的人頭讓鰲拜消除戒心也是好的。
所以她默認了,所以在聽到今天朝堂上,安親王跳出來為蘇克沙哈說情,她渾身不自在。這個安親王在孫子沒登基的時候,表現得很好,孫子剛登基的時候,他表現得也不錯,怎麼這個時候糊塗起來了?難道是仗著自己有從龍保駕之功,再加上有索家的大靠山,他的忠心變質了?也開始結黨營私了?
太皇太后的臉板下來了,好你個岳樂,你是一得意就忘形一忘形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你姓愛新覺羅啊!怎麼能去捧一個外姓奴才的臭腳,真是利令智昏!想到這裡,太皇太后不淡定了,得想辦法收拾一下這個岳樂了。
可是誰知道,鰲拜的素齋速決迅速到讓人咋舌,大朝會的第二天深夜,蘇克沙哈被發現在獄中懸樑自盡。連悔過書都準備好了。第三天一早,一道本章連帶悔過書被送到了鰲拜的辦公桌上。某人很愜意的彎了彎嘴角:「到底是個膽小的,還想著為自己留個全屍。」
「那鰲中堂的意思?」遏必隆在得到蘇克沙哈自殺的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鰲拜也太沉不住氣了,這麼一來有可能會適得其反。可他向來膽小,不敢說鰲拜你這麼做是錯的,只能悄聲問他眼下怎麼辦。
鰲拜是一貫的大氣:「我鰲拜像是這麼斤斤計較的人嗎?他蘇克沙哈雖然對我不義,但念在我們同朝為官多年,又都是先帝爺委派的輔政大臣,就給他個全屍,算是全了他家族的面子。」這麼一來,蘇克沙哈得以保留全屍,還得仰仗著鰲拜的恩典。不知道蘇克沙哈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詐屍。
他生不生氣不知道,但玄燁得到這個消息卻是真的生氣了,一生氣他就直奔坤寧宮:「赫捨裡你在不在?鰲拜欺人太甚,他眼裡已經完全沒有朕了!」
赫捨裡正在剝梅花花瓣,聽到外面宮人的聲音和玄燁的聲音重疊著一起傳進來,就知道這孩子今天又帶著火氣來了。不過她一點兒都不著急,這麼長時間夫妻相處下來,她已經很好地適應了小丈夫這說來就來的脾氣。放下手裡的活計,用帕子細細地擦了手,慢悠悠地起身,領著宮人往外走,剛出寢宮,玄燁已經撞進來了:「赫捨裡,你在不在?」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要找臣妾,差人過來說一聲就是是了,怎麼還親自跑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拍掉肩上的雪:「您看看,雪花都溶在發上了!」
「別管雪了,你進來,朕有話跟你說!」玄燁一拉她的手,就往寢宮走,赫捨裡卻吩咐含煙:「去,把地龍燒得旺一些,再那一個手爐過來。皇上,這大雪天兒的,您的手怎麼能在外面吹風呢?奴才們也太粗心了!」
一邊說著,一邊人已經被玄燁按在榻上,某人很習慣地想要爬上去給她擠一塊兒,赫捨裡先他一步挪開身體,幫他把帽子摘了,披風和坎肩都拿下來,這才扶著他的手,讓他爬到自己身邊。一上來,玄燁的習慣動作就是抱住赫捨裡的腰,把自己的臉貼在她肩上:「赫捨裡,你身上好暖和。」」臣妾一直都在屋裡呆著,自然就暖和了,這大雪的天,皇上怎麼不在乾清宮裡,反而跑到臣妾宮裡了?」赫捨裡一邊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裡一邊笑問。
「朕想你了,蘇克沙哈死了,鰲拜說他是畏罪自盡的。連悔罪書都有,你說,他這算是給朕面子呢?還是拆朕的台,扯朕的臉皮?究竟是誰借了他膽子?蘇克沙哈怎麼說都是皇阿瑪定的輔政大臣,就算是罪證確鑿也要朕下令了才能辦他。更何況他的罪全是鰲拜自己加上去的。」玄燁依偎這赫捨裡,原本咬牙切齒的恨意此時全化作了無奈:「赫捨裡,朕在他眼裡就真的這麼不屑一顧嗎?」
「皇上,您妄自菲薄了,促使鰲拜迫不及待弄死蘇克沙哈的,一直都是皇上啊!鰲拜只是順著皇上的意思,給皇上做了牽線木偶罷了。」赫捨裡摩挲著他的手,感覺溫度漸漸上升,心情好了起來:「皇上,他這麼著急地處死蘇克沙哈,就是說明他忌憚皇上,忌憚皇上的態度,您遲遲不表態,他就越緊張,緊張到現在這個程度,他幾乎就已經是破釜沉舟了。」
「怎麼什麼事兒到你嘴裡說出來,就都是好事兒?而且越聽越像這麼回事兒?」玄燁眷戀地蹭了蹭赫捨裡的側臉:「你覺得是朕促成了蘇克沙哈的自盡?那現在朕要怎麼做?」「皇上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順應您自己的心意做事,不用有什麼顧忌。」赫捨裡笑瞇瞇的。鰲拜忍不住,那是好事兒,就怕他忍著不動手,兩邊僵持。他動手了,事情水到渠成地進入了下一個環節。
「朕想做什麼?朕想治他的罪,朕想滅他滿門,治他個目無法紀藐視君王的罪名!」玄燁幽幽歎息:「這當然是癡人說夢。朕現在和以前沒什麼分別,什麼都做不了。」
「這怎麼能一樣呢?現在,皇上肩上的擔子,輕了一半,蘇克沙哈這隻老狐狸沒了,要對付鰲拜這只暮年的老虎,對皇上來說,再容易不過了。您只是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臣妾相信,您肯快就會有辦法的。」赫捨裡一副我對你有信心的樣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