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捨裡的話並不能從根本上平復玄燁的緊張情緒,而玄燁的計劃也在他的絮絮叨叨中被赫捨裡洞悉,她不能不感歎,即便計劃看上去漏洞百出,而且有一定的危險性,但不愧為一招借刀殺人的妙計。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玄燁的心態還有偏差,他寄希望於借此機會剷除鰲拜並且使蘇克沙哈元氣大傷。
這個願望太迫切,迫切得這幾天他吃不好睡不好,幾乎夜夜失眠。赫捨裡求教太醫院,和精通食療的師傅,改善他的飲食結構,用香薰和定驚茶給他安眠,效果都不好,太皇太后也知道他情緒焦躁,特意提出讓他陪著她到西苑行宮裡住一段時間。玄燁心不在焉地跟著去了,赫捨裡的心卻沒有放回肚子裡,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次朝會,會出大事!
玄燁這麼渴望能夠絆倒鰲拜,他所有的計劃都是依照絆倒鰲拜的角度去考慮的。可事實的結果很有可能都的是反方向,不,幾乎可以肯定走的就是反方向。他會不會失控?他會不會暴走?會不會出事?也許會,大概會,幾乎肯定會!他會崩潰!
當一切準備就緒,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赫捨裡也有點害怕了。雖然說她知道,如果沒有偏差,蘇克沙哈會被鰲拜幹掉,鰲拜終將敗在玄燁手中,可是當前的事態卻是撲朔迷離。蘇克沙哈是醞釀已久,鰲拜卻好像什麼都沒做。他難道真的這麼有把握?他靠什麼這麼鎮定?萬一真的像玄燁擔憂的那樣,誰來拯救?
離朝會的日子還有兩天的時候,玄燁回來了。他居然是一個人回來的,太皇太后頭暈的毛病這個時候犯了。要求留在西苑,暫時不回來住了。赫捨裡到西華門去接皇帝的時候,看他垂頭喪氣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她也心疼。太皇太后,您這招釜底抽薪也太狠了,知道他現在緊張什麼,您要人為地讓他更緊張,真是另類的教育方式。
於是,極度缺少安全感的玄燁躲在坤寧宮裡賴在赫捨裡身邊。宣佈不上課不早操,外帶不見生人。赫捨裡陪著他。看他惶惶不可終日,心裡各種矛盾,他才十三歲,赫捨裡再次提醒自己,玄燁才十三歲,就要面對這樣的壓力,就要為奪權而把自己陷入極度危險當中去,這實在是有點殘忍。現代十三歲的孩子還在學校裡叫著要減負呢!看看人家玄燁背的壓力。你們還是乖乖整你們的數學語文英語吧!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再擔心再害怕,時間也不會為你停留半秒。轉眼就到了決定命運的時候。中間外面發生的一系列變化在這一刻顯得微不足道。玄燁去上朝了,赫捨裡在坤寧宮的佛堂裡看著經書發著呆。她其實完全坐不住,史書上輕描淡寫的一兩句話,電視劇最多也就一個小時的劇情,可真實身處在這個漩渦中,讓她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漫長。
她知道玄燁今天上朝是去幹什麼,他已經不是剛登基時候的他了,他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他已經不用上朝就知道大臣們這段時間挖空心思都想幹什麼,他甚至已經知道了蘇克沙哈今天準備上的褶子的內容。正如他期待的那樣,折子非常激進,非常凶狠,非常……觸目驚心。
他覺得蘇克沙哈這次是拼上了全部家當,破釜沉舟了,可是赫捨裡卻覺得蘇克沙哈是死期到了,對於幾次三番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鰲拜動起手來絕對不會心軟。百萬軍中殺出來的老將,光殺氣就足夠彈開蘇克沙哈好幾條大街了。
因此,在玄燁出門去早朝之前,赫捨裡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皇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衝動,更不要走出乾清宮的範圍……」「你放心,朕絕不會讓自己在陷入危險當中的,今天該緊張的人是鰲拜!絕不是朕!等著朕回來告訴你好消息!」玄燁笑瞇瞇地踏出坤寧宮,赫捨裡帶著宮人在後面恭送,直到他的身影在視線裡消失,這才轉臉問含煙:「距離各宮請安還有多久?」
「回娘娘的話,還有一個時辰!」含煙躬身答道。「嗯,一會兒你去小廚房看著,今兒的茶點一定不能出差錯!」「奴婢明白!」「連璧,一會兒本宮用來打賞的首飾都備齊了嗎?」「回娘娘的話,昨兒個就已經備下了,奴婢親自驗看過的。」「一會兒拿過來本宮親自看一下。」「遵旨!」
回到寢宮,赫捨裡開始打扮自己。大紅的團鳳旗裝,一字髻,點翠鳳鈿,鬢邊兩隻對稱的九尾鳳,口銜兩串東珠垂在耳邊。戴上描金的玳瑁護指,皇后的威儀就在這一身的華貴當中完全顯示出來了。當然,即便是穿戴了這許多,也只是常服的規制,龍袍朝袍什麼的穿出來,那更是人見人跪了。
穿戴停當,赫捨裡再度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流光溢彩當中,從小廚房回來報告情況含煙見了盛裝的主子,直接就跪了:「回娘娘的話,小廚房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赫捨裡抬手:「起來!好好的,怎麼就跪了?」「娘娘今天太美了!」含煙感歎道。
「你這是誇本宮呢,還是誇本宮身上的這套行頭?」赫捨裡半真半假地問。含煙小步蹭到她身邊:「奴婢被娘娘的美貌折服,也只有娘娘這樣的美貌才能將這行頭穿出攝人心魄的效果!」赫捨裡嘴角一彎:「嘴還挺甜!行了,你先退下吧!」
另外一邊,連璧捧著朱紅漆的盤子上前:「娘娘,這是您指明要用的首飾,請您過目。」赫捨裡掃了一眼盤子裡的首飾,都不錯。但她還是看出了問題:「我不是讓你知會內務府打造一支石榴花的釵子嗎?怎麼沒見?」」娘娘的吩咐奴婢怎麼敢忘記,石榴花的釵子奴婢已經單獨盛了盒子,因此並未在盤中。」說著朝後面招了招手,另一個捧著紅木匣子的宮人上前,把匣子捧給赫捨裡:「娘娘,這是您定制的石榴花釵子,請您過目。」石榴多子,這石榴花的釵子就是賞給張氏的,當是給她最好的祝福吧!玄燁的長子或長女,值得紀念。
伸手拿起釵子,碩大的絹花配以金絲的花蕊,看著就喜慶,張氏會喜歡的吧?雖然今天她依然免請安,但你人不來,禮物我還是要賞給你,一來以示後,宮的一碗水要端平。而來也表示一下自己對她肚子裡孩子的關注。太皇太后人在西苑,但目光卻一直停在後,宮和前朝,兩不耽誤,她老人家的眼線,那是無處不在的。
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過了今天,也許鰲拜的輝煌就開始了,這個時候,鈕鈷祿舒舒就會是穩住鰲拜最好的工具,但是如果等到鰲拜得勢了才對她好,那就顯得矯情了,所以,赫捨裡對她是一貫的另眼相看。但是今天,這種另眼相看卻要表現得更明顯,讓所有的人都看到。
單獨賞她,不是我的風格,我要賞就雨露均沾,但賞的份量絕對顯得出我真實的意圖。赫捨裡的目光落在盤中右邊第一支,銀鍍金嵌珠寶點翠花簪,整個造型是一隻半開屏的孔雀,意喻鈕鈷祿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尚未盛放就已經有了不同尋常的華貴氣質,一朝花開,將是後,宮嬪妃的翹楚。
相信當含煙拿著這個盤子下去讓來請安的妃子們自行挑選,誰也不會先拿這支簪子的,當然,如果鈕鈷祿氏還是那麼天真的話,也許她會選最好的,這樣也沒人敢說什麼話,除了自己,後,宮她老大。當然如果她謙虛選了別的,最後這支釵子還是會落到她的頭上。但如果這樣的話,還得廢一番周折。
「連璧,另外找一個盒子,把這一支也裝起來,這兩支簪子都是定了主兒的!」赫捨裡吩咐。連璧點頭表示明白。
等她退出去,門上就報進來:「啟稟皇后娘娘,謹妃娘娘帶著各宮小主來給娘娘請安了。」赫捨裡瞇眼一笑:「來得還挺快的!」慢條斯理地端起玲兒遞過來的銀耳燕窩粥吃了幾口,拿起含煙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珍兒這才上前給她化妝。
她是皇后,有的是時間端足了架子,擺好了姿勢,才去會見那些小蘿莉,就算她們都到齊了,她都不用著急,讓她們等待,也是她們的福氣。皇后嘛,要是沒點兒特權,誰還願意當著倒霉催的差事?尤其是今天,功架一定要搭足,時間一定要掐的准,最好是前朝激戰正酣,這裡雲山霧罩,等到前朝快要散去,這邊正好散場,兩不撞車又兩不耽誤才好。
赫捨裡很有耐心,太皇太后不在這裡,正好給自己完整的表演舞台,您老人家就瞧好吧!我要麼不出手,一出手絕對震懾全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