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送葬遲到的事情,鰲拜不是故意的,他根本不知道玄燁拿到的時間表和他拿到的時間表是不同的,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天機不可洩露。禮部侍郎瓜爾佳氏是鰲拜的族親,他發現鰲拜遲到之後,已經差人快馬回去遞送消息了,但是鰲太傅怎麼這會兒還不見?
皇帝來了,鰲太傅還沒來,這可是死罪啊!禮部尚書本著幫親不幫理的思想果斷給自家人請了病假,並且以時間確實未到做理由,讓小皇帝鎩羽而歸。小皇帝沒有發火,讓這位尚書太傅更堅定了現在是自家太傅當家做主的時代,更加確信自己沒有站錯隊。
在場的其他官員看在眼裡各自思量,其中蘇克沙哈的臉色最難看,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小皇帝居然不發飆了。真是太意外了,往常他不是一遇到鰲拜的事情就火冒三丈的嗎?怎麼這會兒鰲拜對先皇和先皇后大不敬,皇上反而沒有表示了呢?難道皇上已經徹底放棄抵抗甘心情願做傀儡了?這可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他又怎麼會知道,玄燁這次是真的很灰心,加上長時間沒有臨朝聽政,氣勢上自然就弱了,罪魁禍首鰲拜此時又正在路上,罵不到打不到的。氣也沒地方出。因此才強行忍住,而後又被赫捨裡的溫柔攻勢化成眼淚消耗掉了。
老闆沒發火,坐等夥計勢大,其他夥計可不就沒活路了嗎?因此,蘇克沙哈覺得自己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了。不過,這還不是最絕望的。玄燁在落葬儀式上的表現,才是把他推入深淵的最後一腳。
玄燁做了什麼呢?很簡單的一件事。他傳令自己的親衛,傳了一道口諭,為了讓鰲拜能夠快速抵達允許鰲拜走皇帝走的御道,並且讓內大臣佟國綱帶著八名一等侍衛站在御道口迎接他。
當然,這主意不是玄燁自己出的,而是赫捨裡教他的,理由一是為了讓這次喪儀能夠在平靜祥和的環境中順利舉行,二是能讓先皇和先皇后看到眼前君臣君併和睦天下太平的場景。總之,檯面上的理由是「一切為了給先皇和先皇后最好的禮物。」
為了皇阿瑪和皇額娘能走好。玄燁當然什麼都能忍,他也必須忍住。如果今天在這裡起衝突,那真的是讓死去的人都替他捏把汗。今天太皇太后沒來,救場的人都沒有,因此赫捨裡千叮嚀萬囑咐,今天皇上一定要笑,哪怕是含淚的笑也一定要笑,面對鰲拜更是要淡定,千萬不能暴起。
在得到玄燁的肯定答覆之後。她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很快。外面報進來說鰲太傅的轎子到了,鰲太傅正準備向皇上請罪。玄燁哼了一聲:「請罪?他還知道要他這張老臉啊!朕今天就不給他這個機會。傳旨,就說朕要親自出迎!朕要讓大家看到。某些人羞愧難當的摸樣!」
赫捨裡這下放心了,鬆開玄燁的手:「皇上下手輕一點,可別撕破了人家的臉。」玄燁輕笑:「他的老臉,皮比紫禁城的城牆還厚,怎麼可能撕得破?你放心吧,今天朕一定會注意分寸,朕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那是當然的,皇上一言九鼎嘛,臣妾最相信的,就是皇上了!」
於是,玄燁看到了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群臣眾生像。各種瞪大眼珠子感覺看到了怪物史萊克。各種微笑喜悅彷彿皇帝迎接得是自己。最讓玄燁覺得爽快的,是鰲拜本人的表情,得知皇帝要親自出迎,某人沒有絕對臉上貼金,而是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玄燁很爽,非常的。於是惡作劇的念頭起來了,他「和顏悅色」地對鰲拜說:「哎,您正病著呢!朕居然一點兒也不知情,鰲太傅這樣帶病堅持來參加皇阿瑪和皇額娘的大祭禮,實在是太讓朕感動了。朕相信,這會兒皇阿瑪和皇額娘一定也很感動呢!您說是不是啊?」
「啟稟皇上,奴才是天家的奴才,為主子鞠躬盡瘁是奴才的無上光榮!」鰲拜忽然抬起頭,連帶腰板兒也挺起來了。玄燁聽到他這樣說,各種噁心得想吐。但是為了達到整人的目的,他忍住了:「鰲太傅真是我大清第一大忠臣那!皇瑪嬤說您是我大清的大功臣,這都這麼大把歲數了,依然忠心不改,實在是讓朕萬分感動啊!朕想,皇阿瑪和皇額娘的在天之靈一定也非常感動,諸位大臣,你們說,鰲太傅今天這樣的行為,是不是讓人感動得無以復加啊?啊?」
孩子到底是孩子,最後還是控制不住情緒,尾音兒上透露著內心的怒氣。鰲拜反而心定了,俯首而拜:「奴才有罪,奴才未能在聖駕到達皇陵之前先行抵達,未能盡到恭迎聖駕的責任,奴才有罪,請皇上降罪!」
鰲拜開口,現場剛想拍他馬屁的那些個官員們全都把話憋到了肚子裡,臉上各種抽筋表情。站在另一撥的親王貝勒宗親們全都沒有過來看熱鬧的意思。安親王頭上冒汗,小祖宗啊,還以為你多長進呢,原來前半段只不過是你預先綵排好的戲啊!後半段沒台詞了,你就各種本性暴露,哎,看來是道阻且長,我還得繼續打醬油。只是他也好奇,這前半段,到底是誰給他綵排的呢?
索尼站在文官的頭排第一個,先前看外孫女婿得知鰲拜沒來氣得臉色發青,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又要自我真空了。沒想到後來出來的小皇帝讓他眼前一亮,居然還會用話酸鰲拜了,還會演戲了。孺子可教也!可惜還是太嫩,霸氣外露了啊……
不過還好,就在玄燁破功,整個場面再次陷入僵局的時候,禮部尚書上來報時了:「啟稟皇上,吉時已到,請皇上皇后上香,然後開啟石封!」這一聲匯報把玄燁原本爆發出來的怒氣又打了回去,他頓時想起赫捨裡說的,今天最大的事情,是好好安葬皇阿瑪和皇額娘,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靠後站。
他的臉色再次緩和下來:「鰲太傅病著,按理說是不能跪很長時間的,但今天情況特殊,請您量力而行。來來來,朕扶你!」說著裝模作樣地要彎腰。奧爆哪兒會吃他這一套,他的辦法是直接磕頭:「奴才不敢,請皇上以大局為重,不用惦記奴才,若是為了奴才而誤了吉時,那奴才可就真的萬死了!」
就在玄燁又要氣得冒火的時候,赫捨裡扶著蘇嘛拉姑的手緩緩而來:「皇上,臣妾來遲一步,鰲太傅既然已經到了,那儀式就此開始吧!」鰲拜帶著群臣再次下拜:「奴才,臣等參見皇后娘娘。」赫捨裡一抬手:「平身,諸位大人辛苦。」「奴才,臣等不敢!」眾人再度躬身。赫捨裡卻不理他們了,走近玄燁,用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請皇上轉身往前看,現在不用在意別的了。」
玄燁差點繃不住的脾氣就此繃住了,板起臉,一撩袍子,轉身就走。赫捨裡堪堪跟在他身後,鰲拜此時依然跪在地上。看著前面越走越遠的兩個明黃背影。接下來的順序一切正常,再也沒有出現什麼簍子。赫捨裡跟著玄燁一起進入主墓室,安放先皇的骨灰,並且移了孝康章皇后的棺槨。按照太皇太后的吩咐,孝康章皇后的棺槨在丈夫棺槨的右手下方,而孝獻章皇后的棺槨則在丈夫的左手下方。如此一來,尊卑立現。
赫捨裡可沒空關棺材的橫豎左右問題,她只關心早點進去早點出來的問題。偏偏玄燁還抱著孝康章皇后的棺槨不肯動彈,這讓她欲哭無淚,她又不能承認這裡面確實陰森恐怖,就算點齊了火把依然陰森恐怖。她人是進來了,可魂還丟在大門外,她是多麼希望早完事早走人。這孩子……
沒法子,誰讓她是哄孩子家長呢?走到玄燁身邊,努力控制自己對眼前棺材的恐懼感:「皇……皇上,外……外頭大臣們都等著您呢!一會兒還有其他的儀式……」該死的,她聲音都抖了。然而玄燁卻沒聽出來,還死命地伏在棺材壁上不肯鬆手。
赫捨裡這個時候想哭的心都有了:「皇上啊,您的心情臣妾能理解,可您也該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外面人的目光啊?您要是再這麼耗下去,天都要黑了,這接下去的儀式怎麼繼續?別人怎麼看您呀?」「好了,赫捨裡,朕知道了,可朕就是捨不得,捨不得你知道嗎?」玄燁的聲音在空曠的墓室中迴盪,回音效果震得赫捨裡肝兒顫。
「知道知道,臣妾當然知道,皇上一定能控制好情緒的……」為了阻止他再造出恐怖音效,赫捨裡連忙哄人。過了好半天,直等到她緊張得就快站不住的時候,玄燁這才轉身:「我們走吧!」然後,赫捨裡很丟臉得再次腿軟了。玄燁一把扶住她:「你……你能行嗎?不然朕把額捏請進來?對不起,朕忘了你不能久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