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天還沒亮赫捨裡就被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圍住了,實際上昨天晚上她就沒睡好,不是她緊張,而是她的額娘,大夫人緊張。大夫人昨晚跟她睡一個被窩,在她耳朵邊上不停地嘮叨,幾乎把她從出生到昨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敘述了一遍,聽得赫捨裡頭腦發脹,又不好打斷她,
因此當嬤嬤過來叫起的時候,實際她只睡了不到三小時。但是沒法子,今天這個家裡,她是絕對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為了她一個人忙碌,她不配合不行啊!首先第一步,洗臉漱口。今天的洗臉和往日不同,赫捨裡看著她二嬸拎著一個小箱子進來,不由得滿頭黑線:「二嬸,我什麼都沒干呢,您一來就給我上妝啊?」
大夫人連忙制止她:「別亂說話,你二嬸是來給你開臉的!」二夫人笑嘻嘻地:「可不是嘛,新娘子今天渾身上下都要是新的,要從頭髮梢美到腳趾尖兒,開臉只是第一步。能給當今皇后娘娘開臉,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大嫂,今兒我可是要討賞錢的,多吉利呀!」
「嗯,今兒發出去的,都是喜錢,多發多喜,也是給訥甘積福的,你不用客氣!」大夫人把還穿著睡衣的赫捨裡牽到梳妝台前坐好。丫鬟們早已掌燈,赫捨裡眼看著二嬸打開小箱子,裡面是一團紅色線球,一個乳白色的瓷瓶,還有剪刀白布等,心想這是要幹啥啊,不會用剪刀直接在臉上開個洞把?
嚥了嚥口水,閉上眼,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等了好半天,感覺有什麼涼涼的厚厚的東西塗到臉上。入鼻是一陣**,她的心稍微定了一定,原來就是做個牛奶面膜而已,搞得這麼複雜。可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感覺右邊臉頰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一陣刺痛:「嘶。什麼東西?」赫捨裡猛然睜開眼。大夫人連忙握住她的一隻手:「別動,眼睛閉起來,剛開始是有點痛的,一會兒就好了。」
但是赫捨裡還是看見了。二嬸正在用紅色絲線往她臉上貼,她本能地往後避讓:「二嬸,你這是幹什麼?」二夫人嘴裡咬著線頭。不能說話,只能求助地看著大夫人,大夫人捏著女兒的手安慰道:「這就是開臉。每個新娘子都要先開了臉才能上妝,這是規矩,聽額娘的,閉上眼,別動。別耽誤了你二嬸的喜錢!她可是從昨兒晚上等到現在了。」
二夫人一聽這話,抿嘴笑了一下,赫捨裡只好乖乖閉眼。感受著臉上一下下的刺痛,等了許久。才聽到二夫人舒坦地來了一句:「好了,睜開眼看看,是不是又漂亮一點兒了?」赫捨裡睜眼,銅鏡裡自己的臉依然有些模糊,感覺和之前沒什麼兩樣。大夫人卻上下細看了一下:「嗯,更好看了,更白淨了!」
二夫人得意地把香露倒在手上抹勻了:「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誰的手藝!」一邊伸手在赫捨裡的臉上繼續荼毒:「抹上香露就是名副其實的「國色天香」了」赫捨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只聽見二夫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大夫人說:「我的任務完成了一半,現在就交給你這個親額娘了,一會兒弄好了再叫我!我得去問大哥要喜錢!」說完笑著出去了。
赫捨裡回頭看母親:「額娘,你又要做什麼?」大夫人笑瞇瞇地把赫捨裡扶起來,兩人一起走到外間,下人們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工具。赫捨裡一瞧,一排溜的方凳圓凳,這什麼狀況?「去,仰面躺到凳子上,雙腳和頭髮垂下即可!」赫捨裡茫然。
丫鬟們過來,把她婦道凳子前面,示意她躺好,一個丫鬟把胳膊伸到她脖子底下,把她的頭稍稍托起,然後抽掉她腳邊的凳子,讓她的雙腿自然下垂,能站到地上,這麼一來,她就變成了弓形。緊接著熱氣騰騰的水端進來,大夫人開始幫女兒洗頭,赫捨裡那個怨念,不就洗個頭嗎,用得著凹這麼複雜的造型嗎?幸好自己才十二歲,小腰還嫩著,要是換到現代,新娘普遍都二十六七的年紀,這一下非腰肌勞損不可!
大夫人一邊給女兒洗頭,一邊還在絮叨:「女兒啊,以後你就要在宮裡生活了,要謹慎,待人接物都要把謹慎細心四個字放在心裡,知道嗎?皇上是全天下人的皇上,你可不能犯糊塗,宮裡不比家裡,額娘真真捨不得,你說你才十二歲……」
「額娘,我知道,我會聽話,你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忘記,可是額娘,你那麼傷心,卻要叫我笑,我怎麼笑得出來喲!」赫捨裡仰頭躺著,拚命忽略頸間和腰間的不適:「額娘,我的頭髮昨天就洗過了的,今天就做做樣子吧,這個姿勢實在是……」
大夫人啐了她一口:「說什麼呢?什麼裝裝樣子,忍一下,很快就好了。」說著,加快速度幫她洗乾淨洗乾淨皂角的泡沫,用軟布把頭髮包好,再把她扶起來:「好了好了,你這孩子,真是沒耐心,今天的每一個儀式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用最虔誠的心對待它們,它們會保佑你長命百歲!」
赫捨裡點頭:「我知道了,我聽話,我一定聽話。那麼,接下來做什麼?」大夫人把她重新按進椅子裡:「接下來,額娘給你梳發。」大夫人一連換了幾塊軟布,才把赫捨裡的頭髮擦到半干,接著用雕花的桃木梳子一下下把頭髮疏通,一邊梳著一邊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貴婿行好運,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六梳親朋來助慶,七梳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然而實際上,梳子在頭髮上梳過何止十下,赫捨裡聽著母親哽咽的聲音,眼前的情景自動交疊,前世結婚當天。母親也曾替自己梳頭,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了,但一梳子從頭頂到髮梢,都伴隨著母親的眼淚,似乎那天從早到晚,母親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生兒一時。盼能有兒相伴一世。卻不能阻擋這一刻女兒待嫁的心切,可憐天下慈母心。這一刻母親最苦。這可惜前世自己被愛情沖昏了頭,居然還嫌棄母親哭太多了。「額娘,女兒也捨不得您。您這樣哭,女兒也快忍不住了!」大夫人聞言,忙抬袖拭淚:「不哭。你今兒不能哭,所以額娘也不哭了。今天額娘給你綰髮,咱們梳一個一字髻。一生一世一雙人。」
赫捨裡紅著眼眶,銅鏡中的影像越來越模糊不清,一生一世一雙人,多麼美好的夢想,即便是在有婚姻法保障的現代社會,也擋不住閃離閃分,前世結婚的時候。也曾嚮往美好,但最終卻只能紅本換綠本。從此成路人。現在,自己又要結婚了,對象是一生有幾十個子女幾百個老婆的康熙皇帝。母親的願望,也只能是願望而已。
上輩子容不下背叛,所以離婚,這輩子卻要坦然地面對萬紅叢中一點綠的盛況,額娘啊,你剛才還說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現在卻要女兒懷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奢望,這不是自相矛盾麼?女兒不會有那樣的嚮往,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玄燁,還因為在女兒心裡,愛情,早就已經死了。
這樣想著,赫捨裡閉上眼,兩行熱淚自面頰滑落,沾到唇上,是鹹鹹的味道,等大夫人梳好頭,想叫女兒自己動動看牢固不牢固,卻見女兒早已淚流滿面。頓時悲從中來,把她一把摟進懷裡,眼淚滴到衣服上,沾濕了大片肩膀。就在母女兩哭到受不住的時候,二夫人領著下人捧著新娘服進來:「哎喲,我說大嫂啊,您也不看看外頭這天兒,日頭多好啊,您怎麼就在屋裡下起雨來了?訥甘?喲,我的小祖宗,得虧的沒有上妝,這要是上了妝該怎麼弄喲。行了行了,懷思堂那邊都備妥了,你們兩個還在這兒磨蹭,阿瑪就該發話了!」
大夫人這才收住淚:「哎,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弟妹,還是你給她弄吧,我……」「大嫂,你也快去收拾一下,一會兒還有你的事兒!」二夫人快手快腳地用帕子給赫捨裡抹了臉,擦去眼淚眼淚,一邊丫鬟已經把衣服抖開了,既不是龍袍也不是朝袍,只是一件普通的大紅喜服,赫捨裡也不管它,換上衣服,二夫人給她上妝,這個時候,外面下人已經在催了。
新娘子離家前的第一件事,是拜別自家的列祖列宗,索尼噶布賴索額圖等男性長輩已經在懷思堂恭候了。當一身鮮紅的赫捨裡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的時候,索尼首先流露出讚賞的目光:「來啦,過來,跟老祖宗們道個別,也請他們保佑你!說著親自把她牽到最前面的蒲團上跪好,把香在蠟燭上點燃點燃了,地給她:「給老祖宗磕頭!」
說完,自己在邊上的蒲團上跪好,赫捨裡雙手奉香,默默通神,然後對著祖宗牌位行肅拜禮,她每磕一個頭,索尼就在邊上對她磕頭,她現在的身份是皇后,不比尋常。等肅拜禮結束之後,老爺子地給她一碗像元宵一樣的東西:」吃了它,老祖宗賞的。」
赫捨裡遺言而行,卻發現吃的是一個個實心面疙瘩,只是放了糖,甜的而已。小小一晚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看來等會兒走之前還得再填填肚子。然而,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拜別祖宗之後,她立刻就被拖回房中換衣服,這回換上的是皇后的龍褂,也就是吉服,金銀絲線繡成的衣服絲毫沒有腰線什麼的,穿在身上像鎧甲。
當她還在疑惑為什麼大中午的就把龍袍穿上的時候,杏兒和梅朵闖進來:「大夫人,聖旨到了,老爺讓小姐,哦不,老爺請皇后娘娘去正廳接旨呢!」大夫人急了:「哦喲快快,快吉服冠戴上,幸好剛才的妝沒有花。杏兒梅朵,你們還不扶著皇后娘娘!」兩個丫頭急忙一邊一個把赫捨裡扶穩了,一群人呼啦啦全部趕往正廳。
送來封冊和金印的使臣其實是鰲拜,不過赫捨裡並不認識他,鰲拜替小皇帝來迎親,是太皇太后特別特別關照的。就算某人再不情願,也不能否認這件事實在是很有面子。當然,來迎親的可不止鰲拜一人,還有一群的內大臣和外命婦,不過進正廳宣旨的,只有鰲拜和兩個太監。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內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禮於斯而備,教化所由以與。咨爾赫捨裡氏乃內大臣噶布喇之女也。世德鍾祥,崇勳啟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於六宮。貞靜持躬。應正母儀於萬國。茲仰承太皇太后懿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其尚弘資孝養,克贊恭勤。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欽哉。」鰲拜念完封冊,赫捨裡伸手接過,供在香案上。鰲拜遞出裝有皇后金印的寶匣,赫捨裡接過,依然供在香案上。然後鰲拜退開,赫捨裡起立鰲拜帶著索府上下,包括鰲拜和來迎親的所有人等,皆跪倒,參拜皇后。赫捨裡這才知道。眼前這位五大三粗的大人,居然就是小皇帝的死敵鰲拜鰲中堂。
可是。知道對方是鰲拜也沒什麼,赫捨裡走向自己的爺爺,伸手扶起他:「瑪法,還有鰲中堂,你們都快平身,還有大家,也都快快平身吧。」眾人謝恩,鰲拜躬身:「恭請皇后娘娘回宮。」赫捨裡點頭,隨即對鰲拜說:「本宮想在這裡拜別瑪法和雙親。」鰲拜知道,這是規矩,隨即躬身退出,赫捨裡隨即重新下跪,給爺爺父親和母親磕頭,大夫人此時只能在門外流著淚給皇后女兒磕頭回禮。
磕完頭,赫捨裡親手扶起爺爺:「瑪法,孫女兒走了,您要多多保重,別累著,孫女兒在宮裡會好好的,會記住您的教誨,不用為我擔心」「瑪法相信你,你也不用擔心家裡,不用擔心瑪法,瑪法雖然老了,可身子骨能湊合,你就放心吧!」
依依不捨地拜別家人,赫捨裡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金如意登上鳳輿,由邸第正殿簷下啟行娘家人則在鳳輿後面遠遠地跟著。直到鳳輿出了索家的大門,才由前來迎親的福晉們接手,她們身穿吉服騎著高頭大馬以前四人後七人的格局把鳳輿圍在中間。
當鳳輿走上大街的時候,赫捨裡這才回過神來,什麼?這就要入宮了?這麼一折騰都下午了,我還沒吃飯呢!低頭看看手裡的蘋果,此時的赫捨裡真的非常能理解《還珠格格》裡的小燕子,好想一口咬下去啊!赫捨裡輕輕放下手中的東西,四處看,鳳輿其實就是升級版的八抬大轎,不是紅色,而是象徵皇權的明黃色很寬敞,赫捨裡試著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身體,她知道,此時外面的街道上,應該早就已經戒嚴了,皇后入宮的儀仗隊那麼長,最前面跳薩滿舞的吳哲舞者在她這個位置根本看不清形狀,可想而知隊伍有多麼長。
明黃的龍旗,繡龍的華蓋繡龍的轎子繡龍的衣服,這一刻赫捨裡覺得其實自己更像是皇帝出巡,週身上下周帿上下一摸,居然在龍袍底下內衫的腰間,發現一個錦囊,打開一看心花怒放,居然是一個油紙包的「福果」(用於祭祀的特質點心,祭祀結束後分食),心裡琢磨著一定是額娘怕自己餓著,悄悄給自己準備的,還沒得及告訴我。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說,對於嘴上的口紅,赫捨裡表示無壓力,前世盛裝參加各種餐會那是家常便飯,這點小問題難不倒她,就在轎子緩慢地走在長安街上的時候,赫捨裡已經把福果消化完了,等鳳輿到乾清門,赫捨裡蒙著蓋頭被攙扶下輿,換宮裡用的彩輿,一樣是八個人抬一樣是八個福晉福晉簇擁著,過乾清門,到乾清宮宮門口,皇后降輿,遞出手中的蘋果和金如意,外面的人遞進來一個裝滿五穀的金瓶子,赫捨裡抱在懷裡,心裡默念一定不能脫手啊,不然賠不起啊!
隨著禮官的吆喝,赫捨裡由四位福晉扶著走出轎子,此時還是蒙著蓋頭的狀態,看不見前面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耳邊有個低低的聲音:「娘娘注意,千萬不要動,不要抬頭。」赫捨裡傻了,連忙縮緊脖子,不能抬頭。她也不能低頭,因為頭一低,頭上的蓋頭就怕滑落,出醜就完了。
其實她不知道,她的小丈夫,我們的玄燁小包子此時就站在乾清宮門檻兒裡面。正對著她彎弓搭箭呢!滿人結婚禮俗。妻子進門前,丈夫要往妻子頭頂上方射三箭,去災辟邪的同時,也表示自己在妻子面前絕對的權威。
其實福晉的擔憂是沒有必要的。玄燁手中的箭是內務府特供的,箭頭上包著黃金和軟蠟,就是皇帝力氣小。萬一失了準頭傷了人。現在,玄燁彎弓搭箭還象徵性地瞇起了眼,往赫捨裡頭頂上方連射三箭。贏得滿堂彩,而赫捨裡本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箭射完,赫捨裡要開始走路了,四個女人簇擁著她,提醒她什麼時候要跨火盆了,什麼時候要過門檻兒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著一步也不敢怠慢。直到跨過了乾清宮的門檻兒,她才真正意義上進了愛新覺羅家的門。成了皇家的媳婦。
這個時候,一路陪同的福晉們就不能跟著進去了,接下去的路,由玄燁一路領著往前走。抓緊塞到手裡的紅綢,赫捨裡視線下垂,緊緊盯著地面,光滑的乾清宮金磚以前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可這回走,竟讓她有了一點緊張的情緒。外面的喧鬧似乎聽不到了,耳邊只有兩個人出奇一致的腳步聲,朝靴朝和宮鞋,一個清越一個沉穩,兩兩相疊。
實際上,乾清宮的後面就是坤寧宮,這段路並不遠,可赫捨裡怎麼覺得好像走不完一樣,因為視線被遮,她看不到路線,不知道玄燁怎麼帶她走的。實際上他牽著她繞著整個乾清宮走了一圈,包括東西暖閣,包括中間那把龍椅,他們一一走過。直到後們處太監急不可耐地探頭進來張望,玄燁這才領著她走出乾清宮,往坤寧宮來。
出了宮門赫捨裡上彩輿,玄燁坐上御輦,一前一後在坤寧宮門口停下,這個時候,皇帝的上半場任務完成了,他這個時候不進坤寧宮的門。而是調轉方向,往太和殿走,索尼等皇后娘家的男性親屬正在太和殿等著皇帝請他們吃飯呢,此時慈寧宮裡,皇太后領著皇后娘家的女性親屬到太皇太后這裡來蹭飯。
而皇后赫捨裡也沒閒著,先她一天進宮的謹妃帶著一眾貴人常在在乾清宮門口迎接皇后大駕光臨,此時的她們都穿著自己品階相應的吉服跪迎後,宮新一任ceo,赫捨裡聽到齊刷刷的請安聲輕歎了一聲,可惜了,蓋著蓋頭,看不到這些孩子稚嫩的小臉。一抬手,吩咐平身,眾人立刻朝兩邊退開,赫捨裡跨過馬鞍,踏進坤寧宮,此時的她已經腿都麻木了。
雖然走的路沒有以前在乾清宮服侍的時候要少得多,可架不住人緊張,等跨馬鞍的時候,她都有點有點邁不動腿了。到了坤寧宮,赫捨裡被安置在西間的一張炕上,福晉們吩咐她坐著別動,在這裡等著皇帝回來和她進行坐床禮。
福晉們說完話就退出去了,赫捨裡等她們的腳步聲消失了,剛想動動身體伸個懶腰什麼的,邊上的女聲嚇了她一跳:「娘娘,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奴才們。」赫捨裡傻了:「你,你們還在啊!」邊上的女聲一下子變成了幾重奏:「回娘娘的話,奴才們都是跟您一起從家裡出來的,奴才們會一直陪著您。」
赫捨裡恍然大悟,原來這些都是她的娘家人,額娘給她挑的近侍。心定的赫捨裡煩惱地摸摸頭上的紅布,默念玄燁這小屁孩去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讓她一個人坐在這裡乾等真是太不厚道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響起了皇上駕到的聲音,宮門大開,由遠及近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一對對宮女手執宮燈引領玄燁一路往西間走來。
赫捨裡聽見腳步聲,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終於來了啊!皇帝坐在皇后的右手邊,隔著一張炕桌,嬤嬤上來落下幔帳,把帝后二人遮在裡面,這時候,就在坤寧宮外的廊下,有幾對親王郡王夫妻,一起為皇帝和皇后唱吉祥歌。歌聲當然是不敢恭維,既不美聲也不通俗,只是用滿語吟誦一番而已。
玄燁一直在看赫捨裡,雖然蓋著蓋頭,但他依然可以想像的到蓋頭底下那張微紅的臉。此時幔帳落下,手癢的玄燁忍不住伸手想去掀赫捨裡的蓋頭。赫捨裡當然有所察覺,但她卻誒有動,他動沒人敢笑他,因為他是皇帝,自己要是動一動。沒準兒嬤嬤們就該說她欲拒還迎了。
就在玄燁的手搭上蓋頭邊緣。正要往上掀起的時候,外面的歌唱完了,嬤嬤上來掀幔帳,小包子悻悻然鬆手。赫捨裡偷笑了一下。嬤嬤們看見皇帝的臉僵著,愣了一下,拿起炕桌上的秤桿地給他:「皇上。您可以挑喜帕了。」玄燁一把抓過秤桿,往赫捨裡的方巾底下探過去,嬤嬤見了一陣緊張。小主子,可不興用猛力啊!
不過還好,方巾被順利挑開,赫捨裡這個時候抬眼看了看邊上的小丈夫,見他一身吉服帶著高帽子還蠻像回事兒的,忍不住低頭淺笑了一下。玄燁見她飄了自己一眼之後低頭淺笑,就是這一下。某人居然臉紅了,連忙別過臉不看她。宮女們上前說吉祥話,把兩人的衣服下擺結在一起。
這個時候宮門再一次大開,宮女太監們抬著桌子捧著食盒進來,赫捨裡一愣,這是晚膳嗎?居然有飯吃?太體貼了有木有?此時宮人分別給皇帝皇后遞上金銀筷子,嬤嬤告訴兩人,必須同時夾起同樣的菜同時放進嘴裡。赫捨裡暈菜,幹什麼這是?拷貝不走樣麼?
沒法子,嬤嬤怎麼說,他們怎麼做,於是赫捨裡盯著玄燁的手看,就怕不合拍,玄燁也盯著赫捨裡的手看,這哪兒是夾菜吃飯,這分明是在搶菜。夾了幾筷子之後,莊親王福晉和顯親王福晉進來,一個捧著酒壺,一個端著盤子。赫捨裡瞭然,這是要喝交杯酒了。
令她錯愕的是,端著盤子的莊親王福晉直接把盤子遞到了赫捨裡面前:「請皇后娘娘用點心。」赫捨裡愣住,單獨給我吃的麼?一看居然是造型像窩窩頭的東西,忍不住想吐槽,尼瑪這是來憶苦思甜了麼?轉頭看看玄燁,發現他似笑非笑地對著自己看,無奈拿起筷子把東西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心裡預感到可能不好吃,但沒想到會這麼難吃,赫捨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時莊親王福晉笑瞇瞇地湊上來問:「生不生啊?」赫捨裡福至心靈,這就是所謂的「不生也生」啊!不管怎麼問,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生!」
過了這一關,顯親王福晉才把酒壺送上:「請皇上皇后用酒。邊上宮人把龍鳳杯送上,赫捨裡拿玄燁的龍杯,而玄燁拿赫捨裡的鳳杯,顯親王福晉上來給他們斟酒,一共三次,三次都必須一飲而盡。酒的味道很淡,不是赫捨裡想像當中的茅台五糧液級別。以她的酒量,這點沒問題,不至於酒後那什麼。
合巹禮成,皇帝大婚當晚最後一個儀式就此結束,宮人們收拾東西退出坤寧宮,而皇帝皇后則由人攙扶出這間屋子,到對面皇后的正式寢宮裡,明天以後,這間西屋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收拾掉改造成一間佛堂,專門供奉神位和佛像。
進了寢宮,宮人們幫帝后脫去繁重的吉服,給赫捨裡卸去釵環首飾,又給兩人洗了臉,這才退出去。此時寢宮裡就剩赫捨裡和玄燁兩個人對坐著,就在他們的手邊,龍鳳紅燭正在滴著燭淚,火紅的顏色映在兩人的臉上,赫捨裡看玄燁,發現他一直在對自己笑,她也莞爾:「皇上在看什麼?從剛才看到現在了。」
玄燁眨了眨眼:「看你,發現你很好看!」
赫捨裡露齒一笑:「皇上今日也好看!」
「朕往日不好看的嗎?」
「不是,皇上今天一直在笑,笑起來好看。」
「赫捨裡……」
「嗯?」
「從今天起,你就一直和朕住在一起了。不會再離開了。」
「是,從今天起,我與皇上就住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了。」
「這樣的話,朕就可以天天看見你了,真好!」
「明天一早還有許多事務,皇上還是早點歇息吧!」
「皇瑪嬤說,朕今天歇在這裡。」
「對,皇上今天歇在這裡」
「那你睡哪兒?」
「難道嬤嬤們沒有告訴皇上麼?沒有宮女來教過皇上麼?」
「有啊,可是朕不喜歡陌生人親近,把她們都趕出去了,她們還說皇瑪嬤會罰她們呢!結果皇瑪嬤什麼都沒說。」
「這樣啊,那如果我說,今晚我們得睡在一張床上,皇上會不會排斥?」
「一張床?除了皇瑪嬤,朕還沒有和別人睡過一張床呢!」
「如果皇上覺得不適應,那我就睡旁邊的榻上。」
「不,不用。朕,朕可以試試看。朕想,朕不會排斥你。」
「如果皇上有什麼不適應的,千萬不要勉強,萬一讓您休息不好了,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這和你沒關係,睡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