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行禮,把太皇太后原來想說的一系列客氣話全給堵上了,她上下左右把眼前這女孩看了個遍,終於找到哪裡不對勁了(盛世為後78章節)。就是表情。赫捨裡的表情從來都是淡淡的,笑也是淺笑,彎一彎嘴角就算是笑。而大多數時候,這張臉都是面無表情,無論是奏對還是謝恩,都是一模一樣的臉。
這個孩子……嘴上說著謝恩的話,難道心裡並不願意留下,只是不敢違抗命令?於是她多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不必拘著,有什麼就說什麼。」太皇太后放開玄燁的手,對赫捨裡招了招手:「來,過來,告訴我,你就這麼怕你瑪法?你們家的懷思堂,比我那慈寧宮如何?」
赫捨裡一聽懷思堂三個字,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原來太皇太后真的無所不知啊,她知道自己當年迎接她,事後被爺爺關了禁閉。也就是說她知道那次是自己自作主張。因為後果嚴重,所以就此變得謹小慎微了。
這誤會的好啊,把爺爺死活不想往渾水裡趟的心思給定了型,這樣她就不擔心自己的冷面孔遭了太皇太后的忌諱,反正是爺爺教的嘛。心裡有了計較,赫捨裡突然就給太皇太后跪了:「太皇太后明鑒,瑪法在家再三叮囑,要奴婢說話做事都要存著小心,瑪法身居高位,家中往來都是貴客,奴婢已經多次失儀,實在是再也不敢惹瑪法生氣了……」
玄燁見了。氣呼呼地說了一句:「索尼在朝堂上什麼都不敢說,只敢在家裡教訓你?你告訴朕。是不是朕每次來過之後,你都要受罰?」「沒。沒有,沒有的事,皇上您多慮了!」赫捨裡的頭都要低到胸口了。
玄燁見她這樣,愈發覺得她是被索尼罰怕了,忘了自己的身體虛弱,一股無名火上湧:「你就在宮裡住著。朕倒要看看,他能怎麼地!」太皇太后沉默不說話,赫捨裡見好就收:「回主子話,今兒進宮。奴才走得甚是匆忙,連回稟一下阿瑪額娘的時間都沒有,奴才怕他們擔心,如今您已經大安了,原想著這就告退的,太皇太后給了奴才天大的恩典,留奴才在宮中小住,奴才還是擔心……」
「行了,沒什麼好擔心的,一會兒讓你二叔捎個信回去(盛世為後第七十八章任務內容)。有我的懿旨,總能寬你家人的心了吧!」太皇太后起身,把手伸給蘇麻喇姑:「這幾天折騰的,我這老骨頭都快散了架,眼下沒事兒了,總算能歇歇了。你也隨我回宮吧,一會兒藥來了,自有這丫頭伺候著,我看她剛才。做得絲毫不差。」
太皇太后帶著蘇麻喇姑走了,宮人們都退到了門邊兒,赫捨裡站在玄燁床邊:「主子歇一會兒吧,就算藥煎好了,也不是即刻就能喝的。」玄燁確實是累壞了,幾天的哭鬧加上一直空腹,把他以前積蓄的那點元氣全部都耗光了,聽赫捨裡這麼一說,再度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赫捨裡站在原地,心裡想著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太皇太后說讓她照顧玄燁,沒說要照顧多久。如果丁憂期一過就送她回家,那也沒什麼。可萬一丁憂期過了,還不放她回家呢?難道自己要故意闖禍,讓太皇太后攆了她走?
不行,這個辦法行不通,這裡是皇宮,一言一行都是規矩,少有閃失就是滔天大禍,自己千萬不能異想天開。赫捨裡看著康熙的睡顏深深的歎息,你,還真是個大麻煩,眼下這個情況,太皇太后還會不會要自己這個皇帝過份信任的人做皇后,她竟然有些吃不準了。
她從來沒有討好過太皇太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經過了前面許多次的偏差,她知道這位骨灰級的老祖宗已經開始懷疑她的動機了。如果這個時候討好她,勢必讓她信以為真,真的認定索家接近皇帝是有圖謀的,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欲擒故縱,這個事情就大了。
因此,她只能繼續「無慾則剛」,一再表示自己其實不喜歡皇上到自己家裡,也不喜歡留在宮裡,更不喜歡被你捧得高高的,而我所有「不要」的原因,不是我不天真可愛,而是因為爺爺實在太凶,阿瑪管我管得也太緊,我怕他們,所以我不敢要。
既然偽裝情緒自己做不到,那就只能不停地為自己的情緒找借口了,赫捨里長歎一聲,只恨自己穿得太早,穿得太小,頂著八歲女童的身體,自己就是清朝版的天山童姥有木有?赫捨裡越想越苦逼。簡直就想撞牆重新投胎了(盛世為後第七十八章任務內容)。
就在她無比糾結的時候,御膳房送魚片粥來了,赫捨裡感歎,神馬叫做特權階級?御膳房的灶頭二十四小時開工果然不是蓋的,這才吩咐下去幾分鐘,粥就已經端上來了。玄燁被叫醒的時候看見她站在邊上,小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看到邊上宮人端著盤子,更是眉開眼笑:」就知道你會想著我,不像她們……「
赫捨裡一抿嘴:「瞧主子說的話,您可是她們的主心骨,她們敢不盡心?來,先把粥喝了,暖一暖胃,一會兒就該進藥了。」玄燁當然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赫捨裡自然就是伺候小爺的那個跟班。不過她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反而很盡職地關照著小包子的起居。
太皇太后的控制**多麼強烈,這往來的宮人太監十有**是慈寧宮的探子,尤其現在非常時期她一定更加嚴防死守了。兩天後,玄燁的身體狀況有了明顯改善,吃得下睡得著。太皇太后對赫捨裡更加滿意,一會兒賞首飾一會兒賞衣服的。還隔三差五地賞一些點心小吃過來,說是讓皇帝和她一起吃。
對於這些,她都一笑置之,只有一件事讓她皺眉。眼看著二十七天就要過了,玄燁遲遲不肯搬出慈仁宮,他不搬出去,她的任務就完不成,就不能回家。可每次她一說起挪地方或者提起乾清宮,小皇帝的臉就跟坐了過山車一樣急轉直下。
今天是二十七天的最後一天,時令也已經步入六月,暑氣冒頭,雖說皇宮建築都是高粱廣廈,青磚鋪地。不到外頭走,不曬到太陽也不覺得有多熱。但避暑是皇室慣例,時間到了就要挪窩,這是規矩。可是眼下,慈和皇太后的白事未了,孫子又賴在慈仁宮裡不出來,她這個鬧心喲,哪兒還有空想著出去溜躂。
這不,乘著皇上午睡的功夫,太皇太后把赫捨裡叫到了慈寧宮,給她派任務了:「丫頭啊,原也不想叫你跑著一趟,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回家。可皇上現在心火正盛,龍性初成,就連就我的話,他都不愛聽了。我這也是沒轍,他一直賴在慈仁宮不走,這事兒叫外頭人知道了,指不定傳成什麼樣。哎,我呀,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明兒是大朝會,你可得讓他打起精神來(盛世為後78章節)!」
太皇太后這一番話,說的赫捨裡汗毛倒豎,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果然丁憂期過了,自己回家的日期依然遙遙無期。太皇太后這麼明著說,不就是告誡自己打消回家的念頭,好好在這兒替她幹活麼?
歎著氣回到慈仁宮,玄燁正坐在原來慈仁皇太后用的梳妝台前發呆。赫捨裡進來見禮,他渾然未覺。自顧自摸著檯子上的妝奩。朱紅的漆面上,用珍珠母貝鑲了幾多五瓣梅。精緻低調,很符合主人平時的格調。玄燁傻傻地看著,幾次伸手想觸碰,最終頹然爬在妝台上哭出了聲。
赫捨裡一邊示意宮人們退出去,一邊走近他,把袖中的帕子疊得四四方方放在他腦袋邊上。等他好半天哭夠了,一看見帕子,抬頭一看:「你回來了,皇瑪嬤和你說了什麼?」「回皇上的話,太皇太后擔心您傷心過度,囑咐奴才小心伺候著,還說明兒個是大朝會,不能耽誤。」
「哼!」玄燁拿起手絹吳鸞擦了擦:「不能耽誤?依朕看,朕即便不上殿,那些人也不會惦記的,說不定還樂得輕鬆。」「主子,太皇太后說了,這幾日暑氣越來越重了,一定要多給您進一些消暑開胃的,奴才已經讓人通知了御膳房了。」赫捨裡忽然轉換話題。
玄燁愣了一下垂下眼瞼:「朕的衣食住行都是規矩,朕就像是被綁在這龍椅上,手腳不能動,就連張嘴吃到的東西都是千篇一律!你也不用瞞著朕,皇瑪嬤叫你去,是不是讓你說服朕離開慈仁宮?」
「皇上明鑒,太皇太后卻有此意。」赫捨裡很誠實。玄燁卻灰敗了臉色:「那你倒是來說服我看看!」赫捨裡搖頭:「奴才自知無力說服皇上,方才見皇上看著一個妝奩,想必是皇太后心愛之物了。」
「皇額娘的心愛之物……只有朕。朕卻不能留住她,朕這個皇帝做得……」玄燁越想越傷心,眼淚又下來了。赫捨裡也心酸了,七歲喪父九歲喪母,玄燁真是夠悲催的,加上這段時間朝上是鰲拜的一言堂,他被欺壓慘了。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