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對了路子,當然不需要索尼再多說什麼,太后起身告辭:「我不請自來,倒是把你累著了,行了,耽擱了這許多時候,你也該進藥了。我回去之後,自有太醫到這兒來。」索尼剛想謝恩太后,她的後半句話卻把他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那孫女呢?你讓她來迎我,那就還讓她來送我出去吧、你既然病了,就好生養著吧!」
索尼站在那裡瞠目結舌:「太后,老奴才恭送……」「不用不用,你那孫女送我就成,她能代表你們索家了。」索尼無語:「既然是太后懿旨,來人請二小姐出來。「
赫捨裡正在額娘屋裡享受按摩呢,聽到下人過來傳話的時候,她也懵了:「你說瑪法找我?廳上客人走了嗎?」「回二小姐,奴才不知,廳上傳話,說是主子請二小姐。」夫人抓著女兒的手:「不會是你不小心……」「額娘,別擔心,既然是瑪法喚我,料想不會是大事,我這就去看看。」
赫捨裡的心怦怦亂跳,爺爺啊,我可是你的親孫女啊,你可不能三言兩語就把我給賣了啊。雖說我遲早都要進宮去當那短命的皇后,遲早都要和孝莊一起生活,可現在這時候,烽火連天,把我推到最前線,會死人的啊!
這麼想著,愈發提醒自己,如果太后還沒走,一定不能像剛才那麼引人注目了。跟著下人一路走來,赫捨裡黑線,爺爺還真的就在大廳裡招待了太后,重要的事情不是應該找個隱蔽的場所嗎?不過再一想又鄙視自己了,這裡是清朝對方是太后,是內廷女眷,雖說兩人都風燭殘年了,但還是要講究的。
赫捨裡當然不能從正門堂而皇之地進去,只能繞過迴廊從邊門進去,一進去就看見爺爺坐在自己正對面一臉的菜色,十分無奈地望向自己,心裡一陣緊張,不會是烏鴉嘴又中了,爺爺真的把自己給賣了?
穩了穩心神,她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踩著小碎步過來,先給誰請安,這是個問題按常理來說,太后國母在這裡,她最大,應該先給她請安。可是赫捨裡卻走到索尼面前:「給瑪法請安,瑪法您找我?」索尼被她嚇得只能咳嗽:「咳咳,太后在這裡,理應先給太后請安!」太后剛想開口,赫捨裡走到她面前,雙膝跪倒:「給太后請安。」
太后一邊叫起一邊對索尼說:「多乖巧的丫頭,我來到是客,她先給你請安也是應當的。你說她做什麼?丫頭啊,告訴我,叫什麼名字,幾歲了?」赫捨裡黑線,很想賣個萌弄個綿羊音,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后的話,奴婢赫捨裡尼楚克。順治十年十二月二十日生辰。」
「順治十年十二月生辰啊?那也就是七歲了,索尼啊,你是怎麼教的,竟將小丫頭教出了大人樣。」索尼抖著身體回復:「奴才替孫女請罪,小孩子不懂事,還請太后寬恕她冒失之過。」
「哎,都是你這謹小慎微的脾氣把丫頭教壞了,原本是個極伶俐的。」赫捨裡這個時候已經躲到索尼的身後,一隻手拉著索尼的衣袖,裝作很害怕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在暗示索尼:爺爺啊,擋箭牌啊,這個時候你該出去擋一下啊!
平日裡精明的索尼,這個時候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赫捨裡急得頭上冒汗,看著太后起身:「丫頭,剛才替父出迎,這會兒你就替你爺爺送我出門吧,來,到我這兒來。」赫捨裡抬頭偷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表情那叫一個慈眉善目。可問題是我根本不想跳出來迎接你,更不想當著爺爺和眾人的面和你太過親近,那都是被逼無奈啊!
低著頭蹭過去,還來不及作什麼反應說什麼話,太后居然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右手:「走吧。」赫捨裡一愣,第一個動作就是回望索尼。看爺爺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樣子,心中暗歎一聲,完了,這回真是主動送上門了。
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亦步亦趨地跟著太后出門。門外垂手而立的蘇麻喇姑見主子出來,連忙跟上,赫捨裡趁機偷瞄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侍女,發現她至始至終都低著頭面無表情,知道自己在看她也目不斜視,臉看幾眼都是一個表情,赫捨裡轉頭目視前方。
這時太后發話了:「丫頭,認字了嗎?」
「回太后的話,認得一些。」
「你瑪法家教什麼嚴,吃苦頭了吧?」
「瑪法很和善,很好的,他還特地送書給奴婢讀呢!」
「哦?他讓你讀什麼書?」
「《新列國志》」
「那是什麼書?你瑪法真是的,你還這麼小,就讓你看那些個……」
「回太后的話,《新列國志》不難懂,都是春秋戰國的小故事。」赫捨裡知道,太后是蒙古人,雖然號稱是滿蒙漢三通,但在她看來頂多屬於掃盲,經史子集什麼的,她應該聽都沒聽過
一邊解釋著,一邊往外走,很快就到了大門口,這個時候,門上人早已跪到了一邊。太后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門外,青衣小轎早已停在那兒。兩人一直走到轎子邊上,太后才放開手:「丫頭,改天我請你到宮裡做客,你可願意來啊?」
「瑪法說,太后懿旨是不可以違抗的。」赫捨裡毫不客氣地拉爺爺出來做替死鬼。果然太后輕啐了一口:「別聽你瑪法胡說,我呀,請你到宮裡喝茶吃點心,我孫子和你一邊兒大,我請你去和他做個伴兒,這樣可好?」
赫捨裡眼角抽搐,找我去給你孫子做伴?喝茶吃點心?如果你知道,你那兒子還有三個月不到就要駕鶴歸西,你還會有心情想這些?如果你知道你那孫子還有三個月就要當皇帝了,你會在這個時間點上勾搭我這個外臣女?
想歸想,太后的問話是不能遲疑的:「回太后的話,奴婢想去,但是要瑪法同意才行。」太后笑瞇瞇地:「只要你想去,你瑪法即便不同意,我都有辦法讓他同意。好了。不用送了,你回去吧,改天我讓人來接你。」
赫捨裡停步,蘇麻喇姑打起轎簾,太后坐到裡面,赫捨裡還站在那兒,太后吩咐起轎,轎子升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太后露出半張臉:「丫頭回吧,別杵著了。」簾子落下,轎子拐了個彎消失在視線裡。
赫捨裡這才鬆了一口氣,天哪,太后請她進宮吃點心?還是算了吧。最好你回去以後就忘了這回事,你很忙非常忙。想到這裡,她的情緒低落了,康熙很快就要登基了,這意味著她很快就要被選進宮當皇后了,即便太后現在忘了請她喝茶,還是會記得請她當皇后的,這麼看來,自己這麼早就入了太后的眼,實際是自殺式的舉動。越早入宮,她離死亡就越近一步。
赫捨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加快腳步往回走,家裡還有一個爺爺,等著她的解釋呢!剛才,自己都那樣暗示了,爺爺居然還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自己羊入虎口,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他自己知道要低調,卻無情地把我推了出去,實在是太過分了!
回到前廳,索尼早已恢復了一身便裝,臉上裝病抹的灰也擦掉了,重新變回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見到孫女回來覆命,立刻擺出一張判官臉:「你好大的膽子,跪下!」
赫捨裡知道這關很難過,只好乖乖跪倒:「孫女兒知錯了,請爺爺原諒!」
「說說,錯哪兒了?」」孫女兒不該自作主張,給家裡添了麻煩,請爺爺原諒。」
「你怎麼知道來的是太后?」
「回爺爺的話,她說她從科爾沁來,還帶了一位中年婢女,既然是帶著婢女,那主子十有**就是女眷,從科爾沁來的女眷,孫女兒能想到的只有慈寧宮的太后了。」
「你……知道外面是太后還敢自作主張?你真是越大越不服管了,這才七歲,若是再大些,爺爺老骨頭興許還不夠替你收拾禍事。」
「爺爺息怒,孫女兒再也不敢了!」
「太后帶你出去,和你說了什麼?」
「太后說,過兩天接我進宮,讓我給她孫兒做伴,還說請我吃點心喝茶。」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我這些日子的功課算是白做了,你出息了,入了太后的眼,我索家光輝的前程,全看你一人了,你還跪著做什麼?老頭子當不起你這一跪!」索尼的臉色蒼白,語氣中早就沒了往日的溫和。
「爺爺,孫女兒知錯了,孫女兒下次再也不敢了,不,保證沒有下一次。請爺爺原諒我吧!」赫捨裡知道自己出閣的表現已經過了索尼的底線,老爺子是真心生氣了。當下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爺爺,孫女兒知道,這一次是我僭越了,壞了規矩,爺爺想怎麼罰我,我都沒有怨言,只是請爺爺不要太過動怒,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