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赫捨裡成功哄住了夫人,那邊索尼要哄住太后卻是談何容易。上回兒子要親征,索尼還在上班,她只需請他進宮喝茶便可,可是這一次,立儲君這麼大的事情,再想找他,他居然告病兩了!雖說太后也知道老爺子作為臣子的難處,可現在宮裡連一個能商量的人也沒有,太后也是沒有辦法,才借探病為名,直接到了索家。
其實,索尼對太后的來意心知肚明,可問題是廢立之事事關社稷民生祖宗基業,叫他一介文臣怎麼說才好。他很想跟太后說,別的事情我都能替你拿主意,唯獨這一件,實在是不好說。三阿哥是聰明伶俐性子好,可問題是他離七歲還差幾個月,這麼小,怎麼擔得起這麼重的擔子?
小主子再這麼荒唐下去,旗主們免不了會有意見,到時候內閣是歸政於旗主親王呢還是不歸政?萬一更嚴重一點,鐵帽子王們要另議新君怎麼辦?這個時候立太子,一定要斟酌再斟酌,以防小主子立完太子立刻禪位啊!
索尼是不知道順治還有三個月不到的壽命,他腦子裡想的是小主子才二十四歲,往後的日子還長,他要是糊塗個一時糊塗,短時間內就痊癒了,他這把老骨頭即便是熬死了也能撐過去,那他就不介意站出來和鰲拜扛一下,把朝政的大方向抓在自己手裡。
可要是小主子要是一直糊塗呢?自己都六十多眼看就要七十歲了,身後還有三個兒子以及好幾個孫子,這麼一大家子人指著他活命,他不能不顧慮重重。小主子不清醒,太后急著立儲。萬一小主子真的禪位然後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來,他這把老骨頭,還是安心呆在家裡養病,最好病退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這些個心裡話,只能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叨念一下,太后面前他是半句也不敢說的。只起到今天太后來只是探病不談國事。可是,那怎麼可能呢!
太后慈眉善目:「索大人養病以有些時日,瞧著還不見好,怎麼也不見府上進宮搬太醫啊?」
「太后言重了,索尼一介外臣,怎敢勞動宮中御醫,年紀大了,稍微一點兒風寒就成了這幅摸樣,還驚動了天聽,奴才真是奴才的罪過!」
「索大人這話就見外了,先皇常說,我大清全養來功臣們拚死征戰,血染沙場,這才有了今日。這功臣裡,也有你赫捨裡家的。赫捨裡家有功於社稷,你又是如今文臣中資歷最長的。生病請個太醫怎麼還罪過了?這麼著,改明兒,我讓太醫令來給你看診!」
索尼張了張嘴,最後選擇跪下謝恩。這腰剛彎下去,太后就抬手了:「哎,坐著坐著,這才說見外呢,又跪了。哎,你今年六十多,我也不差,漢人管我們這樣的老骨頭,叫半截兒入土。這半截兒身子骨都到了地下,還得為兒女操心,你說咱們是不是有點兒冤啊?」太后半真半假地說。
索尼苦笑,來了三句話就繞到正題上了。故意輕咳了一聲:「是啊,是啊,這漢人的話,有些還是有道理的,兒女債前世帳,總要還的,老奴才得蒙聖恩,兒子有了好差事,女兒嫁了好人家,眼瞅著個個都出息了,自立了。可這心裡,依然不放心,總想著能再為他們做點兒什麼才好。」
「就是這麼個理兒,做阿瑪額娘的,這一顆心全在兒女們身上,可兒女們呢?半點兒不知道體諒,整日的讓人操心。」太后歎息著。
「皇上年輕氣盛,過些時候想明白了,自會好的。「索尼虛著聲音說道。
「格格也常這麼勸我,可眼看他歲數一年年的長,脾氣卻是越來越退回去了。我這心裡,是恨鐵不成鋼啊!不過還好,他生了幾個好孫兒,指不上兒子,我還能指望孫兒!」太后話鋒一轉:「我看你那孫女也不賴,可比她阿瑪強!小小年紀竟能指揮若定,絲毫不怯場,說的那些個話也有條有理的,真是不錯。索尼啊,我們都一樣,在孫輩兒上,看到了希望啊!」
索尼不敢接茬,只能繼續賠笑。你看中的那個是皇子,你想讓他當太子繼承帝業,我這邊只是個女孩,再出息也是便宜了人家的。皇上定了選秀的規矩,她現在七歲,等她到了選秀的年紀,自己這把老骨頭誰知道還在不在。
嘴上當然要謙虛幾句:「太后謬讚了。」太后擺擺手:「行了,我也不繞彎子了,這次是我讓皇帝盡快擇立儲君的。我也知道你的難處,原不該來問你的,可眼下我還真找不出能問誰,你倒是說說,你的看法。」
索尼嘴裡發苦,不管怎麼說,太后就是要繞到這個話題上就對了。歎了一口氣:「這事兒,奴才怎麼好開口,太后與皇上乃是親母子,所立皇儲又是您的親孫子,這讓奴才一個外姓人拿主意實在是為難老奴才了。」
太后歎氣:「這道理我懂,可眼下大清已是危急存亡的時刻,我自己的兒子我也不偏袒了,就他那個性子,這天下都沒有那個女人重要。
我之所以這麼急著讓他立儲,也是替他減輕責任。哎,我不僅是母親,還是太后。我是記得,可是他卻忘了,是兒子是丈夫的同時,他還是這這天下的主人。
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他最信任你,你說說,這個時候,還有誰能夠勸動改變主意?」
聽太后這麼言辭懇切的一番話,索尼的老臉也紅了。是啊。太后一介女流,心心唸唸於天下蒼生,放下身段親自跑來自己家裡求主意。可是自己呢?為了心裡班不上檯面的計較,躲清靜,避風頭,這哪兒是為人臣子應該做的事情啊!
索尼被感動了:「太后為國為民,此心可昭日月,奴才拜服,奴才願意為太后參詳。」太后這才展顏:「索大人是殿上文臣的翹楚,智慧卓絕,你且說來。」
「啟稟太后,皇上之所以想立二皇子為太子,一則他年長,皇上曾親自問志。而來,他是怕未來董鄂氏一家會因為孝獻皇后的獨寵而遭到滿蒙雙方的排擠。如果太后能從這兩方面入手,說服皇上的話,皇上也許會改變主意。」索尼沉吟道。
太后氣息一窒:」荒謬,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惦記著那個女人和她的家族!」索尼聞言但笑不語。好半天之後,太后頹然地聳了肩:「他已經給她父親封了一等伯,還要她家出一個皇上麼?」
「太后息怒,據奴才所知,孝獻皇后的父親幾年前就故去了,現在繼承爵位的,是她的弟弟,今年才十四歲,正在盛京的軍中求學。奴才斗膽一言,早些時候,奴才的兒子們去盛京辦差,見過這位小伯爵,人還不錯。」
「你的意思是……」太后不明所以地看著索尼。「奴才的意思,如果來頭能適當給予優撫,皇上興許就能當心下來。太后別忘了,二皇子身為皇嗣,等同親王例。」
「是啊,即便他當不成皇帝,新皇登基,他的親王位置是跑不了的。好,就這麼辦,把董鄂氏的弟弟調回京裡,送到豐台大營裡去歷練!」說到這裡,太后又遲疑了:「你剛才說,即便做了這些事,皇帝也只是有可能改變主意?我要的可不是「有可能」」
「太后莫急,奴才還有話說。」說著喘了一口氣,一副氣息不順的樣子,太后心中好笑,這個老東西,總是不肯讓人抓著把柄。「索大人,先飲茶。」索尼等的就是這一句,當下一拱手:「奴才失儀了。」
喝了茶,喘了氣兒,自認為功夫做足了,索尼才緩緩地說:「太后,奴才斗膽說一句僭越的話,還望太后不要怪罪。」太后擺手:「你只管說來。」「奴才竊以為,太后之所以不能說服皇上,是因為皇上覺得,在這件事情上,太后是有個人偏好的.」
「他不聽我的,是因為一早就知道我意屬的人和他的不一樣,而他一心想要董鄂氏生的兒子繼承帝業,我是斷斷不能允許的!」太后態度強硬。
「奴才明白,但是太后,如今這情況,皇上認定了您有偏好,認定了您是因為二皇子的娘家才不同意立他為太子,即便您再有天大的道理,皇上也不會聽的。」
「照你這意思,我的話竟是一點用處都沒了?眼看著他荒唐?」太后瞇了眼。「太后息怒,太后的話自是一言九鼎,可立儲之事於太后自身關係太過密切。在外人,尤其是皇上看來,太后的話難免有失公允。」
「你剛才還說老太婆一心為國其心可昭日月。」此時,太后已經明白索尼的話外之音了。是啊,自己這是關心則亂,卻忘了,無論立誰做太子,未來都是自己的孫子,自己偏愛三兒,自然是他樣樣都好。可這在外人看來,不是三兒本身好,而是她這個祖母偏心才覺得他好,她的一味舉薦,到拖了孫子的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