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莎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隻杯具,而且還是沒有被擺上茶几之前就粉身碎骨的那只杯具,父母在她婚禮的喜宴上宣佈離婚,很好很強大,醫生在她剛簽完離婚協議的當天宣佈她懷孕了,很好很強大。不容易求來了一個出國深造的機會,遇上火山噴發,灰沙東移了,很好很強大。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盧莎心裡閃過的唯一的念頭就是:「你妹的,這是什麼坑爹的人生啊!我要投訴!」
結果,當她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睜不開眼的時候,她茫然了很久,動動手腳,很好很靈活,難道自己沒死?不對啊,怎麼感覺那麼奇怪呢?伸手拍拍自己的臉,軟軟的,皺皺的,偏頭再看周圍什麼鬼地方這是?張嘴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啊的單音節。
盧莎真相了,自己是跳過奈何橋,直接投胎了。哭吧,新的人生,都是從哭開始的。只是不知道,這次投胎,投到了怎樣的人家,難道是地獄太忙了,奈何橋限流了嗎?居然沒有消除她前世的記憶就讓她投胎了。這算是給她的這輩子送的禮物,開的金手指嗎?
可是,過去的事情隨著盧莎的名字一起全部飛灰了,她還要那些記憶做什麼?既然投胎了,就注定不會活回從前了,盧莎默默地告訴自己以後,不管面臨怎樣的人生,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和過去劃清界限。
想清楚這些,對於一個初生的嬰兒來說,是個漫長而疲累的過程,至少,她花了整整十天時間,才從母親及僕人們的對話中獲得了自己新身份的大致信息,而就是這些大致信息,已經讓她想自殺再投一次胎了。
首先,出生的這天,是順治十年十二月二十日。好吧,這個時間很讓人蛋疼,表示她很落伍地清穿了。
其次,她現在是索尼的孫女,索額圖是她二叔,她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庶出的姐姐,她的父親是索尼的長子,現在在外地出差。索家嫡出的二小姐。
對於這個身份,她表示很蛋疼,這不就是康熙的元配胤礽的媽麼?這不就是那個死於難產讓老康惦記了一輩子的女人麼?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順治十年,她一歲,到順治十八年的時候,她八歲,那她嫁給皇帝的時候……可能還是個月信為至的稚齡女童。怪不得生的兒子都夭折,最後還難產死了呢!這是機器零件都沒磨合好就加班加點生產製造,生生得給拖死的啊!
完了完了,這回慘了,人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這一入皇宮,就是死得成功啊!而且,現在是明末清初,正是最兵荒馬亂的時候,外面生產停滯倒退,宮裡面政變不斷,一會兒倒這個一會兒倒那個的,慘了慘了,自己怎麼就趕上這趟車了呢?
嬤嬤天天看著女娃在搖籃裡咬著手指皺眉頭,只覺得可愛,也沒想其他的,倒是孩子她娘發現了,閨女的表情非常成人化,她只在出生頭三天的時候需要換尿布,並因此哭了整整一天,之後所有的生理狀況都非常規律,有需要了她會敲搖籃的擋板,甚至懂得用不同的節奏表示不同的需求。
她不喜歡別人抱,但幾乎不哭,只是眉毛總是皺得死緊,有一次,她曾試圖用手指將她眉心的褶皺撫平,誰知手指還沒碰到她的臉,看似睡著的她立刻警醒,眼睛睜開的一刻,她有種被瞪視的錯覺。
小嬰兒怎麼會瞪人呢?夫人心中苦笑,伸手拍拍搖籃裡的女兒:「你呀,還這麼小,就這麼多計較,長大了可怎麼辦喲!」小娃娃似乎在做夢,眉頭一皺,一瞥嘴,吐了個泡泡。夫人忍不住伸手捏她:「怎麼?額娘說什麼你能聽懂?竟還不耐煩了!」
邊上的嬤嬤笑了一下:「大奶奶,您還真別小瞧了姑娘,婆子一把年紀了,這奶娃娃帶的不多,見的可不少,像姑娘這麼早慧的,這還是頭一回見,您是不知道,這才兩個多月,就知道挑衣服穿了,見了不中意的花色,還會抗議呢!」
夫人一聽伸手又想捏女兒的臉,這一回,她看見女兒對著她張著嘴露出一個白癡的笑容,頓時心軟了:「她懂得什麼,都是下人碎嘴罷了,眼瞅著她都快三個月了,她阿瑪卻還沒回來,孩子連個乳名都沒有。雖說咱們滿人不似漢人拽文,起些個看不懂也聽不懂的名兒,可兄弟姐妹間也該有個稱呼不是?」
說到這裡,夫人發現,女兒原本閉著的眼豁然睜大,似乎驚醒了一樣,但是看到眼前坐著的兩個大人,眼珠子轉了一圈,小嘴張了一張,又閉上了,頭一歪,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夫人和嬤嬤對看了一眼:「她這算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啊?這孩子!」搖床上的娃娃心裡暗恨,胎穿什麼的最頭大了,我聽懂了又怎麼樣?你們能聽懂我麼?
時間一天天過,當搖床裡的棉電子越變越薄,終於換成蓆子的時候,索家的大少爺才從災區回家。索尼一把年紀了,為了替兒子接風,特地請假一天。索家正門大開,迎接大少爺回府。後院的夫人當然也知道今天老公回來。因此一大早,就折騰女兒,穿戴一新抱到了主屋,等待見阿瑪第一面。
誰知等啊等,等到約上柳梢頭,噶布喇才跨進後院,丫頭想說大奶奶有情,某人頭也不回去了姨娘屋裡。丫頭還沒張嘴就敗興而歸。夫人得知這消息之後面無表情,只是輕歎了一聲,把早已睡得人事不知的女兒交還給嬤嬤抱下去。
直到第三天下午,噶布喇終於想起自己的正房太太給自己新添了一個女兒,自己還沒見過。因此踏進主屋,夫人雖然不像頭天晚上那麼期待了,但依然滿面笑容:「外頭不比家裡,你這是頭回出這麼遠的門。」一邊說著一邊奉上茶水:「我已經讓嬤嬤去抱來了,家人都說,女兒像你。」
噶布喇笑了一下:「像我?像我有什麼用,不是一樣要嫁人?只不過她是你第一個女兒,你覺得稀奇罷了,要是生的又是小子,你又說他什麼?」夫人一撇嘴:「自然還是像你啊!左右都是你赫捨裡家的種,不像你難道像我嗎?」
聽出老婆語氣發沖,也知道自己剛才話說偏了,正妻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當下軟了語調:「行了,女娃像我有什麼好的,像你以後才能持家。」正說著,嬤嬤抱著襁褓進來了。嘎布喇見女兒晃著腦袋四處亂找,也覺得有趣,忍不住打了個招呼:」阿瑪在這裡呢!」
誰知女兒聞言猛得回頭,小眼睛在自己臉上定了十秒鐘,然後一仰頭,兩隻小手抱著自己的頭臉遮住眼睛,啊了一聲之後,立刻把頭轉向一邊。
噶布喇不明就裡:「閨女這算是什麼意思?」夫人也是一頭霧水只好陪笑道:「孩子還小,見到阿瑪高興,想叫不會叫而已。」
「是啊?」噶布喇高興了:「來,阿瑪抱抱,不會叫沒關係,阿瑪教你啊!」襁褓裡的娃娃一翻白眼,差點昏過去:「我不是見了你太高興啊,實在是你的樣子長得太對不起觀眾了,剛才聽見便宜額娘說我長得像你,這一看之下,我覺得如果我真的像你,那就不是正宮皇后而是冷宮瘋妃了!」
噶布喇聽不懂女兒的心聲,抱著軟軟的襁褓一個勁地教:「乖啊,叫阿瑪……」女娃吐泡泡。「乖,叫一聲聽聽。」繼續吐泡泡。「女兒啊,你趕緊叫阿瑪啊,你阿瑪一高興,給你起個好聽的名兒啊……」夫人也在一邊哄著。
女娃無奈,張了張嘴:「啊……嘛……」「哎對了,乖乖真聰明,三個月就會叫阿瑪了!來來來,再叫一聲,多叫幾聲呢……」「啊……嘛……阿瑪……阿瑪……額娘……」女孩翻著白眼奉送了一句。
這一聲出口,邊上的夫人喜極而泣:「哎,乖了……額娘在這裡,額娘聽到了……」「嗯,女兒的確聰明伶俐,這樣吧,就叫尼楚克,漢人形容女兒叫掌上明珠。」夫人一聽喜笑顏開:「嗯,回頭報給阿瑪知道,我的女兒,自然是珍珠寶貝。」
「咳咳」襁褓中的女嬰劇烈地咳嗽起來,噶布喇嚇得連忙遞給嬤嬤:「小名叫訥甘吧」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好,乖女兒,趕緊謝謝阿瑪給你賜名,多叫聲阿瑪來聽聽。」夫人激動得連連喚女兒。
誰知,襁褓裡的孩子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噶布喇一瞧:「哎,女兒累了,抱下去吧,我還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晚一點再來看你。」夫人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好,好吧。」嘎布喇揚長而去,襁褓裡的孩子被雷得不輕。
雖然她不指望生在清初的滿人家庭能得到一個怎麼美麗動人的名字,心理建設早就做好了,可當聽到自己的名字像美國前總統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內牛滿面,尼瑪這不是坑爹啊,這是爹坑女兒啊,背著這麼個脫線的名字,以後怎麼出去自我介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