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阮筠婷笑道:「我還擔心你們路上遇到皇帝的人,怕有什麼危險呢。」
「哪裡會有什麼危險,蘭舟將事情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端親王讚賞的拍了拍君蘭舟的肩膀,只有這樣,他才放心將女兒交給他。
「蓯蓉呢?」
「在裡屋睡覺呢。」
說話間,端親王和阮筠嵐已經迫不及待的往裡頭走去,阮筠婷則和君蘭舟跟在後面。
誰知進了內室,卻見小蓯已經醒了,正躺在襁褓裡瞪著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四處看,見了端親王和阮筠嵐,先咧著小嘴笑了,隨後伸出小手揮舞著,咿咿呀呀的不知說什麼。
端親王心都快軟化成一灘水,蹲在床邊不敢伸手去抱,只伸出一個小手指頭小心翼翼的去碰觸小蓯的小手,尾指卻立刻被孩子柔嫩的小手握住搖晃。
眼淚瞬間湧了上來。
嵐哥兒和婷兒小時候,他無緣見到,沒有經歷他們成長的階段,是他這一生的遺憾,如今看著襁褓中粉團似的外孫,端親王心中百感交集。有自己老去的感慨,有作為外公的喜悅,更多的是遺憾。如果凌月還在,他們一家人不知會有多幸福。
阮筠嵐就蹲在端親王身側,見外甥如此可愛,剛要側過頭去與父王說話,卻看到端親王強忍淚水的模樣,心下一窒,識趣的沒有多言。
過了片刻,端親王調整好情緒,起身道:「過些日子等這方事情了了,你們也要去一趟西武國,好歹漸漸你們皇伯伯。尤其是你,婷兒。」端親王笑著點女兒的鼻尖:「你還沒見過你皇伯伯呢吧。」
阮筠婷頷首。心裡卻對做皇帝的男人不以為然。韓肅從前也是好的,如今不也變成這樣?西武皇帝還不一定是什麼樣子,之可敬重,不可親近。
次日,一行人便去給阮凌月掃墓。這是阮筠婷第一次看到端親王如此肆無忌憚的哭出聲。引得她和阮筠嵐也都淚如雨下。
君蘭舟一直在身側擁緊她的肩膀,彷彿想起當初得知阮筠婷死訊時的悲愴。
與端親王的相聚是短暫的。過了兩日,阮筠婷和君蘭舟就帶了小蓯,往南方青州縣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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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縣的府衙,此時早已經被飢餓的災民圍的水洩不通。
景升上了府衙的屋頂,往四周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大街小巷被堵的死死的,竟有上萬人不止。
他的腿都有些軟了。
跟在皇上身邊保護的只有五百近衛。調集當地的兵士,臨時趕得到的頂多千人。且重災區的兵士也都各個餓著肚子。如何去與餓急了的上萬百姓抗衡?
老百姓們餓急了。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再加上這些日有人四處宣揚是皇上忌憚繡妍教和百草堂才趕走了他們,導致如今他們沒飯吃,怨氣沖天的人們更加不顧一切了。
「我們要吃飯!」
「皇上。你的承諾不能不作數啊!」
「做個屁數!狗皇帝是存心要餓死我們!」
「狗皇帝怕百草堂和繡妍教搶走他的風頭,把人趕走了,卻不給我們飯吃!」
「不拼也是餓死,死了也要抓個墊背!殺了狗皇帝!殺了狗皇帝!!」
……
人群中有這樣的呼喊聲,隨即「殺了狗皇帝」的口號便如潮水一般氾濫開來。沸沸揚揚的傳到了府衙中,災民們更是往府衙湧了過來。圍在衙門外頭的差役們拔了刀,暫時將災民鎮住。
景升下了屋頂,臉色鐵青的進了屋,「皇上……」那些災民罵皇上的話實在太過分,讓他不知怎樣去與韓肅稟報。
韓肅已經猜得到結果,歎息了一聲閉上眼。
他想做一個好皇帝。可事情卻總與他預想的背道而馳。他此番落到這等境地。竟然被他的子民指著鼻子罵,從前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今日的。
這都是拜那四個老不死所賜!等他回了都城,一定要好生發落那些叛賊!
景升道:「皇上,外頭混亂的很,災民們將府衙團團圍住。人數太多,恐怕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恐有民變,皇上還是先撤離為上。」
「是啊皇上。」君召英也道:「這些老百姓餓急了,為了活命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皇上乃一國之君,一人安危關係著大梁國的安危,請皇上立即撤離此處,到了安全之處從長計議也不遲。」
韓肅聞言頷首,站起身。
就在他拿了馬鞭時,外頭已經傳來沸沸揚揚的辱罵和混亂聲。想來暴民已經開始攻擊府衙了!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走!」君召英也顧不得那許多,拉了韓肅的胳膊就往外衝去。
攻擊府衙的災民雖是老百姓。可在他們因為怨恨而說出「殺了狗皇帝」這種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成了叛賊。
韓肅調集而來的兵士和府衙周圍的駐守的兵士,就與抄著棍棒鐵鎬等農具的災民混戰在一處。
韓肅身邊的五百近衛湧了出來,在前頭為韓肅開路,君召英、景言和景升則是跟在韓肅身邊,一路護著他向前。
可是,災民實在是太多了。
上萬的百姓湧來,有老人,有孩子,有婦孺……面對這一張張因飢餓而蠟黃消瘦的臉,望著他們絕望恐懼的眼神,就算是近衛軍,對這樣的梁國百姓也下不去手。
韓肅亦然。他的心很疼,像是在滴血。
然而,他也明白,這時候說什麼都不管用,若留下,這些餓昏了頭的百姓真的會殺了他。
等韓肅的人馬護送他衝出百姓上萬人的包圍圈時,五百的近衛跟在身邊的竟然只剩下十來人。
韓肅回頭看著那一片混亂,吩咐人拿著他的聖旨去附近調集軍隊來鎮壓,且吩咐盡量不要傷到人。
隨即策馬揚鞭,帶著那包括景言、景升和君召英在內的十來人往都城方面快馬加鞭的趕去。
誰知那些災民竟然懂得半路埋伏。
才向前趕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又遇上了一撥人。
等韓肅衝出包圍圈時,身邊只剩下景言、景升、君召英和兩名近衛。
韓肅的髮冠掉了,衣裳也皺了。他又懊惱又是生氣,大概這世界上在沒有比他還要狼狽的皇帝了!
天黑時,一行人路終於累的筋疲力竭,馬也跑不動了。
韓肅從災區出來,自己也只吃粥而已,此時又渴又餓,見前頭有清澈的小溪蜿蜒流淌,便吩咐身邊的人下馬喝水,休息一下。
此時五人也不分身份尊卑,一同蹲在溪邊用手取水?ahref='/txt/22868/6410947/'>春|宮齲馬兒喝了水,則是在後頭吃草?br/>
韓肅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吁吁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照現在的速度,大約……」話沒說完,韓肅突然覺得舌頭有些發硬,像是喝多了酒,頭腦也漸漸不清楚起來。
不只韓肅,君召英也是如此,他立即警覺,拔出佩刀護在韓肅身旁,剛大呵了一聲:「誰,還不出來受死!」
身子就軟倒在地。
所有人,包括喝了溪水的馬,陸陸續續倒了下來。
韓肅躺在草地上,看到天空在旋轉,他想憑自己的意志力撐著,卻漸漸不支。
就在眼睛快閉上之前,他看到一群人影向自己靠近。
韓肅在心裡哀歎一聲,或許這輩子就這麼完了。
……
等再次睜開眼時,韓肅卻驚訝他為何沒有死。更驚訝的,是他此時身處在密林之中,他口中被塞了東西,雙手負在身後,被綁在樹上。而他周圍,則是景言、景升、君召英和剩下的兩名侍衛,同樣都是如他這般五花大綁的捆在樹上。
天色已然大亮,大約一丈遠處依山傍水的位置,有一間茅草房,像是山中獵人臨時居住之所。
他們在這裡,也不知被綁住了多久。
韓肅開始掙扎,鼻子中哼出聲音,他的動作驚動了身邊的幾人,君召英和景言他們也陸續續清醒過來,發現自身處境如此糟糕時,境界的觀察周圍,掙扎的要掙脫開繩索。
就在這時,那間茅草房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隨即是一個女子溫柔的輕哄聲:「乖寶寶,不哭不哭。」
聽了這一聲,韓肅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停止了掙扎。
筠婷!是筠婷!
旋即,草屋的方向傳來一陣溫柔的歌聲,旋律新奇優美,唱詞卻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
是大伊國的語言!
除了筠婷,大梁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女子精通大伊國語言!
韓肅又開始劇烈的掙扎,嘴被布堵住,他喊不出話來,卻哼的更大聲。
彷彿聽見他的聲音,草屋的們吱嘎一聲推開,走出一個身著月白色細棉直裰,花白頭髮俊美無儔的男子,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看向這方,露出譏諷的笑容。
「皇兄,醒了?」
君召英一見君蘭舟,眼淚險些湧出來,這小子果真沒死!君召英也哼唧著掙扎。
韓肅停止了動作,平靜的望著君蘭舟,眼神中瞬息萬變,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聯繫起來,隨即恍然。
百草堂和繡妍教的興起、賑災時突然撤走,四位輔政大臣斷了他的賑災款項,災民餓極發生民變……
面前這人,雖身不在朝堂,卻計劃了一系列的事。他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