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亂了的我邁不開步子,剛一抬腳便撞在了亂石上,疼痛之外喪氣地一下子坐在亂石堆上,撐著下顎兀自發呆。雖然曾經想過梅蘭可能是奸細,但是也不過是可能。如今,這一切就發生在你的眼前,剛才是來不及想太多,此刻是不敢多想。如今這副爛攤子,要如何收拾才好?叛國的死罪,株連九族,如何才能逃脫得掉?轉念想到小產的事情,梅蘭在一旁袖手旁觀,又藉著機會,挑撥了日旭和我的關係,更是不顧我的名譽,散佈謠言詆毀我,為的只是給南朝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仔細想來,景仁宮大殿上刺客的突然暴斃,梅蘭也必是那個隱在背後下手之人,相較之下,那對日照的深情也許不過是滄海一粟,稍縱即逝。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一條長長的身影朝著我這邊走來,手上還提著我之前披在身上的斗篷,「明知道自己身體受不了涼,還這般的任性。」日旭從林中穿出,抖手把斗篷照在我的身上,緊挨著我坐下後拉著我坐在他腿上:「石頭怪涼的,還是我身上暖些。」
「就算身子暖了,心裡依舊是冰涼的。」我靠在日旭的身上,毫無氣力地說道。
日旭摸了摸我的額頭,箍得更緊了些,「日照那個小子說話頂撞了你?其實,他很在乎你這個大嫂。前些日子,他從我這邊得知你中箭,恨不得立刻去看你。有幾次,我心情不好,他還怪我待你薄情,沒少和我鬧彆扭。」更是替日照心疼起來,忙去抹著眼淚,「怎麼掉起眼淚了?以前從不見你為我這般,卻為了一個日照小子偷偷哭,我可要吃醋了。」
我扭過身子,看了日旭一眼,不忍心去破壞此刻的小小甜蜜,終究是敵不過心中的念想,撲在日旭身上,邊哭邊說道:「剛才看見梅蘭了,就在日照屋外的大樹上。」
日旭的身子沒有動,只是雙手裹起著我的腰,輕輕安撫道:「她不答應回來,可是?」
「梅蘭原名沐蘇,在南朝身份顯貴。」我鬱鬱地說著,「不願意相信的一切,如今都成了真。夫君,日照怎麼辦?以他的性子,怎麼承受得住這個變故?」
「梁家的男兒頂天立地,無愧人世。」日旭的聲音低沉無奈,心中應該是擔心著唯一的弟弟,卻又無能為力:「這不過是人生中的磨難,日照需要成長,就要從這道深坎跨過去。」
「梅蘭對日照是有情的。」我帶過一句,心中有些淒涼的說道:「可是更多的卻是對我們所有人的無情。」別的我都可以不計較,唯獨那張流星圖如今是一根救命稻草:「夫君,梁家的流星圖圖紙,恐怕已經落入南朝的手中。」
日旭並不驚訝,只是動了動腳讓我起身,「流星圖的事情,我心中早已有數。煙雨樓中的一切,最熟悉的人便是我。那日匆匆回家,便已覺得不妥。這些日子在許都守城,我想得更多的就是破流星的方法。只是,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才好。」托著我往林外走去。
「原來那些圖紙都是夫君畫的。可想到破解的好方法?」我心中稍稍燃起希望,不得不佩服日旭的未雨綢繆:「嚴軍師,夫君應該不會瞞著吧?如果有他相助,也許可以有破解之法。」
「奸細之事,我與軍師提過,他當即推斷可疑乃是梅蘭。」日旭點了點頭,繼續走在前頭,語調卻又些沉重:「我也與軍師提及,為保你安危把你休去之事,被軍師好一頓數落。不時提及你籌糧時的奮不顧身,質問我讓你情何以堪。呵呵……」日旭的笑聲無奈飄來。
「軍師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我想不到曾經處處提防於我的嚴丹,卻如此信任我,「夫君,朝良的事情,月華想與你坦白。當初……」
「有些事情,我不過問,不代表我不瞭解。」日旭打斷了我的話,牽著我踏入睡房:「只要是我能擔下的,你的率性而為,我都會包容。這是我當日許你的,夫妻間的信諾,怎能不守?」
「可如今朝良卻成了南朝的先鋒,我闖下的是大禍。」我有些不安,卻被日旭按在床沿上。
「一切事情都如早已安排好的上演,我們要做的不過是盡力而為。」日旭坐在我的身旁,替我卸下斗篷,「身上的傷本就沒有好,硬撐了一路,可是?」
「我怕自己不趕來,便再有沒有機會告訴你自己的心意。」我垂頭說著自己的心意,不再似往常的彆扭,鑽到日旭的懷中舒服的依在他的身上,「夫君,你可是小看我了,早就料到你是這種一個人打落牙齒往裡吞的傻傢伙,騙不了我。」
「我沒有想過騙你,只是你也看到如今的狀況了。如果,許都這場仗輸了,等著我們梁家的是什麼?如果贏了,這功是否抵得過那罪,還是未知。」日旭至今還是擔心著我,語氣更沉的說道:「月華,我願以為,你與苻清流之間,必然情真,否則他不會冒險去敵營救你,你也斷不會替他擋箭。料不到,你卻追來了,追著我而來。」日旭都開棉被蓋在我們二人的身上,「不顧那麼多了,月華,我就自私一回,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片刻的幸福也是幸福,轉念想到梅蘭臨走時的那句囑咐,頓時有些心驚,忽而轉頭對日旭說道:「梅蘭臨走之時,說三日之後她就回南朝,這三日,千萬別讓日照出戰。夫君,你看其中有何陰謀?可信嗎?」
「終究還是要到這一步。」日旭拉著我緩緩躺下,側過身子看著我,神色茫然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要早些告訴日照實情?否則他日在戰場上相見,日照豈不是更難以接受?」
「夫君,你的意思是,梅蘭和日照會在戰場上相見?」我撐起身子不敢相信的問日旭,這是怎樣的天崩地裂?「梅蘭能做到那麼絕情?」
「這是一種戰略。如果我是南朝的統帥,也會這樣做。」日旭把我按回床鋪,側身在我身旁:「南朝能夠長驅直入,除了梅蘭把我方的戰略透露之外,孫朝良這張王牌也是另一個原因。所以,梅蘭在敵方陣營的倒戈相向,對我方來說,是沉重的打擊。」
「夫君,我剛才是不是應該喊人把梅蘭捉住?」我懊惱得說道:「這樣的話,比起對壘陣前,要好了些許不是?」原以為自己足夠理智,終究還是比不過狠心之人。
日旭在我額頭印了一吻,說道:「相差無二而已,如果她一時情急,綁了你做人質,反倒是讓我手足無措。如今,我及早在軍中下令通緝,過後也可以有些回轉的餘地。」
日旭還是有法子的,我心中稍稍安穩後,想及咫尺天涯的都城,猶如驚弓之鳥般坐起:「梅家,是南朝長久安插在武朝的一顆棋子,梅蘭的身份暴露後,都城之中怕要亂了套了。」
日旭笑了笑,指著桌上的一卷毛皮說道:「這是苻清流剛派人送來的。有些與梅家走得近的官員,已經好幾天都紛紛稱病沒有來上朝了。苻清流覺得這些與梁家的奸細有關,提醒我提防。他如此協助與我,為的恐怕是你。順帶有一紙條是少給你的,剛才找你為的便是這個。」日旭翻身下床,從書桌上拿來一片宣紙,遞到我的跟前。
「你讀讀,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著你。」我推開日旭的手,坦然地說道。既然硬了心腸,還是狠心到底得好。苻清流沒有單獨分開,也必然沒有什麼秘密。
「苻某將全力保全梁家,衛我武朝。」日旭低聲念道,「如若梁夫人心中有愧,就請他日還苻某全家一個公道。他日安然歸朝,如若不得見苻某,勿念。」
心漸漸往下沉去,默默轉身朝裡,只聽得日旭褪去衣衫,溫熱的身子慢慢欺來,圈住我在懷中,「苻清流家人有什麼冤屈,我梁日旭他日赴湯蹈火,也必還他公道。」燃著的蠟燭突然間熄滅,室中昏暗下來,我睜著眼睛無法入睡,日照和梅蘭無法預見的將來,梁家前途未卜的將來,還有那個癡情一片永無悔悟的苻清流,壓得我揣不過氣來。這一切,似乎都是我一人犯下的錯誤。因果循環,我種的這些因,換來的會是些什麼?日旭沉沉的呼吸聲傳來,讓人安心,卻無法讓我入睡。
因為前一天臨近寅時才堪堪睡去,第二天我還躺在床上的時候,卻被日照呼嘯的聲音吵醒:「大哥,你是不是傷重犯了傻?為什麼通緝梅蘭?」日照推門而入,瞧見只有躺在床上的我,臉色有些抱歉,「大嫂,打擾你休息了。」欲退門而出。
「日照,我有話與你說。」我下床披衣而起,在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啄了一口,說道:「梅蘭的事情,你要冷靜下來。」
「怎麼冷靜?」日照剛坐下的人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梅蘭是梁家的媳婦,怎麼成了敵國的奸細?大哥怎麼這麼糊塗?」
「前後的曲折離奇,你大哥會慢慢解釋給你聽。」我連忙起身拉住日照,「撇開感情,只有事實和真相,雖然殘酷,但是我相信,你能夠接受。日照,不要讓大家失望。」日照不吭聲地坐了下來,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喜怒哀樂,只是奇怪的笑著。
突然,鼓聲大作,日照和我不約而同的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