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呢?」日旭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垂下眼簾,有些落寞地說道:「女子就如在水中的浮萍,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好好的,怎麼傷感起來了?」日旭有些莫明地問道。
我重拾心情,敷衍道:「可能是這裡的景色太過美麗了。」說完就跟上日旭的腳步。
終於明白為何這裡叫做十色坡。到達坡頂的時刻,我完全震驚於那渾然天成的美景。坡頂有一汪碧水,一條並不寬的瀑布從坡頂飛流直下入這碧波池中,升起淡淡的水霧,在驕陽的照射下,反出七彩光芒。而瀑布後的那座小山坡因為潮氣的關係,長滿了墨綠的青籐。碧藍的天空,墨綠的山坡,青綠色的瀑布和七色的彩虹,彷彿置身於仙境。
「很喜歡這裡?」日旭在我的身後問道。
我滿足地點著頭,說道:「如果在這山水環繞的坡上搭一個小屋,過著山野村夫的生活,那該多好。」
日旭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平靜的說道:「下輩子我一定給你這種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我心中悵然地轉身望向日旭,他是許樂我來生嗎?可來生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日旭、月華,快些過來。」褚夫人在碧波邊上招呼我們。
苻清流也正看著我和日旭,那眼神好像有些隱忍,見我正瞧向他,匆匆的轉過頭去。
「伯母,我們帶了桃花釀和糕點,到這湖心亭中,賞山賞水賞美酒佳餚。」日旭向元寶抬了抬手,元寶從馬車上提了錦盒交給日旭。
「聽太傅大人提到梁大人會帶來好酒,我們也帶了些下酒的小菜,難得與太傅一起小酌一番,暢談天下。」苻清流對著褚夫人說道。
於是我們一行六人便往這碧波潭的湖心亭踱去,走在那渾然天成的小橋上,可以透過清澈的湖水看到湖底五顏六色的石頭。將近午時,陽光直射下,碧波上泛出各色光圈。
我從日旭手中接過錦盒,拿出五碟小點擺放在石桌上,桃花釀被我灌入三隻白玉瓷瓶中,配上白玉雕花杯,十分雅致。
「侄媳婦,怎麼只斟了五杯?」褚太傅坐定後問道。
我笑著舉起杯子說道:「月華不勝酒力,以茶帶酒恭祝太傅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太傅笑呵呵地一飲而盡。
「月華,這般怎麼行呢?」褚夫人好像不願意這般算了,「喝上一杯不礙事的?」
「伯父伯母,就有日旭代月華乾了這杯。」日旭舉起杯子喝完了裡面的酒。
我在桌下扯了扯日旭的衣角讓他慢些喝,隨即便拿起酒瓶又替太傅和日旭斟滿。
「清流也祝太傅老如松柏,長命百歲。」苻清流和莞莞也隨即舉起酒杯,「如往年一般,清流送上一曲流水。」
莞莞從身後的絲布中抽出一把黑色七弦古琴遞給苻清流,琴身上有著梅花斷紋,苻清流起身推到亭子外,把琴擱置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席地而坐,雙手拂上這七根極細的琴弦,右手巧妙的挑、勾,左手吟、揉,清越明淨,空靈蒼遠的琴聲從指尖緩緩流出。大家一言不發的靜靜聽著,山澗的小雀也隨著流水般的琴聲歡唱起來。只是這原本舒緩宜人的一曲《流水》在我聽來卻哀傷不已,苻清流的心就像大海一般深邃,無法探到那最深處。
一曲完畢,琴聲久久環繞在山間。莞莞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崇拜的敬意,我轉頭看向身邊的日旭,也許是經歷過太多的生死,對這隱約的悲傷不以為意,一隻手指和著曲子敲打著石桌。
「清流的琴藝又長進了不少。」褚太傅拍手叫好,「許久以來,這是清流最用情的一次吧?」
苻清流用手撥了一下琴弦,說道:「太傅見笑了。」說著便起身拿著古琴往我們這邊走來,冷冷的雙眼掃視了席間的各人,最後停留在我的身上,好像在探尋我的想法。我收回眼神,舉筷夾了一朵桃花放入面前的小碟中。
「梁夫人真是心靈手巧,做了那麼多奇思妙想的點心。」莞莞也隨我一樣夾了一朵桃花。
我實話說道:「這些點心都是我家的廚子所做。」
「梁府的廚子能有這般心思?真是令人羨慕。」褚夫人說完把一片綠葉放入口中。
日旭笑著說道:「我們家的廚子可是被月華折騰得連連叫苦。這些奇怪的想法除了她還有誰能想到?就像這綠豆沙做成的葉子,一眼望去誰能看出這是點心?」
一路走來,總覺得人跡稀少,便開口詢問:「十色坡的景色如此旖旎,為何遊人那麼少呢?」
「此刻是春耕時節,大家都忙著耕作;而那些文人學士,或者官員士族,此刻怕是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著最近頗為熱鬧的傳聞。」日旭接著我的話說道,語氣有些奇怪,好像在暗示什麼。
「日旭,隨我到潭邊走走。」褚太傅草草喝了幾口酒吃了些點心後,便起身相邀。太傅是想徹底打消日旭的念頭嗎?
日旭好像早已料到褚太傅會有如此打算,瞇著眼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苻清流,拍拍我的手,隨太傅一起往碧波潭的另一邊走去。
「不管他們,難得出來遊玩,我們可要盡興。」褚夫人的話把我的注意從日旭那邊拉回。
肚子本來就不餓,對酒我也沒有什麼興趣,於是便開口對褚夫人說道:「這十色坡的景色百看不厭,伯母,我想到瀑布那邊去瞧瞧。」
「要不要我們陪著?」褚夫人看了看桌上的小點心,有些不捨的問道。
我會意地說道:「褚夫人慢慢品嚐點心,稍後給月華一些建議就好,月華也想一個人慢慢遊覽。」
「既然這樣,我也可以向褚夫人請教刺繡了。」莞莞提起酒瓶為褚夫人和苻清流斟酒。
我起身拂了拂,便向著與日旭相反的瀑布方向走去。沿途小路的石子光溜溜的,形狀十分整齊,想來是溪水常年沖刷而成。離瀑布越來越近,耳邊充斥著急流的唰唰聲。站在瀑布前,任由飛濺的水花落在臉上,閉著雙眼張開雙手,那一刻什麼煩惱都消失了,連呼吸的空氣都充斥著水的味道,那種清澈的活躍的味道。我著魔般的在原地轉著身子,想讓這清澈的水灑滿全身,直到有些暈眩,才停了下來。睜開眼才發現眼前是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有些單薄,自然想到是苻清流,便抬頭望向他,卻看到一雙不似往常的有些迷離的眼睛。
「苻大人也來賞瀑布?」我提高嗓音問道,可在隆隆的瀑布聲中依舊有些縹緲。
苻清流看著我有些濕了的衣服,說道:「褚夫人讓梁夫人小心些,瀑布邊上的石頭十分濕滑。」
「落水的事情我已經習慣了,而且會有一種從頭到腳都被洗乾淨的感覺。」我故意不領情地說道。不知為何,在苻清流的面前我總是那麼放鬆,也許是他早已知道我做的好事和壞事吧。
苻清流嘲弄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梁夫人想把身上的罪孽就這樣擺脫?」
我忍住沒有發作的冷笑一聲,從牙縫裡狠狠地問道:「我的罪孽自會有償還的一日。可苻大人呢?像你這般罪孽深重的人,怕是幾輩子都贖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