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地在路上行得了幾日之後,這日,三人終於是遠遠地望見了那前方的嘉陵江水。余出天隔著窗簾,朝外展望,心神為之舒緩,想著:「還是這嘉陵江的水看起來終究是那樣地清澈透底的,比起這世道上險惡的人心來說,不知又是強上幾百幾千倍了。」
正是心神搖晃之際,看見那空靈子也是轉頭看向了那車簾門外,悵然一歎,道:「表哥,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都是調皮,曾經還到這江裡游泳嬉鬧。那時不知是有多麼的開心呀。」
余出天一時愣然,道:「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作甚。」
這時,那車簾門外的陳月影笑道:「你們夫妻二人見到了這熟悉的江水,是不是又在亂生感慨的了。這也難怪,即便是我,看見了這些舊景,心裡也是一陣感慨呀。」
空靈子在車內笑道:「師姐,你又不是順慶府的人,這裡也會有什麼舊景呀?」
陳月影道:「我雖然不是這裡的當地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但是畢竟也是這裡的一位匆匆過客,你可不能以我是外地人而就說這裡沒有我熟悉的舊景的了吧。」其實空靈子與余出天何曾是知道,就是在這順慶城內,陳月影遇上了大哥溫道見,然後才是與他一道同往那陝西華山,這溫道見答應了張王月的要求,一心來到這裡本是要看一眼當地風土人情,看是否魔教勢力能否在這裡生根發芽,溫道見正是沒有頭緒的時候,這時他的舊相好陳月影早就以飛鴿傳書的方式,通知了他前來這順慶城,不然這二人也不可能是人海茫茫地在這異地相遇,逐然又是結交為伴,共謀心中所想。所以這順慶城,對於陳月影來言,也算是一個曾經與自己失散多年的情郎相約一見的情地故鄉,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不會輕易忘卻的了。
空靈子微然地一笑,道:「師姐說得是,師妹說錯話了。」
這時,遠遠地聽見那船艄漁翁高聲一陣吆喝,見到那老翁長長的一根魚竿,正是起釣稍後又是重新垂釣等候著魚兒上鉤。那車簾外面的陳月影見之呵呵地一笑,道:「這時怎麼樣的一個老年漁翁了,自己孤自一個人在那江邊石墩上面垂釣,還有心情還放開歌喉唱歌,難道就不怕把將江中的魚兒嚇跑的嗎?」
車內的空靈子道:「師姐,你以為老人這是真的在釣魚嗎?」
余出天聽到這話,也是轉頭好奇的看向了身邊的空靈子,心中亦是想著:「老人手中拿著魚竿,正是悠閒地坐在那裡擺弄著魚鉤,不是釣魚那又是做什麼。」這也難怪,余出天本就是出生在這富裕之家,很少出門看到過這些場景,自然是不及從小嬉笑好玩的空靈子到過的地方多。
當即聽見陳月影問道:「師妹,老人不是釣魚,那坐在那裡是做什麼?」
空靈子道:「我已經看見他再次垂釣起碼也是有十年左右的了。那個老伯父呀,他不是在釣魚,是在釣心。」余出天與陳月影均是齊然驚愕,同時驚道:「釣心?」
空靈子笑道:「正是,老人家在那裡釣心足足有十年了,當時我不明白什麼是釣心,現在看見了,心中不知何故,晃然間竟是明白了。」
陳月影道:「難道此老翁也是在效學那姜太公嗎?」空靈子讀書不多,不知道誰是姜太公,反問道:「師姐難道還認識一個釣心的姜太公?」
余出天在旁邊道:「姜太公是古時候的人,他有一身才學,卻是難遇明主,整日坐在渭水河畔垂釣。表面上看是在釣魚,卻是在等候那個賞識他才華的明主。難道這老翁也是一位不出世的奇才?」
空靈子聽到余出天在旁邊這一解說,心中才是恍然一悟,笑道:「哦,那就不是與他一樣。這個老人,嗯,讓我想一想,十年前,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曾經貪玩跑到這裡來耍過的,那時我聽說他有四十三歲了,現在十年過去了,他就五十三歲,你看他僅僅才是五十三歲,就已經是滿頭鬚髮俱白,面容憔悴不堪。唉,看來,他這十年的釣心也是沒有收穫的了。」
余出天點了點頭,道:「他一直坐在那石墩上釣魚釣了十年?」
空靈子轉頭看了看他,微微地一笑,道:「你很好奇嗎?他釣魚是有十年了,但是並不是一直就在那石墩上面。」這時,那車簾門外的陳月影也是一把勒緊了馬韁,當即就是停留在了江岸邊,舉目遠眺著對面的垂釣老人,心中也是好奇,想著:「如果此人真是有一身才學的話,我看他這樣失意落魄的樣子,定然是仕途不順,我何不將此人推薦到大哥的帳下,好將英雄有用武之地。」她想到這裡,就是心中一陣激動,當即問道:「師妹,你就不要賣關子的了,你就直說吧,那老人是不是有什麼心願未了?」
空靈子道:「師姐,看來你對那人也是很好奇呀,既然你們二位這樣好奇,那我就來告訴你們。」這時,聽見那對岸上的垂釣老人又是高聲歌唱起了一曲童謠,聽來卻沒有絲毫的歡快之意,反而是有無盡的思念味道。
空靈子道:「這位老人呀,他的妻子與女兒不幸在十多年前失足落進了這江水之中,老人心中疼愛自己的妻女,久然在此守候著等待釣上她們的絲毫遺骸,權當是了卻心中的那段牽掛。老人身世孤獨,無人與他共語,更是沒有人來前去勸解安慰著他,於是他就一個人常常坐在江邊垂釣,尋找著他妻女的物事。當年我遇上他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可是我朝著他的竹籃中一看,籃中一尾魚也沒有,我當時很是奇怪,問道『大叔,你整天都是沒有釣到魚,回家一定要被你老婆罵。』哪知道他卻說『我沒釣魚,是在釣心。』我當時以為自己遇上了瘋子,後來聽路邊的旁人背後竊聲細語說道他是在釣自己妻女的遺物。現在想來,我真是年少無知。」
聽到空靈子這樣一說,那陳月影倒是微顯失望,想著:「原來是一個快接近瘋子的老翁,我還以為是什麼賢才大傑呢,到頭來卻是錯意了。」
余出天心下一陣傷逝,道:「原來釣心是這個意思。但願他能夠將自己妻女的遺物釣上一兩件。」空靈子道:「都這樣多年了,他妻子與女兒的屍骨只怕也是早就腐爛成泥了。唉,真是可憐可歎。」她悵然一歎,轉頭看著余出天的那張充滿疑惑眼神的臉頰,兩人一個照面之後,又是各自轉過頭去。
正是這時,陳月影道:「師妹,你們二人就在此稍候片刻,我前去看一看就來。」陳月影說完這話後,就聽見她下車,朝著那江邊上的渡船方向走去。
空靈子掀開自己的窗簾邊上的布錦朝著那江岸邊望去,心中既是好奇:「一個老頭子孤自在那裡垂釣,這英靈子到那裡去作甚?英靈子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心慈手軟的菩薩心腸之人,難道她還要好心去勸解那老人不成?」余出天心裡也是極為好奇,同樣地看往了那江岸邊的英靈子。
只見到陳月影走到渡船邊,上了船艄,那艄公口中一聲長長的口哨響起,已經開始搖獎朝著對面劃去。這江邊開渡船的艄公多是要在擺渡的時候放聲高歌,一來是振奮自己的勞力時情緒,二來是讓船客坐在船上心情舒暢,三來是吸引路邊行人的注意力。余出天雖然是極少到這戶外觀看這些,但是這漁家唱秧的把戲還是多是少聽聞過一些的。
空靈子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笑道:「小時候我也很喜歡唱歌,可惜呀,現在怎麼就是一個曲子也不會的了。」余出天聽著這話,心裡自然是想到了自己曾經與她在嘉陵江邊的各種往事,不由得又是百感交集,心中酸楚連連。
空靈子趁著眼下沒有旁人,突然又是一個身子投在了余出天的懷中,眼睛牢牢地望著余出天,笑道:「你還記得那首《衛風·木瓜》嗎?當時就是在江邊你教我的。」
余出天驟然沒注意的時候,見到她已經躺回在了自己的身上。余出天本來是臥在這床榻上的。現在這空靈子正好是倒在了自己的腰間部位上,看見她這樣做,余出天一時愣然,道:「你這是做什麼?」
空靈子笑道:「我能做什麼,表哥,我們以後就這樣生生世世在一起,該是多好的呀。表哥,我現在不想去峨眉,你想去那裡嗎?」余出天聽到這話,很是好奇,道:「你不想去峨眉,什麼意思?」
空靈子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嫣然一笑,沒有說話。余出天當即就是明白了少許,問道:「你說你懷中的孩子怎麼了?」
空靈子道:「我們俱是這裡的人,我希望我們的孩子出生在順慶。你說呢?」
余出天一愣,心中本能的生出了一絲反感:「什麼叫我們的孩子,現在即便是我與她兩個人的時候,她也不對自己說實話。」她這懷中的孩子明明就是那賭棍劉大橫的,與我余出天何干。但是不便當場慍怒,只是淡淡地道:「你是順慶人,自然是希望你的孩子也是順慶人。可是你懷孕有了三個月了,還有近半年的時間才會出生,你想要在家鄉逗留半年,只怕你師姐未必會准允。」
空靈子頭一抬,小嘴一撇,撒嬌似的道:「你難道不想在家鄉多待段時間嗎?我答應你,我和你一道去祭拜姨父姨媽,你要幫我在師姐面前說些好話,就說姨父姨媽的喪禮需要有人守孝,我不能離開你,我與你一道為姨父姨媽守孝,她一定是會答應的。」
余出天沒成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當即就是一愣,勉強笑道:「你說得極是,我還沒有為父母守孝呢。」空靈子又是嫣然笑道:「這麼說來,你是答應我的了。」余出天點了點頭,道:「嗯,我答應留下來守孝。」
空靈子抬頭朝著窗外看去,只見到那英靈子已經到了對岸,正是朝著那江岸邊的垂釣老人走去。那垂釣老人停止了吆喝般的喧嚷,看見了英靈子朝著自己漸漸地走來,身子緩緩的站了起來,放下了手中的魚竿,正是愣然地看著他對面的英靈子。只是兩岸有一段距離,看不真切二人臉上的表情,只見到那老人如是身子僵硬了一般,木然地望著英靈子。空靈子見狀,心中一陣納罕:「奇怪,難道這老人和師姐之間還有什麼瓜葛不成?」余出天皺緊眉頭,道:「莫非你師姐與那老人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