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跳潭了!!」
一聲驚叫劃破阿蘇克別院寧靜的夜空,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便有幾個男僕急急忙忙地跑來,會水的見潭中女子已經沒頂,眼看快要沉下去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便撲通撲通跳下了水。
剛剛洩完的阿布托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花園內的一片嘈雜的聲音,不耐煩地坐了起來。
「克查!克查!!」
不知道為何,平常這個一叫就應的隨從過了好久才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爺,什麼事?」
克查也不管自己跑得氣喘吁吁,趕忙跪了下來。眼角瞥了下還睡在裡側未起來的女子,房內此刻瀰漫著先前歡愉留下的曖昧氣味,讓克查想忽略都難。
「外頭怎麼那麼吵啊。」
阿布托說得沒心沒肺,顯然是沒有睡醒。
克查一陣沉默,過了好久全身都趴了下來,行了跪拜大禮:「爺,您還是去看看吧,梵音姑娘好像跳潭尋短見了。」
本來還在百無聊賴的阿布托一驚,竟然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等他反映過來的時候,自己早已經在克查的帶領下奔到了潭前。
剛剛還在議論紛紛的奴僕見正主來了,都自覺地住了口,靜靜讓到一邊。只見阿布托望著已經奄奄一息的梵音,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梵音此時此刻一襲水藍色衣裙,一如以前一般恬靜,緊閉著的雙眼依舊微微湊著眉,她的全身都濕了個遍,美麗的雲髻也散亂開來,烏黑的秀就這麼鋪灑在冰冷的地面上。黑黑白白深藍淺藍的對比,讓阿布托看得有些頭暈目眩。
阿布托現在慌了。
六神無主。
心又痛,更多的是腦子嗡嗡作響。
他一步步地走到梵音身前,顫抖著用手指去探梵音的鼻息。
沒有?
只有冰涼的水汽循著溫度撲面而來,冷得他都忍不住有一些打寒戰。
琳琅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默默跟了過來,見到梵音彷彿沒了氣息心裡也亂作了一團。
「還不請大夫!」
阿布托的震天一吼驚醒了眾人,大家手忙腳亂,才想起要拿些取暖的物品將梵音包裹起來。可是,梵音還是冷,這寒冷的身體溫度就像是她原先心中的溫度一般。
她的身心始終是堅貞不渝,始終是表裡如一的。如果她的心熱著,她的身體,她的微笑都將有著能夠融化一切積雪的溫暖;如果她的心冷了,燒成灰了,她即便選擇身體變得與自己的心一般沒了感知,也不會讓自己為二個人心熱身熱。
梵音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算是作了訣別。只是她全身上下都是水,根本沒有人會覺那是淚滴,阿布托更不會看到聽到她的哭泣。即便是他現今緊緊抱著她,離得是這麼這麼的近,他也沒有試著走進她的心裡。
眼見著一個小廝幾乎是要衝出去找大夫了,身為別院管事的克查一聲喝令,讓眾下人都回了房間。面上是說自己去找會快一些,私下卻湊到了阿布托與梵音身邊。
「爺,咱們不能叫大夫。」
克查再一次探了下梵音的鼻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根本就感不到任何生的氣息。梵音小姐的一心求死,誰都知道是為了什麼,偏偏便是這個當事人不懂。
「為什麼?!」
阿布托抬起頭來,克查驚奇地現,從來不曾流淚的少爺,竟然哭了。眼睛通紅通紅,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克查充滿了不解,既然失去梵音小姐會這麼痛,為什麼又答應將人送出去?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深究這個問題,一切都已經晚了。即便九爺不來,阿布托的那一句話,已經決定了梵音都是九爺的新寵。
除非,她死了。
克查搖了搖頭,心裡禁不住佩服這女子的果斷與義無反顧。就像飛蛾撲火,被烈火將她撕了個粉碎,她依舊執著著為這團火焰或生或死。
「……九爺的人明日天亮不久就會過來,這出了這檔子事,不好交差。」克查頓了頓,怕阿布托還弄不清現下的狀況,便也不顧少爺此時此刻悲痛的心情又加重了力道,畢竟在克查看來,這些苦本來根本就不必吃的,是少爺自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只是這些自肺腑的話,他說不得,只能埋在心裡:「少爺,說句觸犯您的話,梵音小姐這樣即便是沒死透,也已經是無力回天了,若是請個大夫過來,咱們必須就得治活,因為她現今不能算是咱們府裡頭的人了,九爺還在想著她呢;如若救不活……那便不要請大夫,免得節外生枝,被九爺的人知道她烈性跳了潭。」
克查這話剛說完,阿布托便瞪著一雙紅得不能再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他,他不明白,為什麼克查在說梵音的性命攸關的問題上還會考慮這麼多,他不明白,為何克查要他看著梵音死,克查從少爺的雙眼裡將這些信息通通讀了出來,可是他並沒有多加解釋。
他是個忠心的僕人沒錯,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少爺之後在內城裡的生存考量,其實,自己幹得便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清潔活,想要將爛攤子收拾乾淨,就得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可是,他也是個人,想梵音小姐平日對人都很和善溫婉,偶爾還會唱些小曲與他們聽聽,克查自問,早就現了梵音小姐眉間的愁苦,早就知道,梵音小姐肯定不會再跟著二人。可是這麼明顯的事情,阿布托都不懂。他不懂人心,大喇喇地將九爺納為自己的好友之列;他不懂內城的勾心鬥角,大喇喇地將梵音送了回去,卻不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有借有還這麼簡單的事情;他更不懂得內城的殘酷,所以,他更不會懂得克查現今的用心良苦。
「爺,沒時間了。若是九爺知道梵音小姐寧死都不肯從了他,他不會怪梵音小姐,卻會把這罪責怪罪到您頭上的。」追根到底,雖然是九爺將事情起了個頭,但是誰會承認是自己逼死了自己極力要討來的東西。到時候阿諛奉承之事全都被揭開,露出了內裡,阿布托必定成為全內城的笑柄。果然這話起到了想像中的效用,不僅是阿布托,就連琳琅的身子都免不了顫抖了下。她走上前,拉了拉阿布托的衣角,阿布托一回頭,琳琅看到了他眼中的動搖。說到底,阿布托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當那股看不見的壓力壓迫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永遠都會害怕。
梵音也是個孩子,可是世事讓她快成長起來。只是,卻依然擺脫不了這種悲劇。因為,她愛上的,只是個孩子而已。
「所以……如若是梵音小姐自己跑了,咱們就可以脫干係了。」克查說著,望向昏死過去的梵音一眼。
「……跑?」阿布托疑惑之餘更是不知所措,他只覺得,梵音在看著他一般,看透了他心中的軟弱與退縮,他忍不住低下頭打量著梵音的臉龐,除了沒有血色的慘白之外,什麼都沒有。他熟悉的笑容也沒有。
「對,咱們這樣辦……」說著,克查湊上前在阿布托耳邊耳語了幾句。
阿布托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訝,最後他一把推開了克查,讓他重重摔在了地上:「這怎麼行!」
克查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土:「爺,說不準這能救梵音姑娘的命,咱們也好明天交差。」
這句勸說言簡意賅。
阿布托現下又面臨著選擇,他其實很想不顧一切地選擇就在這裡為梵音療傷,只是望著懷中的人兒,他又感到了害怕。
如果她死了呢?
如果她死了怎麼辦?
克查見阿布托的表情越來越痛苦,就彷彿是在下決心割了自己身上一塊肉一般,他便知道,阿布托又一次選擇了退縮。
輕輕歎了一口氣,克查默默地將梵音抱了過來,在阿布托的默許下向別院的小門走去。
阿布托望著克查遠去的背影,心如刀絞。一次,他真正開始反省,而他一次作為一個男人思考,一次作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開始自省的前提,卻是可能永永遠遠失去心中所愛。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
自己當初選擇琳琅,是看到了琳琅眉間的那一股愁苦,像極了梵音。
自己當初選擇寵幸琳琅,是因為梵音的沉默讓他感到氣悶。
他突然茅塞頓開,只是,一切都已經太晚。
阿布托就這麼在別院的寒潭之前靜靜坐著,琳琅默默站在他身後,見他根本就沒有離去的意思,她也站在那裡瑟瑟抖。
自己與阿布托一樣,如果梵音死了,他們兩個都會是兇手。琳琅想到這裡,只覺得潭邊到處都是梵音的身影。她看著這些彷彿是在四處晃動的影子,一刻都呆不下去,直接奔進了房間。
而阿布托,仍然坐在寒潭邊上,望著已經歸於平靜的清池,一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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