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鴻這幾日都未見凝心了,雖然心裡有所思念,卻因為繡莊事忙,居然一直就沒有時間到勿返閣去坐坐。現在勿返閣關門歇業,凝心又日日坐在家中,白鴻自然知道如果說是聊天說地,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可惜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瑣事抽不開身。
不知道勿返閣的那起命案進展如何了?
白鴻只是覺得,這場命案簡直就像是天下掉下來的一樣,聽白楊打聽到的消息描述,充滿了太多說不通的地方,可是現下人犯自己都已經認罪了,又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麼可想的?況且事不關己,也只不過是茶餘飯後會琢磨琢磨的話題罷了。
白鴻這邊正想著,賬房先生接過賬本卻並沒有走。彷彿是有些話要說,卻不知如何開口。白鴻喝了一口白楊遞過來的茶水,微笑道:「李叔兒,您可是看著我長大的,又不辭辛勞跟著我到了這離江南遠得很的京城,您若有什麼話,還有什麼說不得的?」
賬房老李聽到少主這麼說,感動得差點沒有掉一把老淚,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少主,是這樣。有個紡娘請求繡莊賬房支一筆款子給她……為何她卻沒說,只是說是確實有急用。」
「紡娘?是哪一個?」白鴻皺了皺眉:「新來的不成?」正要再說些什麼,卻不知從哪裡又多出了一個賬本到了他手上。白鴻一愣,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地翻看起來。
「這……並不是,她已經在這兒好幾年了。一直都規規矩矩的,所以,小的才為難。不知應該怎樣做。」老李搓著手,看得出來,他很想幫這個忙。
白鴻抬頭看了一眼左右為難的老李,歎了口氣:「無規矩不成方圓,她不說理由,叫我如何放行?李叔,實在對不住,繡莊得有個規矩箍著,您說是不是?」
老李默默地點了點頭,拿著白鴻看好的賬本退了下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沮喪地向一個佇立在門邊很久的農家婦人搖了搖頭。只見婦人的眉頭一皺,顯得更加焦急起來。
玉寧心情甚好地踱步來到繡莊門前,見沒人搭理她,禁不住便對低頭看帳的白鴻埋怨了幾句:「好啊,我就幾日不來而已。倒是誰都不認識我了?」
白鴻一愣,大概是太久都沒有聽到這讓他朝思暮想的聲音了,突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響在耳畔,讓他一下子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凝心?」
白楊看到自家少主癡愣的模樣,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誰說女大不中留?在他看來男人也一樣。現下少主心裡怕是除了繡莊便只有而今出現在繡莊主館大廳裡的這個青衣小女子了。
「嘿嘿,是我呢。」玉寧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白鴻面前,俏皮地用手在白鴻眼前晃了晃。還沒說幾句話,注意力便被白鴻手上的賬本給吸引過去了:「咦?我沒來這幾日,繡莊又開別館了?」
「嗯。」白鴻回過神來,瞧見玉寧的眼神沒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幾秒鐘便又被公事給吸引過去,禁不住心中有一絲絲苦澀:「是啊,這幾日在籌備的別館,就開在內城附近。那個店子也已經快要盤下來了,既然你來了,不如咱們下午用過飯之後,一起去瞧瞧。」
「這樣最好了。等的便是你這句話,午飯你可是請定了,我可沒著落呢!」玉寧一笑,臉頰旁兩個小酒窩露了出來。
白鴻見到玉寧如此開心,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大大咧咧地也笑開了:「這個自然,你先去內屋等等,順便也讓你瞧瞧這幾日新弄出來的繡樣。等我看了這些賬目,咱們便出去好好吃一頓吧。」白鴻說著,便輕輕推了推玉寧,叫她不要在大廳呆著。因為他現,嬌俏可人的玉寧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默默欣賞著,一些男客的眼睛總會不由自主地從貨品飄到她身上。
「是,是。小女子遵命便是。」玉寧皺了皺鼻子,一掀開簾子便進去了。白鴻帶著勝利的笑容一轉頭,果然瞧見了那些男客滿眼落寞地又將注意力放在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上。
站在門外的女子在主館門前徘徊了很久,雖然之前老李曾經讓她與之一道走,她卻一直沒有離開。正在躊躇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看到玉寧進來了。只覺得像是找到了救世主。
可惜就在她猶豫的那一下,玉寧已經與白鴻說起話來。婦人心急如焚,卻只敢在門外守望著。當她瞧見玉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廳的時候,她知道如果她現下離開了,以後就更沒有希望達成所願了。
婦人一狠心,逕直便衝到了進入內屋的那一方門簾前面。可是還沒進去,就被幾個小廝攔住了。
「這位大娘,這裡是繡莊禁地,外人不可進入的。真是對不住。」小廝說得很恭敬,手上也只是攔著她,並沒有什麼推搡的動作。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我相見沈老闆,有很重要的事情與她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婦人見去路被攔得死死的,忍不住還是跪了下來。她這一跪,自己倒是豁出去了,可是想不顯眼都難。
小廝顯然被她嚇了一跳,愣是與之拉開了一定距離,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其他幾個掌櫃在忙著安撫客人,這個時候,白鴻背著手神情嚴肅地走上前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聽那個語調,白老闆鐵定是有些怒火的。各個掌櫃心裡尋思著,更加賣命地安撫著客人,硬生生地將幾個要看熱鬧的賓客的注意力給拉到了那些繡樣上。
「我……我……」婦人身子一震,心裡暗暗叫苦,剛才就只是盯著沈老闆看,怎麼就忽略了白老闆呢。
「大娘,您這是要做什麼?」白鴻見剛才的騷亂慢慢被平復下來,語調也變得輕柔了許多,不似剛剛那樣冷酷的很。
「白,白老闆……奴家夫家姓氏為張,是繡莊的紡娘,今日來此本是有事相求,個中緣由有口難開,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沈老闆今日來到繡莊,便想見上一面。白老闆,您就行行好,奴家只想與沈老闆求個情,說些私密話,真是什麼也不會做的。」婦人輕聲說著,態度十分誠懇,從頭至尾都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白鴻一愣,心裡有些明白了:「原來你便是那個李叔口中的紡娘。」
跪在冰涼的地板上的女子身子抖了抖,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白鴻歎了一口氣,一手輕輕將女子扶起:「你便起來吧,有事起來再談。」
「不,我……」婦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看著大老闆已經彎腰要扶她起來。可是她知道,白老闆是如何保護著沈老闆,又怎麼會讓她這種來歷不明的人與之見面呢?如果起來了,怕是就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咦?白公子,這是怎麼了?」正在婦人絕望的時候,一顆小腦袋則從簾子後頭探了出來。婦人回頭一瞧,竟然正是沈凝心。
當即她便撲通一下又跪下了:「沈老闆,您行行好,奴家就只有幾句話要與您說,很重要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啊!」
「呀,您這是做什麼呢?」玉寧瞧見一個與自己母親差不多歲數的大娘在她面前退下了,嚇得忍不住吐了吐舌頭。趕緊從簾子後走了出來:「有事情您起來再說,咱們大可以去內院談嘛。」說著,玉寧便雙手扶起了女子。
婦人站了起來,一臉的惶恐,生怕玉寧是在匡她,不斷重複著剛才的那麼幾句話。玉寧一邊輕聲安撫,轉頭便將婦人扶進了內院。站在大廳裡的白鴻此刻面色凝重,沉默了半天,他突然說話了。
「你便也跟著進去吧,只要保護凝心周全便可。」白鴻歎了口氣,雖然有些不滿意玉寧的大意,可是她的這種善良不正是自己所愛的地方麼?想到這裡,白鴻的嘴角又略微彎了起來。
「是。」白楊點了點頭,利落地掀開簾子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