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物降一物,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琳琅也是有頂怕的人。那人,便是不久前將她坑得死去活來的吳添,吳大少爺。說實話,這個人到底是誰她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只覺得這個閣裡的奴僕們都好像失憶了一樣,就是不記得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
難道,這人是鬼魅不成?
琳琅每每想到這裡,就會不由自主地自背脊處竄出一陣寒意。說這人是鬼魅,她居然也有些相信了。這吳少爺總是來無影去無蹤,找她做事的時候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閒庭信步坐進她的私密閨房,若是怒了,他看似文弱的身子就彷彿瞬間化身成了一股力量,隨時就可以將個活人無聲捏成粉末。他總是笑著請求,笑著命令,笑著輕輕一揮,將人摔出好幾里遠。
「小姐,您怎麼了?」香兒貼琳琅貼得近,自然是可以現琳琅的身子在微微抖。她不放心地扶著小姐,生怕她會摔倒。
琳琅猛然一回神,卻實在不想進去。害怕一推開門,就會看到那張令人目眩卻令她膽寒的笑臉。雖然這吳添自從讓她做了傳話的事情之後便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但是她對於她的膽怯並沒有減少。
琳琅握緊了拳,恨死了自己現在懼怕的模樣。懦弱至極。
「小姐,我看,我還是去瞧瞧吧?」香兒彷彿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就將吳添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既然忘記了這號主,當然是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於是香兒便十分英勇地擔當了探查的角色。
沒過多久,香兒卻神色慌張地跑了回來:「小姐,小姐,了不得了。」
「怎,怎麼了?」琳琅聽到香兒的驚呼禁不住身子一抖,雙手抓住了香兒:「裡頭坐的是誰?」
「夫人……夫人過來了。」香兒有些擔憂地望著琳琅。
琳琅一愣,禁不住苦笑起來。
真是不願意見什麼,什麼就撞來了。琳琅啊琳琅,你就這麼個落魄命。
「走。」琳琅望了望自己的房間,看到房門口已經依稀站著一個人。看那身形是巧兒大丫環。知道橫豎是躲不過了,索性便拉著香兒大大方方地向房間裡走去。
站在房門口的巧兒本來就是看到香兒在門外窺伺才過來打開門的,所以當這主僕兩要進房間的時候,她便適時地讓了一條道,並好生關上了房門。
雲霜此刻正坐在桌邊靜靜品著茶,順手還拿著一本書,就著燭光翻看著。顯然是做足了準備來等遲歸的主人。琳琅雖然不服雲霜很久了,卻也知道自己不能無禮。
於是笑道:「雲姐姐,您怎麼親自到我房間裡來了?」
「哦。不過是來瞧瞧,順帶再和你好好商量些事。沒想到你卻出去了。問了小丫鬟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雲霜抬起眼,淡淡地說了一句:「行了,別站著了,坐吧。」說完,她便示意香兒為琳琅抽出一張凳子坐在她對面。而她也正好將身子正對著琳琅,把那本書也合了起來。
「喲,雲姐姐,您這是在看著什麼書呢?」琳琅瞧著那本子怎麼看都像賬房的那些,於是禁不住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呵呵。也不是什麼,只不過是我讓習琴新譜的曲子罷了。」雲霜笑笑,倒也大方地將那本書推了過來讓琳琅瞧:「你也看看吧,這是我讓習琴為你下個月花魁掛牌專門譜的。」
琳琅聽後確實驚訝,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大喜過望:「這麼說來,我是……」
「嗯,你是下個月的花魁。」雲霜說罷,便將茶盞拿起,默默地喝著。
只見她這話一出,香兒與琳琅欣喜若狂,琳琅更是埋頭看起了那些新的曲譜。而巧兒則是皺著眉頭與若有所思的雲霜對望了一眼。
「好了,你且看著。我看你今天晚上也選不出來。過幾日便與我個答案吧。」說完,雲霜便起身與巧兒一道出門了。香兒慇勤備至地將雲霜二人送到了門口才反轉回羽閣。
入夜之後,殘月掛於梅樹林之上。雲霜靜靜地走在這她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的小道上,突然往事猶如決堤的洪流湧入她的心中。她想到了曾經的出塵,曾經的玉堂,曾經的美好的夢。不自覺地,雲霜笑了出來。
也許外人會不解,為何如此悲苦之回憶,卻讓她莞爾一笑。如若你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往事,如若你再回之時已經將這人世的貪嗔癡狂看得透徹,也許你也會如雲霜一般。
往日的情呵,或許還是會焦灼你的心,因為它的不完整而糾纏你的一生,讓你注定過完這殘缺的一生。卻也給予了你豁達與常人不會有的遠見。這豁達與遠見不求旁人懂,但求自己獨自對飲之時徒然爬上心頭,已足矣。
巧兒默默地跟著她的小姐走過這熟悉而又令人感到有幾絲心痛的林蔭小道,見四下無人,也就忍不住問了:「小姐,為何……你將花魁的名又給了琳琅小姐呢?」
雲霜被這麼一問,忽然在路中間站住了。本來有些濕潤的眼又回復了平常,只見她歎了一口氣,仍就用那淡淡的語調說道:「梵音,不適合做花魁。這位置,誰想當便讓那愛當的人去做吧。」說罷,雲霜又緩緩向前走去。
突然,一陣貓叫又迴盪在梅林中。雲霜站在那梅林前,眼前一幕幕恍如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