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歌以為,憑借自己的威望與庫倫王府的財力人力去找這麼一個已經確認是在內城裡頭的人,應該不是難事。可是偏偏將人派出去了一些日子,就好比石沉大海一般,一點消息都沒有打探到。這不僅讓玉蓉的心裡頭忐忑不安,也讓雅歌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按理說來,按照玉蓉的描述,這容貌出眾又穿著貝勒服,鐵定便是滿蒙貴族,內城之內王府雖多,可是真正的滿蒙貴族少之又少,這麼一來肯定是不難找的。可這個神秘的男人就好像人間蒸了一般,雅歌手底下的人幾乎把整個內城翻遍了,偏偏就尋不到一絲蛛絲馬跡。
這是雅歌生來第二次煩躁不安,第一次便是婉柔還在府裡的時候,庫倫王爺雖然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可是她要的情愛他卻都給了那個漢人,雅歌那個恨啊,而今婉柔已除,就連可能危及到她女兒玉蓉的那個小格格也跟著她那娘親一道從這世間消失了,雅歌本以為自己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偏偏自己女兒卻看上了一個撈不著、看不到的人。且大有非君不嫁的念頭,這怎麼能讓雅歌不上火?
「真是讓人不得安寧。」雅歌憤憤地坐在臥房內,現今秋老虎肆意,她有些煩躁地扇著扇子。
一旁的老嬤嬤看了,趕忙差遣一邊的小丫鬟拿了好幾桶冰塊過來給房子降溫,爾後便將那些丫鬟都遣散了。
「主子,息怒。身體要緊。那人找不到,咱們可以慢慢找,只要他確實是城內的人。」老嬤嬤雖然不苟言笑,說著這些寬慰的話時,字裡行間甚是溫柔。
這番話一出,確實也讓雅歌平靜了不少:「嬤嬤,您說,既然是在內城的,怎麼我堂堂一個皇格格,就是找不到他呢?即便是漢人大臣的公子,我也去打探了,都不是。」雅歌說著,歎了一口氣。聽著女兒的描述,雅歌本以為她瞧上的是東臣,那個遠近聞名的太子伴讀,可是差過去的人卻回稟道,一定不是。因為東臣祖籍南方,雖然混著些北方遊牧名族的血液,長得高大英挺,皮膚卻與南方姑娘一般白皙,肯定不是。
「……主子,我聽那些底下的小丫鬟說,海棠別院的海棠花還沒敗呢。」嬤嬤想了想,突然提了這麼一句。
雅歌一驚,轉過頭來問:「怎麼還沒敗?」
「是呵,從四月開到現在了,可不是還沒敗呢。」嬤嬤皺了皺眉,低下腰道:「老爺每次下朝回來,都要去看看,澆澆水。這院裡的奴僕們且都議論紛紛。」
「他們有什麼好議論的?」雅歌突然心中一股子寒冷,腦子裡想到的是最初那幾日自己夜裡的噩夢。滿山遍野都是那海棠花,現實裡的海棠花瓣粉嫩粉嫩,它們紅的紫,就好像是用人的血染成的一般。雅歌走在花叢裡,本來就有些害怕。聽到有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更是怕的不行。她拚命地跑,卻怎麼都沒辦法跑出那花叢,那些海棠花瓣更是碰不得,一碰,就滴血,雅歌驚叫連連,低頭一看,卻現是自己的血,當場便驚醒了過來。
「主子,主子?」嬤嬤見雅歌失了神,輕輕地去推了推,沒想到雅歌卻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別過來!」
「主子,您怎麼了?是老奴啊?」嬤嬤眼中充滿了苦澀與不忍,默默走過去將雅歌扶著坐了起來。
雅歌猛然回神,環顧四周,不禁苦笑了一下。
「這虧心事,可真是做不得。」
「主子,您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海棠別院您都還替那母女倆留著,您宅心仁厚,怎麼會做虧心事呢?主子,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哎,你出去吧,叫我靜靜。」雅歌揮了揮手,便一手扶著額頭襯在了桌沿上。
「喳。」
房門關上之後,雅歌就這麼胡思亂想,半夢半醒地過了一天,睜開眼來已經到了晚上。房間裡頭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可是雅歌滿眼晃著的都是那嬌艷欲滴的海棠花。
婉柔長得什麼樣子,她已經記不清楚了;玉寧小格格是什麼模樣,她也記不清楚了。只有那海棠花卻陰魂不散地時時跟著她,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每當她最軟弱的時候,那滿山遍野均是海棠花的情景便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雅歌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突然她伸出手,又倒了一杯酒進那小杯裡,爾後舉著酒杯對著窗外燦爛星空道:「婉柔,我尊你一聲姐姐,今年是你魂歸十年祭日,妹妹在這裡敬你。」說著,她便將那一杯水酒倒在了地上。
「姐姐,也許你會怨我,連帶著玉寧的份一起怨我,可我不後悔。我愛止戈,愛到了骨髓裡頭,可是他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本來以為,那日他願意娶我,定是想開了,沒想到……居然是為了讓你進門妥協了皇室,外人看來,你是個附屬品,可是在他心裡,我才是個附屬品,姐姐,我心裡有多苦,你可知道?」雅歌低聲說著,不覺得聲音有些顫抖,又倒了一杯水酒一飲而盡之後,才將另外一個小杯斟滿了。
「如果沒有止戈在,咱們也許真能成為知己。如果我們不是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那男人又選你不選我,或許,咱們的孩子也可以成為金蘭姐妹。可惜啊,咱們都沒那個緣分,姐姐,我快要被這苦楚給逼瘋了,你在九泉之下,莫怪我。」說完,雅歌又將那一杯水酒倒到了地上。
長歎一聲之後,雅歌又端起斟滿了的水酒,誠誠懇懇地對著當空皎月道:「我現今也不求止戈的心能回來了,他跟著你飄到哪處便是哪處吧。我只求一件事情,求您能夠成全玉蓉,玉蓉那孩子您從小看著長大,知道她的心性好,心事重。姐姐,您若聽到了,切莫笑我。我是自私,可是哪個母親不會為自己孩子著想?如果你有什麼怨恨,什麼不平,連帶著玉寧的份一起向我來吧。我都受著,但只求您,不要亂了玉蓉的緣分。」
說完,雅歌又將那第三杯水酒倒在了地上。
杯子放下,雅歌不禁有些愣,爾後嗤笑起自己來。
「怎麼想到向那人說起苦處來了?真是……」她自嘲地笑笑,便上了那冰冷的床榻,閉著眼睛準備度過又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