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陽光,照進了勿返閣東院的深閨之內。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從外面推開一條門縫,窺視了一會之後,立馬大打開房門道:「小姐!」
趴在圓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孩被這一聲叫喚嚇得跳了起來,一堆本在桌上躺著的賬本嘩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被驚醒的女孩睡眼朦朧,手中還拿著一卷未看完的賬目。
「醒兒……說了多少次不要這般嚇我。」待看清楚是自己的丫鬟之後,玉寧才又放鬆下來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小姐,您真是的。一日由著您,您就這般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醒兒皺著眉頭清理著掉落在地上的賬簿,那一本一本的賬簿上早已經批改了密密麻麻的硃砂字。娟秀的小楷,甚是好看:「昨日只不過少瞧了您一眼,您轉背就下床來做事了。小姐,您這樣下去,身子怎麼撐得住?」醒兒一邊說著,一邊將已經壘好的賬本重重地放於玉寧身前。
「哎,好了好了。我這不是也沒辦法麼?」玉寧皺了皺眉,卻知道是自己理虧,不好嫌棄醒兒的叨念,只好堆笑討好道:「醒兒,我忙了大半夜,肚子都餓了。你去給我弄些好吃的?可好啊?」
醒兒撅著嘴,本來想拒絕,可是一轉頭瞧見玉寧有些憔悴的模樣心就軟了:「小姐……勿返閣重要……您的身子更重要啊……小的這就給您去弄吃的。」
「哎,好的。好的。」看著醒兒期期艾艾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房外,玉寧總算舒了一口氣。簡單地梳洗了一番,又將注意力轉回到手中的賬本上。
自從接管了玉器店之後,經營生意所需要消耗的精力越來越大。玉寧早就已經不記得自己與酒兒一同賞梅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只覺得這麼多個日月,自己都是與賬本為伍。
不停地查賬本,驗賬本,巡查產業,調配各個方面。一番折騰下來,等到玉寧有了空閒,卻現早就已經是萬家燈火之時。當初看著雲姐已有退隱之意時,她曾經好一陣擔憂。自己對做生意在行,卻對賣笑生意一竅不通。
還好,傷癒的出塵繼承了勿返閣的主業,也算了卻了玉寧一樁心事。只不過……現在的出塵卻讓她有些陌生。相反,新進來不久的小妹妹梵音卻讓她覺得親切不少。
梵音的身世她們並不清楚,只是她純如白紙的樣子讓玉寧她們一見了就喜歡。她不哭鬧,愛笑,更喜愛唱歌。什麼樣的曲子都可以讓她唱得入木三分。彷彿她天生就是一道道音符,只不過誤落了人間,讓勿返閣的人給收了去。
在外人眼裡看來,勿返閣是個太幸運的地方。在這裡賣藝的姑娘雖然都是身不由己,命運坎坷,但多少可以選擇留下或離開。雖然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選擇,對於如浮萍一般漂泊的人們來說,也是最大的獎賞。大概也是因為這種寬容,勿返閣的小閣閣主總是會比其他閣樓的花魁優秀。
比如現在豪放開朗的靈書,嬌俏可人的習琴;比如那妖媚的琳琅,比如尚未出道卻已經勾去了多少才子心扉的梵音。
勿返閣是個特殊的地方,生意要靠男人的錢袋,後台卻是一系列由一介女子支撐的龐大產業。於是,凌駕於四個小閣閣主之上更負盛名的,便是小公子與霜老闆。世人皆稱,奇女子也。
不過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裡頭,她們也成了王公貴族教導閨中少女最好的反面教材。
而今,勿返閣的產業遍佈京城。衣食住行,均有涉足。玉寧望著這些彷彿到不了頭的賬本,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全沒現一個娉婷的身影已經站在了她身後。那人悄悄繞過她的視線,突然抽走了玉寧手中的賬本。
「誰!」玉寧又一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並且十分迅的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笑趴下的酒兒。
「呵呵呵呵,瞧你,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別總是這麼一驚一乍的。」酒兒全然不覺得自己把玉寧嚇到了有什麼不好,狀似無辜地又將那本厚帳丟還給了玉寧:「吶,你的寶貝。」
玉寧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將賬本放好後說:「多虧了靈書小姐您,小生現在全沒任何興致處理公事了。等福生大爺來催討繡莊的賬目之時,小生定當據實以告拖延之原因。」說完,她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哎呀,寧兒你真是的。每次都愛告狀。」酒兒聽到她這麼說,有些著急了。讓師父知道自己又欺負寧兒了,那還了得。定會淚眼朦朧地認為自己沒有教好她——事實上,她酒兒是沒辦法被任何人教好的:「算了,不和你計較。今天來是有要事。」酒兒揮揮手,將手上拿著的幾件折疊得有稜有角的錦緞織物放到了桌上。
「這是?」玉寧看著桌上那些鮮艷奪目的衣物心情好了許多,但是卻很不理解酒兒這是做什麼。
「你看,你忘記了吧。今天是什麼日子?」酒兒拉起一件淡黃色的袍子在玉寧身上比對起來。
「嗯……是誰生辰?」玉寧想了想問道。
「不是。」酒兒認真地給玉寧比對衣服,轉眼間早已經淘汰掉了三兩件,只留下一件青白色的衣。
「那是什麼?」玉寧想不通,轉過頭來要酒兒給個答案,卻看到酒兒走向了她的飾盒:「酒兒?你這是做什麼呢?明知道現在外出我都不大穿女裝了。」
「可是今天不成,這是我和拾兒商議的結果。這些衣服可都是師父專門差人送過來的,讓你好生挑。你倒好,忘了個乾淨。」酒兒捧著一些挑好的飾走到了玉寧面前。
「這,到底是什麼事情呢?」玉寧望著酒兒忙忙碌碌的模樣,不禁有些愣。
「今天,是梵音第一次掛牌唱曲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