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女光看側面都會讓人心生憐愛。高挺的鼻樑,完美的臉型。身材嬌小柔弱,宛如柳姿。就算身上穿著極其簡陋也不能遮掩她美麗的樣子。
玉寧瞧著這女子緊抿著嘴,眼光就是盯著前方,來來往往的客人們調笑幾句她也不搭理。更有甚者,有些客人已經開始對其上下其手,她也毫不猶豫地打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樣的女子,實在不該出現在這裡。
福生與玉寧頭一遭完全摸不清楚狀況。他們兩相視一望,默契地叫護院將車架到後門,因為前門已經是個太顯眼的地方。匆匆下了馬車,福生便帶著林醒兒去管僕人的總管那裡報道,而玉寧回到房間換了衣服剛要到雲姨房間問個究竟。卻被自己的母親給叫住了。
「寧兒,過來,我想和你談談。」母親少有的嚴厲語調,讓玉寧身體一陣輕顫。她磨磨蹭蹭地挪到椅子旁邊坐下,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
「今天這件事,是你的計劃麼?」婉柔望著自己已經長大的女孩好一會,才緩緩問道。
過了好半晌,玉寧才點點頭。
「……你明知道林彩蝶的性子烈,寧死不從。只不過缺少了那麼點勇氣,所以才故意表現出無可奈何的模樣,讓她覺得只有死路可走,是不是?」
「……當時那種情況,若想救她,便只有那麼一個法子。本來我想拖延,但是鳳老闆太精明,契約帶在身上來抓人。我沒辦法,又想救她,所以才想到這麼一出。」玉寧小聲答道。畢竟她的把戲被自己的母親給拆穿了。
「……寧兒,你這一招太險,也算那姑娘命大,再刺深一點你豈不是欠了人家一條命?」婉柔皺著眉頭說道。她看著自己的女兒,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的寧兒變了,自從三年前在街上與她的阿瑪再相見之後,她就變了。婉柔說不出這有什麼不好,可是卻無端端地感到一陣不安。
「娘,孩兒知道。孩兒有分寸的。您瞧,彩蝶不是活的好好的了嘛?娘,原諒孩兒吧。以後孩兒不會這麼莽撞了。」玉寧瞧著自己的母親繃著臉不說話,討好地蹭過去摟住了母親搖晃:「娘……」
婉柔看著嬌俏的女兒擺出可憐的模樣撒嬌,實在沒辦法再責怪她,長歎一口氣道:「下不為例。」
「嗯,知道了,娘。」玉寧嘻嘻笑著,窩在了母親的懷裡。
將林彩蝶安置好的福生剛進自己的房門,便看到雲姐正斜倚在小桌上,不住地輕錘著額頭。他疑惑地瞧了瞧站在雲姐旁邊的瓊兒問道:「這是怎麼了?」
「哎,管家先生回來的時候也應該看到了,那女子一直跪在咱們門前不肯走。弄得雲老闆的頭疼病又犯了。」瓊兒無奈地說著,並將剛端來的參湯放在一邊:「夫人,您還是趁熱喝了吧,不然會頭疼得更厲害。」
「哎……我沒胃口,福生,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雲姐擺擺手,露出一臉病容。
「回夫人,事情都已經辦妥了……那跪在咱們門前的女孩是怎麼一回事?」福生奇怪地問道:「莫非是要為哪家姑娘贖身?」
「她哪裡是為誰贖身啊,她是要賣了自己。」瓊兒翻了一陣白眼,拿起補湯來勸說雲姐多少喝一點,雲姐拗不過她,便自個端起湯來喝了幾口。只覺得舒服了許多,臉色也和潤起來。
「什麼?賣掉自個?」福生訝異地瞧著瓊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夫人更鬧不清楚。她在我們開門做生意的時候就進來說要賣了自己,還主動要求籤小官的死契。夫人看她尚在豆蔻年華,實在不忍心,就讓她不要再來了。誰知這姑娘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一定要賣掉自個。還一定要到咱們勿返閣,就這麼跪在門前不肯走了。」瓊兒一口氣說了很多,帶著一些氣惱:「這不是存心找事麼,不知道怎麼想的,自己要往這煙花地裡頭靠。所以夫人才頭疼。她跪在門前,也擾了咱們的生意啊。」
「……瓊兒,別說了。福生,你正好回來了,和我一起去看看吧。」雲姐眉間的煩躁一直沒有消退,她撐著小桌站起了身。瓊兒趕忙在一旁扶住了她。
「是。」福生默默地跟在身後。
勿返閣門前早已經圍了一圈人。大家都感到新奇,這兩日對勿返閣來說算是什麼日子呢?昨日早上有個女子因為不願意做這逢場作戲的工作而逃到勿返閣,最後被逼自盡;今天晚上就有這麼一個絕色女子怎麼都要到勿返閣來做這等工作。
「姑娘,您看,您都跪在這這麼久了。勿返閣的老闆都沒反映,不如您還是到我們閣樓來?」此時在這姑娘身邊勸說的是一間小閣樓的老鴇,她看這姑娘姿色過人,實在是想收為自家所用。
「你?你們閣樓,比勿返閣的名氣大麼?」那姑娘只是瞟了一眼,不屑之意很是明顯:「還是比盼君樓的名氣大?」
老鴇被這話弄得臉上一陣羞紅,還好擦了胭脂別人都看不清。只聽得圍觀的人一陣哄笑,她生氣地拂袖而去。
「既然如此,你何不去盼君樓呢?」先前勸說其無效的另一個老鴇涼涼地說道。心想怎麼都要挽回點面子。
「因為勿返閣簽訂死契所付的酬勞是最高的。」那姑娘笑道,過了半天再補上一句:「不是你們這些小打小鬧的人能給的起的。」
「你!」那老鴇氣急敗壞正要再說些什麼,卻看到勿返閣的大老闆和總管從正門裡頭走了出來。於是馬上噤了聲。
雲姐被瓊兒撫著走到門邊,盯著那姑娘看了好一會,又轉頭往裡走道:「你跟我進來吧。」
姑娘面露喜色地站起了身,拖著已經跪得麻痺的雙腿顫顫巍巍地跟隨其後,走進了偏廳。
「說吧,為什麼一定要賣掉自己。」雲老闆坐在主位上問道。
「我父親是個木匠,可惜去年在林子裡選木料的時候不慎摔死了。家裡有幾分薄田,僅憑我與母親二人之力也沒辦法將其耕種好。眼看著我弟弟也長大了,咱們家就指望他能夠上私塾,以後能考個功名,供養咱們一家老小。所以我要賣了自己。」姑娘站廳中央答話的時候雙腿還有些抖。福生看到後,默默給她搬來一張椅子,叫她坐了下來。
「既然如此,簽一般契約就好了。一個月支付幾文銀子給你,也算是自給自足。」雲姐淡淡地說道。
「老闆您有所不知,我是個女孩兒。如若簽一般契約,一個月幾文銀子交了弟弟的學費也所剩不少了。此外還要多我這張嘴吃飯,我實在不想再讓我母親過這種暗無天日的苦日子。」說著,這個女子便又跪於地:「求大老闆成全。我肯吃苦,絕對可以為您賺大把大把的銀子。只求您念在我的孝心,能夠允了我的請求。」
「……你知道簽了死契的意思麼?」雲姐瞧著跪伏於地的她瞧了好久,突然覺得又是一陣頭疼。
「知道知道,賣藝且賣身。」說到這裡,女孩臉紅了一陣:「我心裡有底。」
一時間,小廳裡頭的人都沉默了。
「……好,我給你簽了這契約。」雲姐先起了話頭:「福生,去賬房支來五千兩紋銀。」
「是。」福生行了個禮,轉頭出門辦事去了。
從此,勿返閣的羽閣重新開張。因為勿返閣收了一個能歌善舞的妙齡女子,取名為琳琅。而玉寧在其十二歲的時候,擁有了一個比她大三歲的貼身丫鬟,名為林醒兒。
是夜,已經換了一身新衣服的琳琅悄悄地從小門溜出了勿返閣,在胡同盡頭和一個衣衫襤褸的婦女碰了頭。
「雪兒……」婦人拉住了琳琅的手:「你這樣,真,真好看……」
「我以後就叫做琳琅。你口裡的雪兒已經死了!」這女孩冷酷地甩開了婦人的手,並將一個包裹丟到了婦人手裡:「拿著,這是五千兩紋銀。夠你和弟弟過好日子了。」說著,她便反身要回閣樓。
「雪兒!」婦人哽咽地拉住了女孩的手:「不然……我們,我們把錢退回去,我們不賣自個了。」
「退回去?」女孩冷笑了一聲,一下打開了包裹,裡頭白花花的銀子晃得讓人睜不開眼:「你看過這麼多錢麼?看過麼?!你捨得?我那好賭的爹捨得?!嗯?!別忘了,要我賣身到這地方,也是他的想法。」
「……雪,雪兒,是娘沒用。是娘不好……」婦人哀戚地哭了起來,眼淚滴在那些銀子上。
「……你不用自責,是我自願的。到了這裡,我可以靠自己。我可以過上好日子。以後你就忘了我吧。」女孩說完這句話,臉上冷酷的表情起了一絲變化:「……你好好照顧自己,這錢拿回去之前自己留著點。別傻得什麼都給了他。我走以後,他也不會再打你了。」說著,女孩已經一溜煙跑進了勿返閣內。
只留下那婦人在陰影處捧著這些錢低低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