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歎一聲。
「營首,你還沒睡?」地上傳來悶悶的聲音。
我向下看了看:「沒有。」
史英標索性從毯子上爬起來:「營首在想什麼?」
「呃……」我略微臉紅,幸好是夜晚,看不出什麼來,想了想,只好勉強說,「我在想邊關的戰事。」
「哦……營首覺得,這次派哪位將軍去平定蠻極的好?」他問。
關於這個問題,最近每次上朝都會吵成一團。
左右大臣各不相讓,每個人都想要推舉自己手下的得意門生,一方才提名一個人,立刻被另一方罵的狗血淋頭不堪一提,另一方才說出名字,這邊立刻把人家祖宗八代的劣跡全部扒拉出來曬太陽。鬥雞一樣沒完沒了。
於是這邊還沒有吵完吵得如火如荼,邊境也如火如荼地來又報:蠻極又攻克了某地某地。
我知道少玄也為這個深深苦惱,最近每次看到他在赤龍殿觀看那些奏折,眉尖始終皺緊。
其實,這個問題,在以前的話,根本不是問題。
如果以前有這種情況出現,在鐵血大將軍不在的情況下,只有一個人最堪勝任,那就是二皇叔天
但是現在,沒有人敢提這個禁忌的名字。
於是一幫庸才爭奪繡球一樣爭奪著邊關的指揮權,生怕被對方奪取之後,得了功勞,勢大起來。
一個個爭得眼睛血紅的。我每日看相同的戲碼看得都厭倦。
少玄想必更是心苦吧,他也擔心。擔心放兵權下去,一旦對方勢大,有異心的話。將來會成為比蠻極更加凶險地心腹大患,會成為第二個天王也說不定呢。
並非每個人都如鐵血大將軍那般二十年如一日。為舜都盡忠盡職啊。
今晚聽史英標問起這個來,倒叫我心頭一動:如果,我問少司的話,他會說讓誰去呢?
我對這些不大感興趣,只是想:假如少玄有危難。舜都有難的話,叫我去帶著飛揚營殺敵,我必定不會推辭。
沒想到,我只是一個小火苗般地想法,就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紅紅火火地成了一把燒得兇猛地燎原大火.,
在右丞相否定了左丞相提出的地七個人選之後,左丞相火了:「蠻極的問題再不解決,你我的爭執便只能等兵臨城下的時候還在進行!右相大人,您說罷。這朝堂上,只要跟你非親非故非門生地人,請你立刻提出一個人來。本相絕對毫無疑義地同意他掛帥出征。現在的情形,如群龍無首。就算是一條蟲也比沒有頭的龍好。」
左相氣沖牛斗。一張臉赤紅赤紅的,好像煮熟了的螃蟹。憤怒之下,不顧措辭,冒犯了今上還不得知,只是冷冷地望著右丞相。
右丞相被他將了一軍,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放眼朝堂上,滿朝文武剎那間都盯著自己看,彷彿歷史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肩上,今日他不選一個出來,就大逆不道似的。
右丞相心底暗罵左丞相踢了一記臭球給他,但是他竟然無法把這個球扔出去,情急之下,鬍子抖抖。
我站在玉階下,手持寶劍,正在琢磨著究竟誰會是那個統領三軍的蟲子,於是抬眼,在眾位大臣臉上掃來掃去,幻想著對方長成蟲子是會什麼樣兒。
不料我這一看,卻看出了禍事。
我對上了右丞相地臉。
本來我正想像這張臉如果是蟲子的話會是多麼噁心又多麼滑稽,卻不料就在瞬間,右丞相好像看到了上天所給的神地啟示,定定地看了我一會之後,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道瑞光。
我正打了一個哆嗦,覺得右相地這眼神實在太奇怪,好像發現了我是他家多年失散不見地孩子似的。
老頭子抖了抖肩頭,氣壯山河地出列,上前,雙膝跪倒,鄭重地說:「臣保舉一人,管叫滿朝文武,全沒話說。」
左相一聽,哈哈哈笑得更加放肆,連少玄鐵青地臉色都視而不見,戲謔問:「右丞相狗急跳牆了嗎?哈哈哈……」
「左相大人,聽完此人名字再笑不遲。」右丞相一派溫和,甚至淡淡一笑。
左相一愣,笑容漸漸收斂。
右相拱手:「此人,武藝超群,曾生擒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秋水長劍;然後以布衣之身,大破瀛洲在我舜都的寰櫻據點;西陵王所設立的公子榜上有名,後,於武狀元大賽之中脫穎而出,現如今,便監管大內禁軍跟皇上親衛的飛揚營。」
這麼長一串名單下來,差點把我繞混了。
但是每多聽一個,心頭就多顫抖一分。
他……他在說啥?
老頭子是不是被左相氣壞腦袋了?
若非老子涵養好,一定會衝上去拚命搖醒他。
這說的,怎麼跟我似的?
難道這舜都還有另外一個這樣的傑出人兒?
但就在這時候,我發現隨著右相聲音落地,滿朝文武,每個人的眼神,都不約而同,齊刷刷地向著我看過來。
我無辜地瞪著眼睛看,最後實在不耐煩,索性雙目平視前方,幸虧站的比他們高,平視前方的話,只能看到一片空氣。
「這個人,就是現禁軍代統領,飛揚營營首,御前帶刀,玉鳳清玉大人。」
右相終於說完了。
我的腦袋嗡地響了一聲。
就好像滿朝文武撲上來,用手中的折子拚命打我的頭,然後是右相一推,把我撞上牆,左相一踢,又撞了一下,總而言之,一片混沌,不堪面對。我靜靜地等待反對聲音,成功把我駁倒。
但是……
出乎意料。
沒有。
什麼聲音都沒有。
右相說完之後,滿朝文武便一片寂靜。
連剛剛一派看好戲派頭的左相都肅然無聲,那方才笑得嘴巴咧開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反倒是我,急得不行,心想:你說話啊說話啊反對啊!
果然左相俯身跪倒。
我心頭鬆口氣。
他匍匐在地:「老臣有罪。」
我一愣。
「愛卿何罪之有。」少玄曼聲。
「老臣居然沒有想到玉營首,老臣同意右相提議,一同保舉玉營首為帥出征蠻極!」
我石化了。
左相說完之後,身後的一干朝臣,頓時齊刷刷一甩袍子,都跪了下去:「臣保舉。」
「臣等一起保舉。」
除了那個人,一襲紅衣,站在那裡,伶仃不群。
似乎跟我一樣,同樣愣住了。
幾天以來的爭執就在這時候畫上了句點,滿朝文武百官第一次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嘴裡吐得都是一個名字,保舉保舉,鳳清大人,營首。
我不敢對上那人的目光。
匆忙起身,出列,跪倒在地:「皇上,萬萬不可,臣……」
一邊抬頭,哀求般望向少玄。
「鳳清,」出乎意料,御座上那人面色溫和,「既然滿朝文武都保舉你,你就不必要再推辭了。」
他一揮手。
我再次石化。
「著令禁軍代統領,飛揚營營首,御前帶刀玉鳳清,即日起暫時卸任禁軍統領跟帶刀之職位,持遠征帥印,封照天元帥,因軍情緊急,一日後,撥精兵一萬,出征蠻極!」
他一語定乾坤,我已經化為木頭人。
後來湊上來一幫臣子,分明前一分鐘還不認識,現在大家卻都是老朋友狀,張口都恭喜我新任,又不停地說旗開得勝啊,大破虜賊啊之類吉祥言語。
我木木登登之中,卻也曉得在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嘴裡說:「抬愛抬愛。」或者「多謝多謝,」好像我在這虛與委蛇的官場上混了千百年似的,已經混成了這些老傢伙一樣的人精了。
等到眾人都散去,我看不到那一身鮮紅之人何在。某後媽成功陷入抑鬱期。嗯,敬業心提醒我,要喊幾聲求票再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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