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台階一級一級向上,似一條登天的路,我抬頭看,也只能看到在盡頭處的山門半截聳立。
唐少玄走在前方,不時地停下來,雙手掐腰抬頭向上看幾時到頂端。
偶爾會轉過頭來看落後的我,而我每每氣喘吁吁,吐出舌頭散熱,惹得他臉上輕笑如驚鴻一現。
好不容易爬完了台階,我不計形象地坐在山門前,俯視山下景象,只覺週遭蘆葦白茫茫一片,環繞一片水窪,端的是寂寥寧靜,彷彿一副淺淡顏色的水墨畫卷。
少玄卻精神極好的,連腳都沒停一下,邁步就進了山門。
「喂!等等我!」我一扭頭,恰恰看他蝴蝶般的袖子一甩,已經入了寺院。
我一驚之下,渾身力量源源不斷,立刻從原地彈跳起來,追隨那身影入內。
寺院之中十分寂靜,腳踩在乾淨的泥地上,甚至有種簌簌地感覺,院落的左手邊有一株不知名的樹,已經深秋,樹上的枝葉已經便做金黃色,偶爾有樹葉悠然落下,像是一個落寞的舞者,踏著曼妙的聽不到的樂曲,悠然落地。
我跟少玄入了大殿。
一尊金色的大佛像正在眼前,被煙霧繚繞,更添了幾分端莊肅穆的氣質。
少玄背負雙手,走到佛像面前,微微仰頭看。
我向四處張望了一下,竟沒見一個僧人,心中不免覺得奇怪,但既然到了寺院,不燒香的話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眼光一亮,見到旁邊案几上放著的香柱,頓時搓著手走過去,撿了六枝,到佛前的香煙上一一點著,交了三枝給少玄。
少玄看了我一眼:「這是?」
「燒香啊!」我一笑,「順便許許願,希望佛祖保佑能夠轉的運氣好一點。」
「佛祖真的會保佑麼?」
「噓,既然來了,就時刻牢記那句話:心誠則靈麼!」
我手持三炷香,雙膝跪倒在右邊的蒲團上,舉著香煙過眉,嘴裡念叨著我的諸般心願,一直到想無可想才站起身來,將香煙插上鼎爐之中。
「看你煞有其事的,許了什麼願?」少玄捻著那三炷香,問道。
「願望只能說給佛祖聽,暴露了就不靈光了!」我吐吐舌頭,笑瞇瞇地回答。
「哼,不說算了。」他微微側了側臉,「既然你這麼虔誠,那麼我也順便拜一拜吧。」
少玄走到左邊蒲團上,單手一撩長衣下擺,動作極瀟灑,跪倒,舉香齊眉。
我抱著雙臂,笑盈盈地看他,卻不見他嘴唇動彈,想是心底祈禱。
待他站起,我不知死活地湊上去問:「許了什麼願?」
「你不跟我說,我也保密。」他瞅了我一眼。
「那麼我們交換秘密如何?」我不死心地。
「不行。」他笑吟吟地。
我正要軟磨硬施,煩得他自動說出——我相信自己有這個能耐。
可就在瞬間,似一朵烏雲落在唐少玄的頭頂,他的臉上春意全部斂起,取而代之是一分生冷的嚴肅面容。
「風清,」這個變臉如吃家常便飯般迅速的人張口說道:「你去後院看看,為何這寺院裡沒有僧人在?」
「好吧。」我一口答應。
若這話是秋震南說出來的,我必定有千言萬語來等候,反駁這吩咐的不成立的千萬理由,並順便闡述讓當事人自己去身體力行的可能性。
但既然是唐少玄所言,我自然是毫無怨言地嚴格執行。
我跳跳地向著後院跑去。
渾然沒有注意就在我離開之後,有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供台之後走了出來。
※※※※
「有人在嗎?」我叫了一聲。
「哼~~」彷彿是回答我的呼叫,有個冷冷的哼聲從暗處傳來。
「是誰,這麼別緻的答應聲真是讓人耳目一亮。」我向著聲音所在之處看過去。
一個黑色錦衣的少年挺身走出。
我一看他的裝扮,心中暗暗叫苦:這才不叫耳目一亮,而是一黑。
他的頭頂罩著方形的黑色紗帽,身著錦衣的黑色長袍,——這幅打扮怎麼看怎麼眼熟。
玉帶勒在腰間,人的身材不算很高,也就是比我高上那麼一點點,但一張臉還算俊俏,只是白淨的未免太可疑了,而且兩隻眼睛橫著透出一股傲慢的氣質,事實上,他從一出現的時候下巴就是高高地仰著的。
「我以為秋水長劍會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呢……江湖之中的名頭居然響的比打雷還震三聲,不料真人也不過如此……」
這背著雙手走出來的少年細聲細氣,慢悠悠地說。
我只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來講,這少年的聲音像是發育不完全的小孩子變聲期那樣清細,但是奇怪的是,這幾句話說出來倒也比較悅耳動聽,甚至有點像是歌唱,或者帶一絲呻吟。
我被自己的驚人想像力震驚了。
「閣下對秋某有什麼不滿嗎?」震驚歸震驚,可也不能失了架子。秋震南,你還不對我感激涕零,姐姐我在挽回你的名譽呢!
「也沒什麼不滿……只不過是白費了小爺親自請命,巴巴地趕來看傳說中的秋水長劍這番辛苦……唉,真是叫人失望,說的跟花兒似的,什麼長得俊朗帥氣,高大挺拔,這回親眼見了,竟然是個發育不全的黃毛小子,真是完全值不回票價呢!」那少年依舊抬著小巧的下巴,一邊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批判我,扯高了嗓子似的說。
「喂,你的嘴巴怎麼這麼毒啊?你家大人沒有教導你好好說話的嗎?」雖然秋震南的名頭被抹黑我暗爽,但現在被損的人是自己,所以爽的也不是很厲害。
「毒?這點兒算什麼?還有更毒的呢!」那少年忽然一笑,笑中竟有點嬌媚的感覺,同時腳下一轉,身子竟然急速衝著我掠了過來。
那雙臂在瞬間已經衝到我的身邊,竟是要擒住我的架勢。
「喂!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伸出左臂,攔住他劈過來的手,同時飛起一腳,踢向他腰間,逼迫的他後退一步。
「吆~~功夫還算是不錯了!咦,近看也沒那麼糟糕,好好打扮打扮也許有那麼幾分看頭呢……我說小秋兒,今日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小爺我就不為難你,日後在廠公面前也會替你開脫,叫你不會吃那麼多苦,你說怎樣?」這少年一招不成,束手立在原地,笑吟吟地看著我。
那笑意之中的別有滋味叫我渾身打了個哆嗦,而「廠公」那個詞更讓我毛骨悚然。
我哈哈笑了三聲:「這個,就不勞煩操心了吧,我的朋友還在等著我,咱們就此告別再見告辭恕不遠送!」
我扭身向前殿方向走去,那少年身子滴溜溜一轉,已經挺身擋在我的身前,同時伸出右手凜然一攔,口中冷冷地說道:「且慢……事到如今你還指望你的朋友嗎?你也不想想,若他不走——你以為小爺我為什麼會這麼有恃無恐地等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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