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奉天早已料到事實多半如此畢竟「京城雙捕」雖然武功算不得絕世高手但手段
卻是絕對高明的連「京城雙捕」都已認定的事多半不會有何偏差。但軒轅奉天卻未料到
白辰會如此直截了當地回答而且由他的語氣神情看得出殺了賈政在他看來似乎是一件微
不足道的事這讓軒轅奉天感到驚愕不已。
他忍不住道:「賈政乃朝中三品大員怎可輕易取其性命?」
「賈政魚肉百姓欺善凌弱勾結風宮草菅人命。在我眼中他的性命不值一文殺
他與殺一隻狗無異!」白辰漠然道。
「縱然你所言不假亦不應將賈政一人之過推及整個官府!」
白辰道:「此言何意?」
「據我所知信州城內官府與丐幫勢如水火相互衝突不息雙方皆不時有傷亡若是
因為賈政一人之故而如此似乎有些喬枉過正了。」
白辰冷冷笑道:「他們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如今突然有丐幫與他們針鋒相對自是恨不
能將丐幫一掃而光只是他們還沒有這等能耐天下窮苦人何止千萬?他們又如何能趕盡殺
絕?我已向幫中兄弟傳授武功假以時日丐幫聲威勢必大振。」
軒轅奉天愕然道:「如此說來丐幫豈非成了與朝廷作對的幫派?」
「誰若恃強凌弱即使是皇帝老子丐幫也敢與他見個高下!」白辰斬釘截鐵地道他
的眼中透著自信的光芒。
軒轅奉天還待再說什麼忽見白辰身後的小草偷偷向他使了使眼色似乎是阻止他繼續
說下去。軒轅奉天大為不解卻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緘口不語只見小草朝他
感激地微微點頭。
軒轅奉天暗自思忖小草的用意卻百思而不得其解。
白辰見軒轅奉天不再與他爭辯以為對方亦認同了自己的想法便道:「軒轅兄如今
我成了叫化子的頭目居無定所只有暫棲之地如蒙不棄我倒想與軒轅兄好好地喝上幾
杯!」
軒轅奉天正待推辭小草已搶過話頭道:「白大哥怎可這麼說?倒好像軒轅公子真的會
嫌棄窮兄弟似的。」
軒轅奉天後面欲說的話頓時被堵了回去。
※※※
一間殘破的祠堂裡酒香與狗肉香氣四溢白辰、小草、軒轅奉天、關東四人圍坐於地
上老哈卻不在。另一個角落裡還有幾個叫化子在手腳麻利地「整治」著另一隻大黃狗由
他們嫻熟的動作可以想像出他們平時常常殺雞屠狗。
小草只是在一旁作陪看她神情似乎對這種生活並沒有絲毫怨言。關東用的是一個與
老哈那只相仿的酒葫蘆軒轅奉天的碗還算完整無缺白辰手中的碗卻是豁出了一個大口子。
剛喝了二碗熱酒一個中年叫化子步履匆匆地進入了祠堂中軒轅奉天曾在城門外見過
此人那人看到軒轅奉天笑著致意後便向白辰道:「幫主東莊的事已了結對方一個
未曾走脫不過幫中兄弟也折損了三人哈大哥還掛了彩。」
白辰「嗯」了一聲道:「找個安全的地方讓哈大哥好生修養一陣子。」
「是幫主。」那中年叫化子退了出去。丐幫新立不久幫中弟子皆是散漫慣了的叫化
子白辰能將他們約束著也頗不容易。此時丐幫尚無嚴格的等級之分幫中弟子多以兄弟
相稱不過白辰出身世家縱是未著錦華之服氣度舉止卻不失威儀。
那中年叫化子向白辰稟報此事後白辰的酒興似乎更濃了也不用軒轅奉天、關東勸酒
自倒自飲連呼痛快眼看著一大罈酒即將空了白辰亦漸顯醉態他直視著軒轅奉天道:
「你說江湖中人如何看我丐幫?」
未等軒轅高天回答他已接著道:「我知道武林中人並不把丐幫放在心上嘿嘿……丐
幫之所以與賈政那幫狗官作對就是因為他們和風宮狼狽為奸普天之下大大小小的門派何
止百數?能與風宮作對的除了正盟外也只有我丐幫了。可正盟與風宮拚殺多年可謂屢戰
屢敗實是讓人失望……」
關東眉頭微皺道:「這次正盟一舉攻下斷歸島除容櫻之外餘者悉數被滅也算是
大獲全勝了。」
白辰輕哼一聲道:「合十大門派的力量攻下一個已接近『日薄西山』的斷歸島也算
不得什麼若非我等將『吉祥營』的人一網打盡他們也未必能夠如此順利!」
關東道:「但那一役幫中弟兄傷亡太大畢竟幫中高手寥寥無幾雖然幫主傳了一些武
功卻非眾位兄弟一朝一夕所能領悟的。有一些弟兄對此已有微辭依我之見在丐幫羽翼
未豐之時還是不宜四處出擊不如韜光養晦……」
白辰不悅地打斷了關東的話道:「誰有不滿之辭?身在江湖難免傷亡又有何懼?
今日丐幫與官府作對其實猶如磨刀待到刀刃鋒利就當與風宮白流決一死戰了!」
說到這兒他眼中射出異樣的光芒:「正盟能攻下斷歸島我丐幫有朝一日就能攻下白
流無天行宮!」
關東張口欲言終是沒有開口卻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也許是因為喝得太急竟嗆了出
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他已滿臉通紅。
軒轅奉天隱隱感到丐幫內部似乎有些不太安定。
這時小草已插話道:「今日東莊一役已大獲全勝就應高高興興地喝個痛快才是!」
關東看了她一眼用力地抹了一把臉道:「幫主我喝多了恕不能奉陪。」
言罷也不等白辰答話自顧起身離開了。
白辰的目光一閃隨即哈哈一笑對軒轅奉天道:「但願軒轅兄不會如此不勝酒力!」
軒轅奉天心道:「若你知道我除了有『皇俠』之稱外還有人戲稱為『酒俠』。只怕你
就不會如此說了。」
夜色漸濃。
白辰終於醉了迷迷糊糊之中他已伏在了小草的身上渾身散出酒氣與熱力。
軒轅奉天見狀不由有些尷尬忙起身道:「墨姑娘在下已不勝酒力到外面清醒片
刻。」
小草點了點頭一邊將白辰扶起。
軒轅奉天緩步走出祠堂外沿著一條長滿了雜草的小路漫步而行心中思緒聯翩。
在趕赴信州的途中軒轅奉天就已聽說了正盟攻下斷歸島之事當時他將信將疑現在
看來此事定是事實無疑只是沒想到這其中丐幫亦出了一分力。
他覺得白辰的言行似乎都不無道理但同時又隱隱覺得總有些不妥但一時卻又找不出
問題出在哪裡。
此時月已當空月色朦朧把週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層薄紗天地間萬籟俱寂偶爾傳
來的幾聲狗吠聲更添幽寂。
軒轅奉天正低沉吟之際忽聞不遠處一人道:「錯了錯了。」
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顯得有些年輕。
另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略顯沮喪地道:「為何我一施展出『亢龍有悔』這一招就會出
差錯?」
軒轅奉天暗忖道:「難道有人在習練武功?『亢龍有悔』這一稱謂倒頗為獨特想必創
出此招的人曾習讀過《易經》。所言『亢龍有悔』意喻陽剛亢進過於上而不能下陽極於
上動必有悔想必這一招之精要就在於蓄勢而不。」
那年輕的聲音道:「幫主神功蓋世連風宮『吉祥營』的統領都無法與之匹敵他傳下
的武功又豈能輕易領悟?其實我也只能看出你使出這一招『亢龍有悔』與幫主所施展出來的
大有不同若是讓我自己使一遍只怕也是似虎似蛇。」
軒轅奉天見此人如此自嘲不覺蕪爾他已知定是丐幫弟子在習練白辰所傳的武功不
由心道:「這兩個叫化子所說的武功倒是聞所未聞。」有心想見識見識卻又怕引起誤會。
這時又有人道:「幫主說『降龍十六掌』中以『亢龍有悔』最為精妙依我看來還
是那一招『戰龍在天』更是銳不可擋!」此人聲音猶如破鑼看來那邊不止兩個人在習練自
辰傳授的武學。
此人話剛說完便有人嗤笑道:「你老杜如何能與幫主相提並論?依我看你使出的可
不是『戰龍在天』而是『泥鰍鑽地』。」
眾人一陣哄笑。
軒轅奉天忽聞身後有腳步聲他轉身一看見是小草忙道:「原來是墨姑娘。」
小草道:「今日白大哥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軒轅公子能包涵一二。」
軒轅奉天笑道:「墨姑娘言重了。」
小草幽幽一歎道:「其實不僅是軒轅公子即使我與關大哥也已覺得丐幫不應與官府
廝殺不休若是如此反倒有違當初成立丐幫的初衷。賈政被殺後官府與風宮的暗中來往
基本已經斷絕但白大哥他一直不肯就此罷休越到後來雙方越是騎虎難下。不知為何
白大哥的性情似乎有異於先前對我及關大哥的勸說根本聽不進去而且……而且似乎有越
來越多的雄心壯志對違逆他心意的幫中弟兄越來越嚴厲。」
軒轅奉天靜靜地聽著這時他已明白白天在霸天橋時小草向自己使眼色的用意她是
擔心自己與白辰說僵了。
思忖之餘軒轅奉天道:「我的話白兄弟也未必會聽……」
「軒轅公子既是奉旨行俠的『皇俠』與官府之間必然有些交情若是軒轅公子能說服
官府稍作……退讓我一定盡力讓白大哥不再固執己見。」
頓了頓她又道:「我知道我這麼說有些可笑但……丐幫處處與官府作對對官府也
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軒轅奉天道:「我明白墨姑娘的意思我倒識得一人此人雖不是官場中人但她的話
應絕對有效只是如今一時間我也無法找到她。」
小草欣喜道:「如此就多謝軒轅公子了。」
軒轅奉天見她如此歡欣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漠名的心緒暗道:「白辰何其幸也能讓
你如此待他?」
他怕小草看出他的心思忙轉換話題道:「方纔我聽得有人在前面說話似乎在參悟什
麼武功於是就在此駐足了片刻。」
小草道:「他們都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丐幫弟子白大哥將一套掌法傳授給他們這套掌
法頗有些來歷。」
「是白兄弟自創的麼?」軒轅奉天問道。
「那倒不是不過招式之名卻是白大哥取的並將這套掌法命名為『降龍十六掌』。」
小草道。看她的神情似乎連白辰為這套掌法命名也是一件可以自豪的事。
原來白辰傳給丐幫弟子的掌法就是小草亡父墨東風刻在深海洞穴中的那套掌法。白
辰習練的武功頗雜且有不少是曠世武學但多半需用兵器而丐幫弟子若是平時身攜兵器
與其叫化子的身份實是大不匹配故白辰就以掌法相傳。
此掌源自墨門「無為掌」但墨門乃隱世武門若被稱之為「無為掌」只怕有違墨門
誡律想到此掌法是因大戰惡蚊而得來的白辰索性將它稱之為「降龍十六掌」。
這套掌法就是後來成為丐幫絕學的「降龍十八掌」的前身後人又在其掌法中添了二式
丐幫弟子人人可學降龍掌法後來丐幫勢力不斷壯大遍佈整個大江南北幫中能人異士舉
不勝舉且難免良莠不齊為了不使奸惡之徒在混入丐幫後也能輕易學到這驚世絕學成為
武林禍害「降龍掌法」漸漸成為丐幫絕不輕易示人的絕學。
軒轅奉天與小草又閒聊了幾句由於小草牽掛著已醉的白辰便先回了祠堂。
軒轅奉天獨自一人在外呆到後半夜方回祠堂尋個乾淨些的角落坐下半夢半醒地渡
過了一夜。
※※※
數月匆匆而過一向紛爭不息的武林在這數月間倒頗為平靜正盟與風宮玄流在斷歸島
一役已漸漸成了昨日雲煙。
此時已是臘月二十三。
朔風凜冽呵氣成霜穿龍羊城而過的龍羊河河面上已經冰封。臨街的店舖早已關門打
烊偶爾傳來的狗吠聲似乎也被凍得**的幾家客棧高挑著的燈籠在寒風中無助地飄蕩
著不時有勁風打著尖銳的呼哨聲自街巷中飛穿插而過將窗戶刮得「噗噗」直響。
臨近子夜街上已不見一個人影。
龍陽河邊上的「半江月」客棧在龍羊城並不能算大客棧但生意一向興隆因為客棧離
洛河渡口頗近。
「半江月」客房依江而建一半建在岸上一半在江中懸空支起。後窗臨江前面則是
一個大院。
投店的客人抵不住刺骨寒意早早就吹燈入睡了何況已近年關在外宿在的人越來越
少即使是「半江月」客棧此時裡面也只有九位客人:三個販賣馬匹的胡商一個測字占
卦的老漢三個向京城送文書的軍漢以及一對年輕男女。
三位送文書的軍漢睡前喝了不少酒然後又灌了一大壺茶這時其中一人忽然一陣內急
本想挨到天亮以免受凍到後來實在憋不住急急忙忙衝出房外迷迷糊糊中竟找不到茅
廁眼見四下無人便躡手躡腳地向西側院牆旁走去。
未等他有所動作忽覺身後有一陣風吹來隨即眼前一道冷芒閃過他只覺脖子上忽然
一涼低頭一看赫然有一柄森寒的劍架在了他的頸部。
那軍漢大驚之下只覺下身又熱又濕頓知不妙只是此刻更要緊的是保全小命當下立
即顫聲道:「好漢饒命!」
「深更半夜為何在此鬼鬼祟祟?」軍漢身後響起的赫然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雖然
嚴厲卻仍是顯得極為悅耳動聽。
那軍漢心中的驚懼之意立時消去了大半他甚至乾笑一聲道:「姑娘我……」
「別動!若敢輕舉妄動我就殺了你!」劍身一緊立時切入了軍漢的頸部少許。
軍漢心中大罵卻一動也不敢動了暗忖道:「這女子多半奇醜無比猶如母夜叉半
夜三更將劍架在一個男人的頸上成何體統?」
他身後的女子沉聲道:「若是膽敢謀害我的主人我就立即殺了你!」
「不敢不敢。」那軍漢的身子開始如篩糠般抖一半是因為驚懼一半則是因為寒
意徹骨。
這時只聽得「吱丫」一聲其中一間房門打開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是穆姑娘
麼?」
「主人小青在此。」軍漢身後的女子應道。
腳步聲起很快那男子已走到軍漢的身後道:「穆姑娘快回屋吧。」語氣顯得甚為
溫柔。
那女子道:「此人……」
那男子道:「這位朋友我認識絕不會加害於我的把劍收起吧。」
「是。」軍漢只覺頸上一輕「鏘」地一聲那女子已收劍回鞘。縱然她已收了劍軍
漢仍是不敢怒更勿論報復了。因為那女子接近他時他根本未曾查覺顯然是一位武學
高手絕不是他所能對付的這次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嚥了。
劍已入鞘軍漢這才敢小心而緩慢地轉過身來與襲擊他的女子直面相對只看了對方
一眼他便大吃一驚。此時雖是月色朦朧視物不清但軍漢仍是能看出眼前這位女子非但
不是奇醜無比反而是一個清麗脫俗的年輕女子與她並肩而立的男子亦很年輕他的身軀
挺拔依稀可以看出其俊明非凡。
那年輕男子對那女子道:「你先回房休息吧。」
清麗女子依言回房去了年輕男子這才對軍漢道:「方纔真是對不起。」他將本就很低
的聲音又壓了壓接著道:「這位姑娘她……出了點意外神智不清還望兄台包涵一二。」
軍漢心中的怨氣沖天但自忖即使只有那清麗女子一人自己也絕對討不了好眼見這
年輕男子恭謙有禮當下便順坡下驢道:「原來如此她也算是個瘋人我又怎會與她一般
計較?」
年輕男子道:「多謝了明日我再向兄台賠罪!」
軍漢隨口嘀咕了一句什麼便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年輕男子這才返回房內他與清麗女子的房間緊挨著。進屋後他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
又出了房門低聲道:「穆姑娘你還是來這邊屋子裡吧。」
「是。」清麗女子應了一聲很快進入了年輕男子的屋內年輕男子將門掩上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已將那個測字占卦的老漢驚醒他聽得這邊的動靜心中暗忖道:
「那小子稱那女人為『穆姑娘』看來兩人絕非夫婦三更半夜讓她入室多半不會幹出什
麼好事。」
年輕男子將門掩上後摸索著點燃了一支紅燭燭光亮起照映出一張俊明不凡的臉—
—他赫然是范離憎!
而那年輕女子則是穆小青。
范離憎對穆小青道:「穆姑娘我不是曾經告訴過你我並非你的主人麼?更不應由你
處處維護我的安危你只需將我當作你的朋友、兄弟即可!」
穆小青秀美的臉上頓時有了惶然不安之色:「莫非主人要趕我離開?不你是我的主人
我絕不會離開你的你的任何吩咐我都會聽從!」
范離憎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道:「我本無趕走你的意味只是要你明白一些事
實。」
「主人是否認為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瓜?」穆小青問道。
范離憎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與穆小青說:「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
方明明你什麼都明白為何偏偏就是不明白我不是你的主人?」
穆小青恭然道:「主人說不是我的主人那麼我就再也不說你是我的主人了。」
范離憎被弄得哭笑不得道:「那有何用?先前你不是也曾如此說過麼?可二個月前
你以為風順鏢局的白鏢師要對我不利便與他拔刀相見若不是我及時察覺加以阻止只怕
他已被你殺了!」
穆小青忽然跪下道:「我讓主人生氣了請主人降罪!」
范離憎對此似乎早已習慣了也不再感到驚愕立即上前將她扶起自嘲地搖了搖頭
道:「你就在這間屋子裡歇息吧免得什麼時候你又以為有人要加害於我從而傷及無辜。」
穆小青並無羞怯靦腆之情她只是道:「多謝主人。」
范離憎心中暗自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