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才現不知什麼時候馬車的車伕已站落地上他手中的鞭子正好卷在了車軸上。
莫非他竟是以這根長鞭將車廂生生穩住?
待看清這名車伕時行人心中皆暗生寒意如入冰窖。
但見那人一襲灰色長衫亂披散將他大半張臉遮住了微風吹過赫然可見他的眼
眶異乎地凹陷眼眶內一片空洞。
他竟是一個瞎子!
一個瞎子居然成了車伕無論如何這足以驚世駭俗。
眾人但覺此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他那散亂的頭與灰色的衣衫空洞的雙眼
皆讓人心生不適之感。
范離憎心知此人必有不凡來歷但他不想節外生枝故只是在一側默默地觀望著心中
暗自揣度方才兩匹健馬怎麼會突然倒斃途中無疑兩匹健馬是遭了暗算但馬匹倒下
之時
與范離憎已相去不遠若是有人暗中出手必定難逃他的目光!
抑或是出手之人的武功已高達不可思議的境界以至於無跡可尋!
那盲人忽然開口道:「朋友何方高人為何傷我馬匹?」
一聲長笑自街側房頂上倏然響起聲音低沉嘶啞極為難聽:「沒想到昔日名聲赫赫的
『天眼』終駭竟會淪落至為他人拉車套馬的份上!」
盲人嘿嘿冷笑道:「沒想到世間還有人識得我終某人!天下大道任人走終某人願走
什麼樣的路還不至於需要他人來指教!」
數個人影悄然出現於街邊屋頂上那嘶啞難聽的聲音繼續道:「但你不該助風宮死敵逃
逸!」
另一個聲音隨之響起:「不錯今日我們在此已布下天羅地網任你們有天大的本事
也休想走脫!」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四周倏然響起衣袂掠空之聲轉眼間屋頂街角皆已是身著白衣的武林中人。
幾個來不及迴避的行人與范離憎、胖子亦被迫置身於包圍圈中。
范離憎心中頓時有絲莫名其妙之感升騰而起心道:「風宮之勢果然猖獗無比自我
離開『試劍林』後已三次遇見風宮殘害無辜之事!」
終駭冷冷一笑手中長鞭倏然吞吐宛如毒蛇過空在空中「啪」地一聲爆響聲如驚
雷顯然可見他的武功修為頗為不俗只聽得他道:「既知是我終某人就該知道終某
從不
曾怕過一個『死』字!」
那女子的聲音如死神咒念般劃破夜空:「今夜在場的人都必須死!」
「哈哈哈!」一陣清朗的笑聲由終駭所駕車廂內傳出聲如清風讓本是一觸印的氣
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車廂後側的垂帷被掀開了一個年輕人出現在眾人面前。
當這個年輕人出現時所有人都有眼前一亮之感。
但見他白衣飄飄五官俊朗得近乎完美無缺一抹淡淡笑意若有若無隱於唇角眸子亮
如星辰!
若非他左手持劍世人必會認定他是翩翩世家公子。
范離憎一見此人幾乎驚呼失聲。
因為他一眼就認出這俊朗不凡的少年正是幼年與他同居華埠鎮的牧野棲!
牧野棲失蹤之時范離憎尚未落入幽求手中之後五年范離憎再沒有牧野棲的音訊
而此時牧野棲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如何不讓他驚喜萬分?
若非他生性冷靜只怕早已脫口而呼。
當范離憎意識到自己易了容牧野棲不可能認出自己時他心情稍定以極其複雜的心
情悄悄打量著自己兒時的夥伴。
不過范離憎在華埠鎮一向少語寡語與牧野棲恰好相反故兩人雖年齡相近又是隔街
相對但彼此共處的時間並不多而范離憎對牧野棲之母蒙敏一直心懷感激愛屋及烏
牧野棲自也頗為關切心道:「今夜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他見牧野棲神情、姿勢皆隱隱有高手風範想到自己即將與他並肩作戰不由豪情登生
熱血沸騰。
一時間渾然忘記此刻自己身處重圍之中而且又已易容成戈無害本欲前往思過寨
他的心中只剩下邂逅故人的興奮與欣喜!
牧野棲抱劍向街邊屋頂方向遙遙一揖道:「不知要留在下的是哪一位高人?」
那嘶啞得不堪入耳的聲音道:「小子有我風宮柳老親自來送你歸天也算你有天大的
面子了!」
牧野棲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風宮四老之『多情師太』柳老及風宮老僕血火看來在
下倒真的是掙足了面子!」
「廢話少說交出段眉母女二人可賜你全屍!」
冷叱聲中兩個人影從天而降落於牧野棲二丈開外。
其中一人身著血紅色長袍長亦如火焰正是風宮白流的血火老怪。
另一人作女尼裝扮猶現風姿同時隱隱有絲陰煞之氣正是風宮四老中的多情師大柳
斷秋。
范離憎一見形容、衣著太過奇特醒目的血火老怪立即憶起五年前在笛風客棧生的一
幕幕。
他不由掃了牧野棲一眼沒想到牧野棲卻神情如舊一—難道他沒有認出正是眼前這一
身血紅衣衫的老者五年前在笛風客棧出現過才引起那場變故?
血火老怪看清了牧野棲的容貌大吃一驚驚疑道:「敢問公子如何稱呼?」范離憎自
然明白他為何突然對牧野棲以禮相待而柳斷秋卻很是意外臉上頓時有了不滿之色。
牧野棲淡然道:「在下任玄。」
血火老怪搖頭道:「不對你應該是公子牧野棲才對!」
牧野棲微微一笑道:「想必你是認錯人了在下也聽說過牧野棲乃風宮白流之主的兒
子我若是牧野棲就不會與風宮為敵了。」
范離憎暗自驚訝不明白他為何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
血火老怪與牧野棲說話閘柳斷秋暗中打了個手勢四周的風宮弟子立即悄然圍上幾
名無辜路人見此情形皆兩腿顫抖驚愕駐然至極!
風宮肆虐江湖已是無人不知縱是與江湖毫無牽連的百姓也知道一旦遭遇風宮中人
就是大禍臨頭之時。
這幾人中年齡最大的一位婦人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各位大爺放
過我吧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我家中尚有老小可不能死啊!」
只幾下就將前額叩出血來這時又有幾人也跪下來了唯有一個黑瘦的中年人沉默無
語看他裝扮像是—個小商販。
牧野棲見狀便對血火老怪道:「諸位是衝我而來的與他們毫無關係我想以風宮今日
之勢還不至於連幾個不諳武學之人也不放過吧?」
柳斷秋的目光掃過眾人在胖子與范離憎、黑瘦中年人身上停留的時間格外長些隨即
冷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人中必有高手因為這兩匹馬突然倒斃並非我
們所
為。」
范離憎心中一怔暗自奇怪:「這兩匹馬之死竟與風宮無關倒出人意料!那麼又會
是誰暗中出手斃殺了兩匹健馬?其目的又何在?」
心中將被風宮屬眾包圍著的幾人推敲一遍卻並不能看出其中端倪。
柳斷秋的嘴角處浮現出一抹殘酷的冷笑:「所以我們不得不將所有人斃殺於此以防萬
一。」
她的目光落在了范離憎身上:「看得出這位小兄弟也是劍道高手據我所知武林中
如你這般年輕的劍道高手並不多見。」
胖子立即搶先道:「我家公子乃思過寨燕寨主高徒戈無害劍法獨步江湖邪魔望風遠
避你們還是好生掂量掂量!」
血火老怪與柳斷秋互視一眼而牧野棲亦看了范離憎一眼。
范離憎立知血火老怪與柳斷秋並不認識「戈無害」但極可能知道戈無害與風宮存在的
某種聯繫他們之所以不露聲色是不願將與戈無害有關的秘密洩露於他人面前!
如此一來也許風宮中人以為范離憎就不會真的施下殺手!
但范離憎並無僥倖之感因為他已決定只要風宮出手他就絕不坐視牧野棲及其他無辜
者於不顧。
表面上他卻不動聲色以求給柳斷秋、血火老怪二人造成雙方已「心照不宣」的錯覺
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
血火老怪哈哈一笑道:「休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戈無害就是燕老兒我血火老怪也
不把他放在眼裡!」
牧野棲輕歎一聲道:「風宮未免太目中無人思過寨乃十大名門之一戈少俠更是思
過寨年輕一輩中的姣姣者豈可等閒視之?有戈少俠在此諸位鄉親也不必太過擔憂了
少俠絕不會對你們袖手旁觀的!」
柳斷秋心忖:「這小子倒有心計一心想與戈無害攜手對敵便有意抬奉戈無害他以
為思過寨的年輕弟子皆心高氣傲卻不知戈無害早已為我風宮所用他的如意算盤只好
落空
了。」
正待有所舉措時忽聽得西北方向有響箭過空之聲響起久久方絕旋即第二支響箭又
響徹夜空如此反覆三次。
血火老怪與柳斷秋神色皆微變柳斷秋一招手立即有一名風宮弟子由陰暗處飛奔而至
將一支箭雙手呈於她面前。
柳斷秋伸手接過右手倏然疾揚。
長箭劃空如驚電立即有尖嘯聲自箭尾傳出箭身直入十丈高空響箭之聲亦傳出極遠
極遠!
三支響箭接連而出正是風宮火急傳訊的信號!
范離憎凝神一聽隱約聽見三四里外有密集的馬蹄聲響起並以驚人之向這邊靠近。
不多時馬蹄聲清晰可聞密如驟雨讓人頓時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一匹白馬終於在街道那一頭出現如同一道白色光芒般疾馳而至。
與眾人相距七八丈遠時白色駿馬一聲長嘯驀然收蹄化極為極靜而馬上騎士卻
順勢掠出凌空斗折飄然落於柳斷秋的身前立即單膝跪下朗聲道:「告柳老得知
主有令不必再追查救走風宮囚徒的白衣少年更不可傷害此人宮主請柳老即刻回
宮!」
言罷雙手呈遞上一隻封了火印的信鑒!
柳斷秋臉現驚愕之色伸手接過若有所思地看了牧野棲一眼終於沉聲道:「撤!」
言罷一振衣袖轉身飄然而去。
她對牧野靜風突然傳令撤回對白衣少年的追緝頗為疑惑不解甚至心存不滿但自寒
掠被殺之後她與炎越、禹詩一樣都明白了一點:風宮四老在風宮的地位雖仍是十分
尊崇
但絕不再如從前那般舉足重輕了宮主牧野靜風的思想言行更非他們所能駕馭。
信使這才有機會留意他人當他的目光掃過牧野棲時心中著實吃了一驚心道:「原
來柳老已將白衣少年截住卻不知宮主為何要放過此人!」風官白流屬眾已習慣了對牧
野靜
風的絕對服從縱是有些疑惑也依言撤去。轉眼間風宮眾人走得千乾淨淨惟留下
驚魂
甫定的行人及暗自大惑不解的范離憎、胖子。
牧野棲的眉頭卻微微皺起若有所思。
那黑瘦中年人喟然長歎一聲道:「風宮竟猖獗至此若是任由風宮橫行天下蒼生豈
非身陷水生火熱之中?」
他向范離憎、牧野棲拱了拱手道:「二位少俠面對風宮逆賊皆神色從容自若可謂
英雄年少若能為民請命匡正驅邪實是大幸之事!」
范離憎微笑不語牧野棲則抱拳道:「前輩必是不肯露相的高人匡正扶弱解民倒懸
還有賴於前輩我等小輩只能鞍前馬後以供驅策!」
黑瘦中年人哈哈一笑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能有何用?」
牧野棲道:「有些事情僅憑武功只能是事倍而功半。」
黑瘦中年人微微點頭道:「以武制武終非上策少俠乃武林中人能有如此見地
殊不簡單!」
牧野棲道:「此鎮已成是非之地風宮視他人性命為草芥前輩要多加留心。」
黑瘦中年人微微點頭道:「少俠坐騎已損不妨去鎮東富紳鍾良言府上就說一位姓
師的故人向他借馬兩匹他定不會推辭!」
牧野棲道:「在下與他素不相識不敢言『借』字他若是願轉讓兩匹馬在下就甚為
感激了!」
胖子忽然插話道:「我家公子今夜要留宿此鎮馬車暫時不用任玄少俠不妨用我們的
馬車只需給些銀兩明日我們再另覓一輛亦無不可。」
范離憎不曾料到胖子會突出此言暗吃一驚。
牧野棲目光一閃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兒有五兩
金子大概能購兩匹劣馬吧。」說話間他已從懷中掏出一錠黃金遞給了胖子。
胖子伸手接過臉有喜色對范離憎道:「公子本就嫌此馬腳力太慢明日正好可以換
了。此事自由我老莫打點絕不會誤了公子的行程!」
范離憎猜知胖子此舉必有用意一時卻又揣度不出便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如此也
好。」
牧野棲這才向一直沉默無言的「天眼」終駭道:「終叔既然這位朋友好心相助你就
將馬車換過吧。」
終駭微微點頭徑直向莫胖子那邊走去。
莫胖子很客氣地遞上韁繩道:「終大爺你有些不便要不就由我代勞吧?」
終駭冷淡地道:「不必了。」伸手就向韁繩抓去就在即將抓住韁繩時莫胖子的手突
然向一側一揮。
「啪」地一聲輕響莫胖子的手剛剛揮出已被「天眼」終駭出其不意地牢牢扣住!
只聽得終駭冷聲道:「莫朋友是欺我目不能視物要捉弄我麼?」
莫胖子連聲道:「不敢不敢誤會啊誤會……」
一邊用力掙脫。
終駭這才鬆手走至車轅前竟如常人般熟練至極地解繩、脫轅動作嫻熟快捷待兩
匹馬被解下之後終駭輕輕地打個忽哨便見那兩匹馬出「嗤嗤」幾個響鼻一步一
步後
退直到退至牧野棲的那輛馬車旁方停下來靜靜立著。
范離憎望著這一幕目瞪口呆他不明白馬匹為何對終駭那般順從!
終駭又將自己的馬車車廂套在了莫胖子的馬上這才對牧野棲道:「是否起程?」
牧野棲「嗯」了一聲向范離憎及那黑瘦中年人施了施禮便跳上了馬車終駭亦縱身
一躍而上長鞭倏揚車輪轆轆向西而去…
眾人目送這輛由雙目失明之人所駕的馬車直到它完全消失於遠處的街角方從驚愕中
回過神來。
被困於此地的路人死裡逃生倖免遇難這時便匆匆四散而走轉眼間街上只剩下范
離憎、莫胖子與黑瘦的師姓中年人。
范離憎感覺到此人身上沒有——絲一毫武者的氣息就相信此人定非江湖中人卻也有
一副錚錚鐵骨心中對他不由暗萌敬意於是道:「師先生若是要投店不妨與在下同
去如
何?」他擔心風宮柳斷秋諸人會折返而回屆時只怕「師先生」會有危險。
黑瘦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少俠心意師某心領不過少俠放心師某自有保全性命
之策!」
范離憎自也不便再多加勉強於是與他辭別後在鎮子中尋了一間客棧匆匆用了晚飯
就上床歇息了。
因為牧野棲的出現使范離憎心情格外激動既為重遇故人而高興又為牧野棲不肯承
認真實身份而疑惑一時久久難以入睡。
莫胖子在對面床上問道:「你可知今夜終駭的馬是被誰所殺的嗎?」
范離憎本就毫無睡意聽他問思忖了一陣子道:「如果真的不是風宮中人所做手
那……可就有些蹊蹺了……」
莫胖子嘿嘿一笑道:「風宮中人即使殺了二百個人也不會不敢承認何況是兩匹
馬?」
范離憎忽地靈光一閃脫口道:「莫非……莫非暗中出手的人是你?」話剛出口即暗
覺此言多半有誤當時自己與莫胖子近在咫尺又怎會察覺不出?
不料莫胖子卻鄭重其事地道:「不錯你總算想到了。」
范離憎一骨碌翻身而起吃驚地道:「真是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莫胖子道:「我想知道能勞風宮柳斷秋親自出面攔截的人是何方高人!」
「難道在此之前你就已經察覺到了柳……柳斷秋的行蹤?」范離憎驚疑道。
莫胖子道:「風宮四老中以禹詩武功最高炎越性子最烈柳斷秋行蹤最為詭秘所
以即使見了柳斷秋許多人仍是認之不出而我卻是個例外。」頓了頓他又道:「其
實即
使我不出手風宮攔截的地方仍是會選在我們所在的那一帶你我照樣無法置身事外。」
「為什麼?」范離憎忍不住問道。
「其一那兒是鎮子幾條要道交會的地方在那兒設伏不會撲空;其二要道交匯處
地面勢必相對開闊些對設伏一方來說可以利用箭矢等武器遠距離攻擊在保證自身
安全
的前提下攻擊對手;其三地勢開闊目標就毫無遮攔地暴露於他們的視野中難以
抽身
逃脫!」
范離憎本以為風宮屬眾之所以在那兒出現只是因為牧野棲的馬車突然停下可謂是一
種偶然經莫胖子一番話才知這是一種必然!
莫胖子道:「我暗使手段看似無理其實此舉可牽制風宮有利而無弊!」
范離憎失聲道:「這……又如何說起?」
莫胖子道:「雙馬突斃車上的人勢必提高警惕如此一來風宮若是再以箭弩突襲
只怕就難以湊效了柳斷秋自然也會想到這一點。其次兩匹馬意外倒斃途中卻不是
風宮
所為如此一來風宮中人勢必認定在附近另有高手潛藏因此會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