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個雄壯的聲音餘音不絕,遠方的校場入口處,大群將士潮水般湧入,當先二人,一人長相威嚴,氣度雍容,正在不住口地冷笑,正是大將軍何進,而另一人,儀容俊秀,身形雄偉,口中仍在長笑不絕,顯然正是開口之人。
「何進?袁紹?」蹇碩一張白淨的面龐瞬間陰雲密佈,他脫口狂喝道:「大膽逆賊!竟敢找上門來送死?來人啊!拿下了!」
聽得上軍校尉一聲令下,校場上的西園禁軍們發出如雷吼聲,除了一部仍將典軍校尉部的千餘人馬圍在當中,至少六千訓練有素的將士返身列陣,緩緩向著何進、袁紹統領的兵馬壓了過來。
但見校場之上長矛如林,刀光勝雪,大戰一觸即發。
蹇碩見何進、袁紹所率人馬不過中軍校尉部一千五百兵馬和千餘城門校尉屬下,合共不過三千人馬,兵力遠遜己方,心中大定,長笑道:「大將軍,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本將正要去府上相請,你竟然不請自來……那麼便不妨放心上路吧!」
說到最後一句,他已是聲色俱厲,滿臉殺機。
「蹇碩,你這條閹狗!」袁紹瞧著遠遠向自己無奈攤手的曹操,臉容漸轉狠厲:「竟敢脅迫同僚,戕害忠臣,你這是在謀朝亂政,自絕於天下!」
「還不放了孟德!」何進亦是暴喝道:「本將念你生平不易,留你全屍!」
「好大口氣!」蹇碩幾日來積壓的怨念終於暴發,他怒吼道:「如今掌控形勢的人,是我!你們兩個跳樑小丑也敢口出狂言,當自己是鷹揚中郎將嗎…….本將如今鬥不過他,唯有先宰了你們兩個,再慢慢尋機收拾他不遲!」
他瞧了瞧仍然困在趙融、馮芳二人劍下的曹操,眼中殺機大盛,獰笑道:「孟德既然寧願身死也不願失了氣節。本將便如你所願,也不枉了相識多年來的種種恩怨……」
他手掌狠狠下切:「動手!」
趙融、馮芳二人微怔,立即同時揮劍。
「動手!」袁紹臉上閃過微不可覺的詭異神色,他長袖一振,單掌下壓,口中亦發出同樣的大吼。
蹇碩一方眾將無不神色一凜,同時將目光轉向袁紹部下數千將士,凝神以待。
熊熊的火光映照下,趙融、馮芳二人長劍同時折射出絢麗的光芒,一起向著曹操後心胸前刺去。
曹操縱有一身武藝。然而此時卻是赤手空拳,更在兩名好手的前後夾擊下無能反擊,他臉上閃過悵然心傷之色,竟是不躲不閃,長歎一聲閉目待死。
正當場中萬餘將士均道曹操必無幸理,袁紹那聲「動手」吼聲尚自隆隆滾過校場,形勢突然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
那柄長劍驟然加速,電光般從曹操腰間擦過,正點在從前刺來的那劍劍尖。
「叮」震動人心的金鐵交擊聲中。馮芳如殛雷擊,渾身劇震,一臉駭然之色的瞧向抵住自己必殺一劍的趙融。
電光再閃,一截染血的劍尖倏的從馮芳背後探出。
馮芳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他手中長劍墜地,戟指向著趙融道:「你,你!」
趙融冷冷一笑,抽劍後退。
馮芳慘叫一聲。終於頹然倒地。
這一下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上萬將士身處的校場上倏的針落可聞,只聽火把、火矩之聲燃燒的「辟辟**」之聲。所有人均是驚得呆了。
趙融一手抽出曹操腰間長刀,隨手塞在他手中,接著旋風般轉過身來,向著一臉呆滯之色的蹇碩昂然大喝道:「蹇碩倒行逆施,妄圖假借聖意誅除異己,戕害棟樑,實為不忠不義、豬狗不如!本將今日替天行道,護國除奸!」
「你這個叛……」左校尉夏牟醒悟過來,他一手拔刀,便要上前砍殺趙融。
突然間他頸間一涼,一柄雪亮長劍橫架在他頸上。
「別動!否則,死!」淳於瓊一臉森然從他身後道:「你我同僚一場,不要逼我!」
「什麼!你?」夏牟驚得渾身發顫,驀然回身,連頸間被劃出一條細痕尤自不覺:「仲簡你,你怎能站在他們一方?」
「西園將士聽令!」趙融、淳於瓊同聲大吼道:「共奉大將軍之令,誅除國賊蹇碩!」
「得令!」如雷的吼聲震動全場,不僅原先包圍典軍校尉部的西園將士們一起掉轉了矛頭,連正在與何進所部對峙的將士們也有很多人轉過了刀鋒,直逼適才仍在並肩而戰的同袍。
「不要動!」
「棄械者,不殺!」
「妄動者死!」
此起彼伏的大吼接連不斷的響起。
瞧著這令人難以想像的劇變,很多仍然蒙在鼓中的西園將士俱都驚得手足無措,頭腦中一片空白,很多人望著昔日兄弟抵在胸前的長刀,竟然下意識的棄去了手中兵器。
「不!」蹇碩只覺手足冰涼,他瞧著五大校尉間的自相殘殺,再瞧向遠方正在緩緩逼近的何進和袁紹,他突然間明白,自己已經輸了!枉自己沾沾自喜,一直以為控制了整個帝都,其實只是自欺欺人。先是敗於鷹揚中郎將之手,當眾受辱,更低估了何進和袁紹,其代價便是,今夜自己將身首異處…….
「殺!殺光他們!」蹇碩猶如一個即將輸光身家的賭徒,他不顧一切的發出了最後的命令。
「殺!」至少仍有近兩千忠於蹇碩的將
將士,立即毫不猶豫的執行了上軍校尉的將令。
「一個不留!」何進淡淡道。
八千將士瞬間圍成一個大圈,將困獸猶斗的兩千兵馬圍在正中,一排排雪亮的矛尖從四面八方狠狠刺來,竟是連一些仍在遲疑不決的西園將士也不放過。
瘋狂的喊殺聲中,淒厲的慘呼響徹夜空,昔日氣象威嚴的西園校場,如今已經盡為西園將士的鮮血染紅。
蹇碩渾身輕顫的瞧著面前血肉橫飛的慘狀,不由目呲欲裂。他慘笑一聲,向著身側的軍司馬潘隱道:「還好,仍有你在本將身邊……」
「願為上軍校尉效死!」潘隱毫不遲疑地答道,他一手抽出了長刀,凝視著漸漸近前的何進、袁紹、趙融和曹操四人。
「潘隱,你的武藝不遜於曹操!」蹇碩咬牙切齒地瞪著趙融,心底恨意有如山洪噴發:「拖住他,本將先殺了趙融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還想負隅頑抗?」袁紹止住步伐,一臉同情之色的瞧向蹇碩,他輕歎著搖了搖頭:「你難道不知道。其實你已經死了!」
「死?就憑你!」蹇碩嗔目大喝道:「本將倒要瞧瞧,你們誰人能夠殺得了我?」
「我能殺你!」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令人牙酸的刀刃入肉之聲響起,蹇碩斗大的頭顱突然間盤旋著飛起。在陷於無邊的黑暗和沉寂前,他最後入眼的是,自己緩緩倒下的無頭身軀,還有自己身後收刀入鞘的親信……潘陷。
「死到臨頭,尤不自知!」袁紹向朝著自己躬身行禮的潘隱含笑點頭,臉上儘是從容自得之色……多年前便布在蹇碩身邊的棋子,終於於今夜盡起發難。令形勢倒轉,一舉奠定了勝局。
他縱身而起,一把接著從半空中落下的蹇碩首級,仔細瞧了瞧蹇碩那死不瞑目的恐怖神色。不由仰天狂笑。
突然間,袁紹一手高舉人頭,向著仍在浴血拚殺的將士們暴喝道:「首惡已經授首,將士們還不放下兵器。聽從大將軍和本將將令!」
聲震全場中,忠於蹇碩的將士們無不惶然變色,不知是誰先扔下了手中長刀。瞬間「乒乒乓乓」之聲大作,倖存的近千將士,無不棄去兵器,跪滿一地。
夜空之中,袁紹肆無忌憚的狂笑之聲遠遠傳開,一側的何進瞧著袁紹狀似瘋狂的模樣,不由皺起了眉頭,心底隱隱生出忌憚之意。
「…….隨著蹇碩身死,雙方勝負已定,目前何進和袁紹正在編組西園兵馬!瞧他們的動向,很有可能下一個目標便是太后之弟,驃騎將軍董重!以上!」
遠在半個洛陽城區之外的徐府,南鷹仔細的聽完了高風的匯報,不由歎息一聲:「果然,蹇碩怎麼可能鬥得過袁紹?」
「不過,為何仲簡竟會一反常態的參與到他們之間的爭鬥之中?」他突然怔怔道:「難道,仲簡真的已經背叛了天子?」
「真是人心難測……若真如此!」他眼中閃過黯然神傷之色,瞬間便為凜厲殺機替代:「那麼,本將唯有親自出手,送送這位昔日兄弟……」
「將軍!」高風與淳於瓊亦有交情,對南鷹心中的傷痛感同身受,他立即轉移話題道:「西園校場之變太過突然,令太后一方完全陷於被動。原本驃騎將軍府已經集結上千兵馬,正準備赴援,如今也已被迫退回死守!」
「我們的五千兵馬已經枕戈待旦,是否介入?」他瞧了瞧南鷹的臉色:「雖然袁紹、何進一方已經擁兵近萬,卻仍為烏合之眾,末將認真分析過雙方實力對比,只須一個時辰,我軍便可將其完全擊潰!」
「為什麼要動手?」南鷹搖頭冷笑道:「他們現在最怕的,就是我們插手…….既然如此,我們何必放棄坐壁上觀的超然身份?」
他站起身來,向著堂外行去:「任何進、袁紹如何狂妄,也絕對不敢現在便對我們動手……不說我們的實力有目共睹,便是眼下帝都人心思亂,他們會不怕昨日南宮廣場上將士倒戈之事再現嗎?」
「可是,我們就這麼坐著……」高風有些遲疑道:「似乎也不妥當吧?」
「袁紹已經急了!」南鷹輕輕道:「這才急不可待的對蹇碩下手,企圖搶奪大義名份,再以勢壓人……只因為,我們也站在大義一方!所以,只有待一切塵埃落定,他們才會對我們斬草除根!」
「好戲……還遠遠未到開場之時!」他行至階前,凝神望著遠方無盡的黑暗:「我們現在必須等待,只要董卓大軍入京,自有一場狗咬狗的大戲!」
「何況,我們還在等待著一個變數……天子的變數!」他向著北宮的方向,眼中終於閃過難掩的落漠和傷痛:「等待著天子發出……最後的訊息,才是我們發動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