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滿面煙火之色的海賊們正如喪家之犬般奔行在原野之上,沿途儘是他們所丟棄的推車和糧袋,景象分外淒涼。
在他們身後幾里之外,一隊千餘人的漢軍騎兵正不緊不慢的遠遠吊著,將那些戰利品從容笑納。
「你奶奶的!」滿頭儘是焦發的大帥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鎮定,他搶過部下手中的長弓,狠狠向著天上翱翔的雄鷹射出徒勞無功的一箭,破口大罵道:「想燒死老子!沒門!你個死扁毛畜生,有本事追到海上來!」
「大帥!」幾個頭領灰頭土臉的圍了上來,慘兮兮道:「兄弟們實在是跑不動了,這可如何是好?」
「繼續扔啊!」大帥瞪著眼睛道:「那些糧食和錢財反正都是搶來的,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要它何用?跑路要緊啊!」
「已經全扔光了啊!」一個頭領哭喪著臉道:「人家騎著馬呢!兄弟們怎麼可能跑得過他們?」
「還沒有耍夠咱們嗎?」大帥臉色黑得直要滴出水來:「距離下一個落腳點還有多遠?」
「最少還有兩日!」一個頭領舔了舔嘴唇,一臉苦澀。
「沒有辦法了!」大帥陰著臉想了一會兒:「讓兄弟們抓緊時間休息……本大帥去探探漢軍的路數!」
「大帥,你要和漢軍去談判嗎?」幾個頭領一起變了顏色,將他團團圍定:「這是去送死啊!」
「你們懂個屁?」那大帥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真想弄死我們的話,昨日夜裡那一把火就不會離著一百步外燒了!你們數數,從昨夜到現在,咱們有死一個人嗎?」
「別以為是咱們福星高照,瞧瞧!」他指了指天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呢!」
「什麼?」幾個頭領面面相覷:「不是要殺我們?那這些漢軍想怎麼對付我們?」
「這是羞辱,是鄙視,是**裸的戲弄!」大帥忍無可忍的咆哮道:「老子現在就去問個明白,這些漢軍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堅定的轉過身來,迎著遠處漸漸揚起的塵頭,毫不猶豫的直行過去。
「嗤」的一聲輕響,大帥止下步來,望向貼著腳趾釘在地上的那支羽箭,不由眼角直跳。
他再緩緩抬起頭來,望著前方那個收回弓弦的普通漢軍小卒,更是瞳孔收縮。
「你們…」他大吼道。
「誰讓你過來的!」漢軍中有人厲聲喝道:「繼續跑啊!沒有命令不准停下!」
「什麼?」大帥瞬間石化。你奶奶的,老子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部下了?讓跑便跑?讓停才能停!
還沒有等他想明白過來,一名漢軍傳令兵疾馳而來,老遠便大叫道:「將軍有令,全軍原地休息!」
「得令!」一名漢軍將領恭敬應道,他扯過馬頭,冷冷的掃了一眼呆在當地的大帥:「那個誰,你們也休息一會兒吧!」
大帥掉頭便走。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合著這是將他們當成一群傻子了,這是拿他們在練兵呢!
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走……大帥沉著臉回到本陣,手一揮:「該吃吃,該喝喝,先休息夠了咱再說!」咱也算豁豁出去了,隨你們怎麼玩吧!
有個頭領忍受不了這樣的污辱,怒髮衝冠的操起刀來要去拚命,卻被大帥一個大耳刮子打了回去。
沒看到對方一個小卒子都有著一手嚇死人的箭法?人家鷹揚中郎將手下的精兵悍將看來真不是蓋的,東征西討的個個都是百戰餘生,拿咱們兄弟的命去給人家當盤菜?滾你娘的吧!
有人傻乎乎的提出了一個問題:休息夠了又咋辦?
「啪」又是一個大耳刮子。人家擺明了不想殺咱們,咋辦?繼續跑唄!
於是乎,在渤海郡境內,一場前所未有的剿匪之戰上演了。
一大群衣衫不整的盜匪在前面氣喘吁吁的跑,陣形嚴整、盔甲鮮明的大隊漢軍騎兵在後頭好整以暇的追。到了食宿的時間,雙方便很有默契的停下來,瞧著對方裊裊升起的炊煙,抓到便吃,倒頭便睡。
大道之側,偶爾有目瞪口呆的百姓們目睹這一盛事,盜匪們我行我素的一哄而過,秋毫無犯。漢軍們卻很有耐心的停下馬來,不惜工本的發動起宣傳攻勢。
「鄉親們!鷹揚中郎將屬下兵馬剿匪至此,驚擾之處,敬請原諒!」
「大叔,您別瞧了!快回家吧,不把你們保護好,我們不敢放心追趕盜匪啊!」
「那個誰,帶著你的兵,把鄉親們護送回家躲好,然後自行追趕大隊!」
百姓們熱淚盈眶的被送回家中,關起門來在心中回味無窮的感念著新任太守大人的悲天憫人,更有人歡欣鼓舞的慶祝著,誰說鷹揚中郎將徒有虛名來著?這不是追得上千盜匪屁滾尿流嗎?光天化日之下,親眼所見啊!咱們終於不必擔心匪禍了啊!
百姓們卻渾然不知,漢軍將士從心底鬆了一口氣:老百姓們也不是傻子,如果被看出來這是與盜匪們在作戲怎麼辦?
很快,在稍稍提升了一些馬速後,漢軍騎兵們再次遠遠認出了盜匪們東倒西歪的背影。
在盜匪們的下一個據點,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又出現了。盜匪們剛剛一頭扎進自己的窩去,漢軍們又慢條斯理的從外頭開始放火,只差沒大吼一聲:出來!繼續跑!
盜匪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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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哀嚎著:你娘的還讓不讓人活了?如果不是知道你們不想殺人,老子們現在就和你們拼了!
想歸想,做歸做。大帥一咬牙,兄弟們!收拾細軟,咱接著跑吧!反正都跑了幾天了,你們當練兵,咱也當練腿!
可惜他低估了漢軍們的惡劣,跑了沒多遠,一隊漢軍從旁邊包抄過來,直接把他們給截停了。
漢軍們罵罵咧咧的跳下馬來,肆無忌憚的分開盜匪們直接走進人群,教訓兒子一般的罵開了。
「跑了幾天了沒累死你們?還背著這麼多東西幹什麼?」
「放下放下!按人頭算,每個人只能帶一石糧食!集中起來用車子拉!」
「瞪什麼瞪!你小子背得動嗎?老子是為了你好,還不放下!」
最後一個漢軍將軍總結了一句:「給你們一個時辰休整,多餘的物資放路邊,咱們接管了!」
又一個漢軍湊過頭來,好心好意道:「沒水喝了吧?一會兒咱們給送過來,前面的路好像還挺長的!」
望著漢軍們旁若無人的揚長而去,盜匪們欲哭無淚,連死的心都有了,敢情這一趟買賣給人家做嫁衣了。
大帥卻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命是真的保住了啊!他的心中不禁又有些驚疑不定:這個鷹揚中郎將,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本將在想啊!看來這伙盜匪真是從海上過來的!」南鷹的手指順著地圖一路指了過去:「你們瞧瞧,他們一路東進,明顯是有退往海邊的意圖!」
「是的將軍!」高風立即答道:「前方傳來消息,咱們的一隊兄弟剛剛和那些盜匪進行了近距離接觸。這些人個個面色黝黑,皮膚粗糙,具有極為明顯的海賊特徵!」
「有意思!」南鷹摸了摸下巴:「現在就有成規模的海盜了嗎?一千五百人啊,他們的海船數量只怕也為數不少!」
「還有一個情況!」高風繼續道:「據我們的兄弟描述,這些海賊雖然一退再退,卻在行軍之際表現出超出想像的嚴整隊形,末將大膽揣測,這些海賊極有可能便是大漢水軍搖身一變而成!」
「哦?散兵游勇啊!」南鷹眼睛一亮:「如果不是考慮到影響問題,本將真想直接收編了他們!」
「收編他們?」甘寧大叫起來:「將軍,末將可不想要這些烏合之眾做部下!」
「眼光還挺高?」南鷹有些疑惑道:「我軍各兵種都已初具雛形,獨獨是水軍至今沒有形成建制。你這個平海都尉難道想做光竿將軍?」
「回將軍的話!」甘寧自信道:「末將當日帶入軍中的一百多個兄弟都是水性精熟之人。只要將軍撥給足夠的裝備和人手,末將便可命這些老兄弟在最短時間內訓練出一批合格的水軍!」
「無知是福啊!」南鷹搖了搖頭:「你的部下或許在江河之中可以如魚得水,海上則是完全不同。何況你匆匆訓練出來的水軍,也絕對不可能打勝一批久歷海上的海賊!」
「這個末將明白!」甘寧躊躕了一陣,才正色道:「但是末將仍然認為,以一支海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水軍,極有可能敗壞整支水軍的軍紀!選兵之要,最重誠實,獨畏狡滑,末將情願擇取黑大粗壯、辛苦手面的海邊漁民從頭練起,也不願要這些擅離職守、油滑成性的兵賊!」
「說得好!」南鷹喜出望外的拍了拍甘寧:「你這個想法很好,今後要傳達到全軍,便以此要求做為選取兵員的第一步審核!」
「雖然這支海賊,有其可取之處,本將日後當酌情用之!」他有些出神道:「但是,我們直接指揮下的軍隊,必須做到軍紀嚴明,令行禁止!今日甘寧的話,算是給本將提了一個醒!」
「你們都過來!」他向著部將們招了招手:「考考你們,知道本將心目中的軍隊是什麼標準嗎?」
眾將思索著,卻沒有人敢於回答。將軍的想法從來都是天馬行空,鬼才知道他心中的軍隊要達到什麼樣的水平?
「其實,只要做到一件事便可!」南鷹眼睛亮亮的,彷彿是想到了什麼令他振奮的往事:「卒夜宿城中,民開門願納,卻無人敢入者,便是本將心目中的軍隊!」
他緩緩伸出五根手指:「古往今來,能夠具備如此軍紀者,屈指可數!而有此軍紀者,必戰無不勝!」
「戰無不勝?」有人嘀咕道:「如果人數相當,我軍現在已經是戰無不勝!」
「你懂什麼?」南鷹背過身來,望著遠方悠悠道:「打起仗來戰無不勝算得什麼?軍人本職,皆所以保民也,除暴定亂則民生遂,民生遂則國本安。一言以蔽之:得民心者得天下!」
「連這些海賊都可以喊出劫富濟貧的口號,這也是本將對他們逼而不剿的真正原因…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又是怎麼盤剝天下百姓的?」
他緩緩伸出大姆指,指尖朝下:「知道本將為什麼敢鄙視天下士族嗎?因為,本將心中的志向,對於他們來說永遠都是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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