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邙山,橫臥於洛陽北側,為崤山支脈,東西綿亙三百餘里。
此山不僅山川絢麗,風光宜人,更兼土厚水低,宜於殯葬,連本朝光武帝劉秀也埋骨於此,後世有白居易之詩為證:「北邙塚墓高嵯峨。」
南鷹正佇立於山前,凝視著樹木森列、蒼翠如雲的群山,心中抑制不住的掀起無盡波瀾。他知道,此山最東側的一處山腰間,就是千餘年後他曾經生活了十年之久的隱龍基地。
兩年前,他曾與賈詡聯袂來尋,卻是空手而歸。如今,卻即將得償所願,可能得到重返未來、挽救老爹的絕世奇緣,怎能不令他如夢似幻、亦假亦真?
正當他心潮起伏之時,張角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真是奇哉!為何我們明明看到那團火球貼著山林而飛,最終隱沒於山巒深處,卻絲毫沒有發現樹木灼燒過的痕跡?」
「如此一來,卻是麻煩了!」他苦惱道:「想要在如此浩瀚的大山之中,尋找出它的所在,無異於大海撈針!」
「你多慮了!」南鷹壓下心中的波瀾,淡淡道:「從現在起,你只需要跟著我走,便已足夠!」
「你說什麼?」張角吃了一驚:「難道你竟知道它的位置嗎?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早已說過,我所知道的,遠比你想像的還要多!」南鷹聳肩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事,那根本不是什麼火球,你聽說過火球可以自由改變飛行的軌跡嗎?」
「原來如此!」張角渾身輕顫道:「這麼說,那火球便是神仙的座駕了?原來你真的沒有誆我,你確實和神仙有著某種內在的聯繫!」
「不要再說這些了!」南鷹鄭重道:「你現在唯一擔心的,應該是神諭所提的那個生死試煉!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此次邙山之行,你我絕不會是一帆風順,說不定還會面臨莫大的危機!否則何來『生死試煉』之說?」
張角默然無語,終於開口道:「看來,是我連累了你!」
「說什麼胡話?」南鷹啞然失笑道:「這是我自願的,何況我欠你的人情也並不少。趁你破空而去之前,正可有恩報恩,兩不相欠!」
張角眼神泛出一絲暖意,他正欲開口說話,突然神色一動,猛然回頭向山外的曠野間望去。
南鷹亦是臉色微變,迅速伏在地上,側耳傾聽。
「是騎兵!」他半閉著雙眼,夢囈般說道:「至少有一百騎,從五、六里外正朝此處疾馳而來!」
他猿猴般彈起身來,當先向不遠處的山林奔去,口中大叫道:「來人身份不明,你我還是立即入山隱蔽起來,待探清情況再作處置!」
蹄聲隆隆響起,塵頭大起之中,百餘名漢軍騎兵現出身形。
南鷹和張角隱身於山腰間的大樹後,不由一起愕然。
「難道是你的部屬前來尋你?」張角的聲音傳入南鷹耳中。
南鷹心中一動,從腰間摸出望遠鏡湊在眼上。
只見那些漢軍策馬來到山下,紛紛跳下馬來,個個身手矯健,人人龍精虎猛,卻無一人相識。
其中一名漢軍突然俯下身來,伸手在地上細細磨挲。良久,才猛然將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向山林間掃來。
南鷹心中生出一絲不妙的感覺,本能的感應到這些人定是衝著自己而來。
視線中,那漢軍驀的扭過頭來,衝著身側躬身行禮,嘴中似乎說著什麼。可惜,他半邊身體背轉,南鷹無法以唇語讀清他的說話。
突然間,一條熟悉修長的倩影被收入鏡中,一名蒙面女子正指著山上,似乎在下達什麼命令。
南鷹終於心弦震動。他毫不遲疑的向張角打出手勢,示意他迅速退向山林深處。
一直奔到第二座山頭,南鷹才停下腳步,倚在一棵大樹上大口大口的瘋狂喘息。
張角亦有一絲疲倦,他不解道:「小子,從沒有見你如此驚慌過!那些漢軍縱然是敵非友,也不至於讓你如此退避三舍吧?」
「你知道什麼?」南鷹沒好氣道:「那些人全是西涼軍假扮的,不抓緊時間腳底抹油,留在原地等死嗎?」
「看來是韓遂要殺你以報兵敗之仇啊!」張角眼中精光暴現:「不過我倒是小瞧這狗賊了!他竟能於全軍潰敗之際,派人偽裝成漢軍,還如此神速的銜尾追蹤而至,確有過人之能!」
「殺了他們!」他面上殺機大盛:「這些人若不除去,必會影響我們的大事!」
「沒那麼容易!」南鷹面露苦笑道:「還記得張梁如何失手被擒嗎?那出手的女子就在那隊西涼軍中,只她一人便不好對付!何況我瞧那隊人馬似乎個個都是好手,咱們可是寡不敵眾!」
「怪不得你如此謹慎!能夠一招之間拿下我三弟的人,確是非同小可!」張角終於現出警惕神色:「那麼依你之見,將要如何?」
「還能如何?他***,惹不起躲得起唄!」南鷹罵罵咧咧的仰首灌了一口水袋,才氣哼哼道:「若我手下眾將全數在此,直接返身一個突擊,就能將他們全部滅了!可惜老子今日虎落平陽被犬欺,就當一回縮頭烏龜吧!」
「小子,你是不想節外生枝吧?」張角會心一笑道:「也罷,本人今日也陪你縮一次頭吧!咱們便趁著他們緩緩搜索前行之際,全速趕向神仙降臨之地,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
「哈哈!有大賢良師陪我一起裝孫子,我還死撐什麼面子?走!」說話間,兩條人影再次如離弦之箭,投向山林深處。
「天狼,有什麼發現?」蒙面女子冷冷道。進山已經半日,除了在山外入口處,曾經發現了兩行淺淺的足跡外,竟然再也沒有任何的線索,不由令她從心底生出一股煩躁。
「請小姐放心!」那名叫天狼的人,生得一臉彪悍,一雙眸子亦是精光閃閃,正是在山外察看地面痕跡之人。
他微笑道:「敵人果然厲害,竟能於全速奔行之間,完全隱去足跡,並避過了枝葉的牽扯,實為當世屈指可數的高手!在下本來並沒有十足把握確認目標的身份,現在反倒是安下心來了!」
「哦?你的意思是?」那小姐美眸一亮道:「你是說,山外發現的足跡確然便是南鷹所留?」
「是的,小姐!」那天狼恭聲道:「越深入山間密林,風力便越受樹木遮擋而減小,在下已經可以隱約嗅見一絲淡淡的血腥之氣!」
「明白了!你是說只有經歷過十日血戰的南鷹,只有他身上才會有如此凝而不散的血腥味道!」那小姐恍然道:「而在山口外,山風呼嘯,早已將他的體氣吹拂的一乾二淨,反而無法確認他的身份!」
「正是如此!小姐真是蘭心慧質!」那天狼目露尊崇的衷心讚歎道:「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少說奉承話!」那小姐轉過身來,向著靜立於身後的過百高手冷然喝道:「都聽清了嗎?我們的追蹤方向沒有錯,兩名大敵便在我們前方,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以十人為一隊,相互掩護著搜索前行,務求謹慎行事!」
「小姐容稟!」一名屬下躬身道:「敵人不過兩人,以我方過百好手的實力,何需瞻前顧後?只須全力狂追猛打,必可將對手輕易拿下!」
「放肆!竟敢質疑本將之令!」那小姐冰寒的聲音響起,令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顫:「再若違犯,死!」
「小姐恕罪!」那開口的屬下心中劇震,顫聲道:「屬下怎敢冒犯小姐?只是屬下心想,小姐乃是涼州第一高手,那南鷹怎麼值得小姐如此高估……」
「不要多言了!」那小姐突然輕輕一歎:「本將知道,你們是我義兄的得力部屬,一向都是眼高於頂,目空一切!本將懶得向你們多說什麼,只想說一句!」
「想要活著嗎?」她森然的目光掃過眾人:「如果想,就不要輕視南鷹和他的屬下!因為本將,你們口中的涼州第一高手,已經成了你們輕敵慘敗的前車之鑒!」
「什麼?連小姐也敗了!」上百人同時低聲驚呼。嗡嗡之聲匯聚成一股雜亂的聲浪,驚得附近數十棵樹上的鳥兒紛紛振翼而起。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何況是我?」那小姐冷笑道:「所以,收起你們的傲慢,否則本將便要為你們收屍!」
「對了!還有最後一事!」那小姐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她淡然道:「若是成功合圍,一定要生擒南鷹,休得傷他性命!」
十里之外的一處幽谷中,陰翳蔽日的參天古木之下,數十條隱隱綽綽的黑影有如木雕泥塑端然跪坐。
突然一條人影從繁茂的枝葉之中騰身而出,在空中輕輕巧巧的翻了幾個觔斗,悄然無聲的落在地上。
所有的黑影均是微微一動,似乎都在側頭瞧了過來。
「各位兄弟!他出現了!」那個落下的身影啞聲道:「既然我等已經做出了選擇,接下來,就是我們應劫之時!」
「真的來了嗎?」有人茫然道:「我們真能這麼做嗎?」
「我突然後悔了!」有人呆呆道:「我當日真是鬼迷心竅,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選擇!」
「哼!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有人突然怒喝道:「而我卻永不言悔,因為,大丈夫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本事,又身處亂世之中,怎能不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原本保持沉默的眾人,聞言一起「轟」的一聲炸開了鍋。有人隨聲附和,有人反唇相譏,更有人俯身跪下,面對蒼天喃喃自語。
「都住口!」那最先開口之人顯然是眾人中的為首之人,他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當我們出山的那一刻,一切均已經無法挽回。現如今,只能坦然面對一切後果!」
眾人安靜了下來。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先解決一些小事!」他冷笑道:「就在方纔,我竟然發現一群百餘人的人馬也進入了邙山,而他們的目的,顯然是要破壞我們的使命!」
「那還猶豫什麼?我們的使命高於一切,絕不容許任何凡俗之人前來干涉阻撓!」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所以,殺光他們吧,正好可以檢驗一下我們的真正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