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杜如虎與流寇幾天的真心激戰,他的表現和態度,慢慢的被廣武接受,雖然還有防備卻也不是那麼嚴密,這時候,就出現了上面的一幕——杜如虎勾連流寇高迎祥盜賣了吉縣城防。
當這個消息被監軍士兄弟報告給城南敵樓裡的廣武與吉縣千戶的時候,城北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熊熊大火燃起的,不僅僅是吉縣,還有,便是渭河西岸官軍百里聯營。
其實,無論是在冷兵器的古代,還是在現在熱兵器的世界,戰爭總是伴隨著血火,這是不變的主題。
當呂世帶著自己全部的人馬,為救援深陷敵營的大統領過天星,提前發動了對防範嚴密的渭河西岸官軍聯營的攻擊,這一戰,也迫使官軍不惜一切代價的發動了渭南決戰。
一場昏天黑地的戰爭從早上開始,一直打到夕陽西下,依舊膠著,雖然古代戰爭沒有連夜苦戰的先例,但是,這時候,雙方都是欲罷不能,只能咬著牙,拖著已經精疲力盡的身軀,死挺不退。
呂世不能退,都到了這個時候,過天星大統領還沒有半點音信,自己的侄子大朗也被陷在聯營中那密密麻麻的鹿匝陷坑裡,發揮不出騎兵的優勢,雖然自保還行,但想衝出去,卻是幾次不得。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無論如何必須打進去。
闖軍不退,被動
防禦的官軍也不能罷戰,只能咬牙苦撐著,希望借助自己的百里聯營的優勢,支撐到闖賊支撐不下去為止。
戰爭進程幾經波折,最後,眼看著在呂世的指揮下,官軍的大陣終於開始接近崩潰,這場戰爭終於要以呂世的慘勝而宣佈結束的時候,洪承疇趕到了戰場。在洪承疇帶著三千精銳加入到戰場的時候,形式再次往官軍的有利方向發展起來,這讓原本以為能鬆口氣的呂世,不得不再次考慮投入他最不想投入的夫子隊。
但是,這時候大家已經打忘記了的過天星,卻做了一件他這一生做的最正確的事情。
戰鬥開始的時候,過天星的確迷路了,打小生長在黃土高原,溝壑縱橫裡,哪裡見過這一馬平川的大平原,當時就東南西北分不清,尤其再衝進百里聯營,放眼望去,除了帳篷還是帳篷,一片地窩連著一片地窩,哪裡還能有方向感?
當渭河東岸連天的鼓號和火炮廝殺聲傳來的時候,過天星知道自己闖禍了,但是,這時候的過天星也開始冷靜下來了,放眼看去,那些不斷在各個營帳裡衝出來,不斷整隊開赴前線的官軍,在這百里聯營裡,在這一眼望不到邊的敵軍戰陣面前,過天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無能為力。
於是,過天星第一次沒有莽撞的,單人獨騎的衝向百萬軍陣
,而是選擇了退避。
但是,退避只是策略不是過天星的性格,他的退避是找尋機會,一個能幫助兄弟們的機會。
第一,他想到了擒賊先擒王的經典名言,於是,過天星騎著他的大老黑開始在官軍聯營裡四處奔馳,尋找官軍的中軍大帳的時候。在這往來奔馳裡,他感覺到了沿途那些遇到的官軍看向自己異樣的眼光,最後,他明白了一件事,華麗的服裝,只適合用於宴會的顯唄,而真的不適合現在的這個場合,於是,他聰明的決定,脫下這闖軍裡唯一一件金光閃閃的盔甲行頭,隨手扯了一面明軍的大旗擎在手裡,趾高氣揚的裝扮起了明軍的一個積極趕路通報的旗手。
還別說,當他不再金光閃閃的時候,他也不再引人注目,而他拿著大旗在聯營裡往來奔馳的時候,換來的只有幾聲上官的斥罵而變得安全無比。
但是,聯營太大了,七八萬大軍,還有供這七八萬大軍需要的夫子簽丁的營地,那又是十幾二十萬人馬,還有供應著接近三十萬人馬的後勤輜重,這聯營豈能不大?大到已經超過了過天星的想像,當他和他胯下的大黑在這大冬天裡,跑的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時候,也沒尋到官軍的中樞大帳,更別說刺殺李應其及其幕僚了。
眼看著前面的戰爭越演越烈,自己孤身一人在這漫漫變得
冷清起來的大營裡,左右奔忙卻無所事事,真的急死了過天星。
他也幾次想衝向戰場,衝過那重重封鎖線與兄弟們匯合,但是,看到混亂戰場外蔓延出來的官軍,相對自己的位置,那就是天地邊上一樣的遙遠,然後在這扯地連天的軍陣面前,他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豪情,已經徹底的放棄了,其實說是放棄,還不如說是徹底洩氣了。
「怎麼辦,怎麼辦?」過天星蹲在一個破爛的帳篷陰影裡,揪著自己的頭髮,一次一次的問自己,外面的兄弟在為了自己拚死廝殺,而自己卻成了看客,這怎麼不讓過天星內疚無比?怎麼不讓過天星焦急萬分,他需要一個辦法,必須能改變戰場的一個辦法。
「如果先生在就一定有辦法。」過天星不止一次的想,是的,這種情況,即便是比這還危險的局勢,只要闖王,先生,兄弟呂世在,就一定有辦法,一定是個好辦法,只要呂世兄弟在,自己就只管廝殺就是了,但是,現在不行。
過天星真的後悔當初呂世和吳濤,尤其是那個婆婆媽媽的陳策讓自己學習學習兵法,自己卻百般耍賴不學,還振振有詞的說:「那些詭計,都是闖王的事情,反正有他在,自己就只管依計而行就是了,哪裡需要自己費那心神。
現在看來,自
己是真的錯了,兄弟再好,隨著事業的擴大,地盤的擴大,不知不覺間,自己與自己的兄弟呂世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次數越來越多,那將來呢?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是吳濤老是嘀嘀咕咕的話,這時候,過天星感觸卻是最深。
「一定有辦法的,不要著急,一定有辦法的。」過天星揪著自己的頭髮冥思苦想。這時候,一個小軍官匆匆忙忙的從自己的面前跑過,當看到只穿著一身中衣的過天星頹唐的蹲在帳篷的陰影裡,無所事事到只能揪自己的頭髮解悶的時候,氣就不打一處來,上去就給這個高大的逃兵一腳:「你個混蛋王八蛋,大戰正酣,你卻在這裡偷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正在氣苦的過天星當時火望上撞,一個虎躍跳起,揮手就要殺人,但眼角餘光卻看見在這個混蛋不遠,正有一群官軍,提著各式家什亂哄哄的跑過來。
這時候自己若要暴起殺人,身份立刻就要暴露,不行,還是先忍忍吧。
過天星一跳起,那高大的身形立刻讓那小軍官嚇了一跳,我的媽呀,這小子太強壯,太威猛,尤其那隨著跳起散發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氣勢,讓他感覺連仰視的信心都沒有,但是,看看那小子只是跳起,卻沒有向自己動手,再看看自己身後幾百轟隆隆奔來的兄弟,膽子多少壯了些,但也只
是敢抬起頭罷了。
「不要偷懶,趕緊尋個水桶跟著我看護大軍草料場,不要走了水,快,快——」說著,也不等過天星答應,轉身就跑出多遠。
其實,他的話不過是場面話,他根本不指望這個讓自己不敢仰視的傢伙能聽自己的,而是交代下場面,讓後面幾百兄弟不要小看了自己就成,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子,離的越遠越好。
過天星看著嘩啦啦在眼前飛快奔跑過去的救火軍,腦袋突然靈光一閃——火燒聯營,對,火燒聯營。只要官軍身後聯營火起,那麼,自己的兄弟就勝利了,這陝西就是我們的啦。
於是,過天星翻身上馬,直接趕奔午間自己吃白食的伙房,遠遠的就看見那火頭軍老爹開始忙活著做晚飯,也不顧招呼,直接提馬衝進了帳篷,一把抄起那少的可憐的食物油就跑,也不管目瞪口呆的老爹火頭軍反應,在衝出火頭軍帳篷的時候,直接拉倒了它。
帳篷一倒,火塘裡的火立刻將它引燃,一下子,火苗立刻沖天而起,隨著便是一陣陣慘叫哀嚎。
過天星心中一絲不忍,但這感覺不過是一絲,一瞬間罷了,兩軍對陣,哪裡還能憐憫?
衝出帳篷,將老黑一圈,將自己手中僅有的菜油潑在了已經滾滾燃燒的帳篷上,那還本微弱的火頭轟的
一聲竄起了兩仗,過天星大喊一聲好,一把撈住帳篷一角,一催老黑,直奔官軍輜重場而去。
天干物燥的時候,一條火龍,立刻在這官軍的聯營裡引發了沖天的大火,這大火在呼嘯的北風裡,瞬間變成燎原,即便是大羅金剛也無能為力了。
看著身後呼嘯騰起的大火,過天星拉著那燃燒的帳篷哈哈大笑,直接殺進聯營深處。
戰陣之後,官軍一幫將佐,在洪承疇的指揮調度下,戰場剛剛出現有利於官軍的轉機,就在大家歡欣鼓舞的時候,一個小將無意的回首,他看到了已經染紅半邊天的大火,隨著的便是熾熱的熱浪隨風呼嘯而來,但是,這個小將的感覺是,徹底的冰寒,就像自己掉進千萬年的寒冰裡一樣的徹底冰寒。
洪承疇,賀仁龍,李應其,杜文煥這時候也看到了這大火,感覺到那熾熱的能融化一切,卻讓人徹底生寒的大火,一個個目瞪口呆。
很久很久,洪承疇一口鮮血噴出,搖搖晃晃中仰天悲吼:「天亡我也,天亡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