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的危機沒時間讓已經站到第一排的龐澤有機會思考,也沒有一點時間讓他猶豫恐懼,
就這時候,衝在最前面地幾個兄弟被幾面同時攻擊。龐澤看著他們在自己眼前被捅成馬蜂窩,被剁成一灘肉醬,當時他和另一個人,為了勝利,忍痛一起頂著兄弟們的遺體屍身企圖衝上去,但是對面的刀槍也立刻把屍體頂住,接著就是一輪又一輪的後排突刺砍殺,最成功的一個兄弟不過是削斷了插在自己兄弟遺骸上的兩根長槍槍桿而已。但那個兄弟也立刻付出了代價,一身槍眼刀傷地死去了。他的犧牲其實很冤枉,因為他實在是運用不好自己手中的籐牌,更使用不好自己手中的馬刀。
其實,在龐澤抵住兄弟的遺體的時候,他應該用籐牌遮蔽住自己,然後衝上去,揮舞馬刀砍斷敵人的脖子而不是因為要愛惜自己兄弟的屍骸,去砍紮在那遺體上的槍桿。已經利用了兄弟的屍骸,就不再應該有這樣的舉動。想來,如果能因為他的屍骸而換來闖軍的勝利,這位犧牲的兄弟在九泉之下,也會歡欣鼓舞的。
現在本方已經沒有長槍了,因為即使有,也因為扎槍的運用對於這些火器營的兄弟們來說,更不如馬刀籐牌上手的快,運用的好,因此上,那些拿著長槍的同伴都已經死了,他們或許能刺中一個對手,但隨即也會
在抽出槍時被蜂擁而來的長槍戳成篩子。
對面的明軍也發了狠,倒下一個就補上一個,滾滾而來的連續衝擊就如同一層層的浪潮,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火器營的兄弟在明軍,其實更確切的說是張家軍的不斷打擊衝擊下,再次紛紛後退,龐澤最後看了一眼幾步外地面上的一縣屍體,隨即他的目光就被無數的敵人切斷了。那屍體是他大哥的,他大哥和他一樣都是火器營裡的好手,箭發絕對數得上前幾名的,他大哥也是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人,用扎槍手刃敵軍最多的,他曾經在戰鬥開始前隊自己還有自己身邊的兄弟說過,我在弓箭手裡是英雄,現在,在白刃廝殺裡,我依舊會是英雄好手,當時,他往自己的手心吐了口吐沫,搖動了一下分給自己的扎槍,感覺下那傢伙的力度,然後哈哈笑著道:「這東西,我一定會玩的不比槍兵兄弟差。」
當時他大哥真正做到了他的誓言,但是,他的確沒有槍兵兄弟玩的嫻熟,就在他刺死第二個敵軍的時候,當時龐澤的血都沸騰了,就在他興奮的大喝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扎槍卻被敵人死死的抱住,這個場景是應該出現在闖軍而不是官軍裡的,這下子一下震驚住了大哥,同時,他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麼化解這樣的局面,龐澤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只在這須臾間
,龐澤還沒來得及撲過去救援,就看見大哥身體一頓,接著就緩緩跪倒在地,他的頭盔後腦已經探出了一抹鋒利的槍刃尖。龐澤爾全身上下剛剛沸騰了的血一下子變得冰冷,那個殺死他大哥的兇手也有一副鋼鐵的面具,但能看見他只是垂著眼皮觀察了一下屍體,就仰頭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仍然是那種冷漠的灰色感覺。
這時候又有幾個官軍紅著眼睛,揮舞起刀槍砍在了大哥的身上,大哥竟然連慘叫都沒來得及,就已經犧牲,沒來得及慘叫,其實,這時候龐澤更相信自己的哥哥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而是根本就沒有慘叫。
龐澤不再隨著自己的身邊兄弟後退,他站住了,就那麼突兀的站在了兩軍陣間,和殺死他大哥的兇手面對面對視的時間也就是一瞬而已,但他卻覺得過了一萬年一樣長。
是的,他釘死了這個兇手,他要像個復仇者一樣,單挑他,然後殺了他,讓自己親手為自己的哥哥報仇。
於是,在這戰場上,他像個英雄一樣,單挑張家軍裡最了得的戰將。
對面的眼睛中看不到興存和熱情,只有死人一樣的泠漠——來吧,讓我親手宰了你,再割下你的級祭祀我的兄長。
就在他以為對面的兇手要衝過來地時候,那個明軍士兵突然向右轉身了,龐澤在電光火石中也猛地向右一
轉,揮舞起已經找到感覺到籐牌,將將擋住一道逼向右肋的閃電,同時他吐氣開聲地大喝著再向右一跳。再次閃開了直衝過來的白刃。
不等他喘息定又是一根長槍凶根地刺了過來,龐澤拚命向後一擠,退出了兩步才避開那槍刃,然後又猛地向後一擠躲過了另外兩把大刀的砍殺。他現在很懊惱自己依舊不熟悉自己的傢伙,不然也不會被這樣打得還不了手。
這時候,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又一條長槍刺向了自己的左肋,這條槍又毒又狠,自己再難躲開。但就在這時,龐澤身邊的一個同伴慘叫著倒地,是他為他抵擋住了那要命的一槍。
隊伍還在不斷地後退,身邊一個又一個的兄弟倒下,其中有比龐澤年輕的,也有比他敏捷地,更有比他還強壯的。之所以他還沒有倒下,那是因為他已經拋掉了他對殺死哥哥的兇手的單一仇恨,放棄與那個兇手單挑的想法,退回了戰陣,與兄弟們聯合苦苦支撐。
左大腿窩突然傳來劇痛,他失去平衡的身體跪倒在地上,一根長槍已經捅入了他的咽喉。鮮血一下子從嘴裡噴了出來。
「我要看看能殺我的是什麼樣的勇士……」龐澤用盡力氣抬了一下頭,那個明軍士兵的面具也隱藏在了冰冷的面具後面,兇手的眼睛裡沒有興奮,那種灰濛濛的感覺已經很熟悉了。
兇手垂著眼皮居高臨下地看了他最後一眼,這眼神也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是剛剛殺死自己哥哥的兇手,現在,龐澤已經後悔,當時為什麼沒堅持到底,殺了他。
但是,他又狠欣慰,因為有了自己的加入,讓自己的防線沒有斷裂,讓那些強悍的張家軍沒有得逞:「沒關係,闖王會為我報仇的,會為我的哥哥報仇的——」跟著喉頭一涼,兇手抽出槍刃頭也不回地離去了,全身都失去力氣的龐澤頓時倒臥在地,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踏過,映入他眼簾中的每個人,都有一副精良的裝備,還有狂熱的充滿仇恨的眼睛。
龐澤沒有遺憾,因為,正是有無數他這樣的兄弟,才堅持住闖軍左翼的防線,為呂世爭取了機會時間。
「還差一點點兒,馬上就到手了。」呂世再次把目光看向左翼,那裡的明軍也開始呈現出解體的跡象了。
耿奎奮然前出:「闖王,有卑職在,左翼就安如泰山。」
「好,那就有兄弟了。」呂世對耿奎很放心,有他去左翼壓陣,比派去幾百精兵還要強。
「朱鐵。」
朱鐵冷靜沉穩的在呂世身後轉出,叉手施禮。
朱鐵的一隊,是呂世唯一留下的預備隊,這是呂世的用兵原則,無論什麼時候,都在自己的手中留一股預備隊,這也是呂世不斷要求
其他將領必須執行做到的,現在,朱鐵的預備隊該派上用場了。
朱鐵在這大戰之中,看著自己的兄弟們捨生忘死的廝殺,沒有半點波動於不快,他甘心的聽從闖王的所有安排,哪怕是為此失去了殺敵的機會,失去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也無怨無悔。「右翼壓上,不能讓敵人全身而退。」
「是。」沒有多餘的言語,朱鐵抱拳一禮之後,大手一揮,帶著自己的槍兵衝向了右翼。
右翼,不是雙方的主戰場,本來雙方在這裡打得有氣無力,現在則驟然激烈起來。明軍右翼戰線上的士兵紛份吶喊著逼上去,也希望展開攻勢,吸引闖軍的力量,至少不讓闖軍增援已經有了奔潰意思的左翼。
而這時候,朱鐵的到來,徹底的打破了官軍的企圖,不但如此,在朱鐵的指揮下,闖軍的右翼開始了反擊。
這個反擊是致命的,右翼的大批官軍開始拋下傷兵和輔兵逃脫戰場,大批的鎧甲和武器都被拋下了。幾千跟在戰線後的輔兵,這時候也扔下手裡的輜重撤退,甚至有兩個游擊把他們的旗號都丟棄不管。
右翼的瞬間崩潰,徹底的出乎了明軍的意料,那些右翼敗退下去的官軍不但丟棄了他們的盔甲輜重,最主要的,他們動搖了官軍大陣的信心,尤其,他們的潰退不是向著後方,而是出於本能抱團的心
理,潰退向了中央大陣。
這些潰兵,帶給中央大陣的災難性的後果,他們直接使得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中央大陣,更加動搖,斷裂,已經不可避免。
「堵住他們。」賀人龍在瞭望台上看得真切。對身邊督戰隊的親兵冷冷的道:「去,堵住他們,砍殺了所有敢於衝陣的傢伙。」
那督戰隊親兵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轉身要走。賀人龍再次道:「還有,砍了所有後退的人,砍了所有可能後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