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爭,其實準備的時間很長,但是,爆發卻都是在一種不經意間。
當牛兒立功心切,一陣箭雨射殺了那個被眾星捧月般的官軍文官的時候,當時的他只是知道,那個文官比縣官大,而自己的獎賞也將非常豐厚,其他就不知道了,因此,他跑的愜意安然。
但是,對負責保護錢同中軍的張家子弟來說,一個個卻都陷入了萬丈深淵,原因無他,錢同,已經緊緊的綁在了張家這架馬車之上,已經與張家休戚與共,再不能分開。錢同的存在,不但是張家在三邊,在陝西官場有了一種靠山,更因為有了錢同,及其代表的師爺集團,便讓張家和官府,朝廷有了一種千絲萬縷的聯繫。
而錢同死了,身中三十多箭,尤其是身中十幾支呂氏長弓發出的巨箭,根根沒有浪費,全部命中目標,讓張著大眼睛的錢同,徹底的感受到了呂氏長弓的威力——感同身受,這句話,只有錢中軍藏在心底了,因為,即便是他的文采再高,也不能形容了那時候的感受。
錢同死了,負責保護他的五十名張家子弟卻只有三五個死傷,但是,留給他們的後路,也只有一死,沒有別的。
既然同樣一死,與其狼狽回營被執行軍法,連累了妻子兒女,或淪為娼妓,或淪為流民乞丐,還不如殺過河去,博得一個死後
撫恤,即便,那撫恤少的可憐,即便那撫恤只能讓妻兒父母多活上不久,那也是一個賺。
於是,四十幾個心底所想相同的兄弟,互相望了一眼,輕輕點頭,毅然抽出腰刀,吶喊一聲,一磕馬腹,毅然躍過那條冰凍的,已經失去天塹意義,只是大家默認的界河,殺向了闖軍的地界,因此上,一場關乎全陝西的大戰,真正的打響。
當四十三個張家兄弟以決死的心情,衝過闖軍與官軍默認的界河時候,正面對了過天星帶著自己的兄弟衝了過來,一場絕對不對稱的戰鬥瞬間展開。當然,這場戰鬥沒有半點懸念,在過天星等久經戰陣的兄弟面前,四十幾個張家子弟再是強悍,也不過是一陣清風,掠過大地般的不經意。
已經被一陣殺戮,說實在的是一陣小小的開胃菜激起了過天星的血腥,對著渭河對面的一個小小的官軍的前哨營寨,大聲喊到:「兄弟們,跟我沖——」
對面,不過是一個官軍在渭河對岸的小小前言警戒營寨,但正是這一個個項鏈一樣的堡寨組成了沿河的警戒線,同時,大家也都在這道警戒線下,保全一種安全,一種沉默,當然,所有的人都知道,這種沉默不過是一種火藥桶前的沉默和平衡。
第一個官軍的小小巡哨堡寨在過天星兩千兄弟的突然發難下,土崩瓦解。
官軍喪膽,其他小寨紛紛緊閉寨門嚴防死守,但過天星卻意猶未盡,在戰馬上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兄弟,大喊一聲,「兄弟們,我們這就讓闖軍兄弟看看,我們不是馬後炮,我們是強軍,我們是闖軍的絕對實力,殺啊——」說著,帶著一身血腥,高舉馬刀,對著緊挨著的又一個官軍小寨殺去——第一個小寨的被攻破,第二線的官軍前哨小寨已經得到了報警,一陣陣報警的銅鑼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一陣陣迎戰的鼓聲,由近及遠的不斷蔓延,一直傳到在中軍大帳議事的杜文煥的耳邊。
正在大帳裡與吳濤,趙興陳車等研討當前敵情的呂世,被渭河對岸一陣又一陣金鼓驚動,對著跟在自己身後的趙興驚訝問道:「怎麼?官軍進攻啦?」
趙興負責整個戰場的遮蔽重任,但是,的確監軍士人馬有限,需要照顧的地方太對,更何況,作為一軍統帥的呂世,也不忍心讓自己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監軍士,在這種雙方巡哨戰裡有所損失,於是,堅決的撤下了監軍士的大部,而只是讓一個監軍士帶著一小隊過天星的騎兵上了戰場。
但是,這時候,聽著外面越來越緊的金鼓,呂世皺著眉頭,不為擔心的道:「還是不行,隔行如隔山啊。」無奈的搖搖頭,對趙興道:「明天,還是多派些監軍士兄弟吧。」
趙興
恭敬遵命,轉身出去安排,呂世就繼續埋頭地圖中間,和吳濤低聲探討著敵情。
「報——啟稟闖王。」一個監軍士兄弟飛奔進了大帳,也不顧大帳裡擠滿的將校,大聲匯報道:「啟稟闖王,剛剛,我們的一個副武長牛兒,在渭河岸邊巡哨敵情的時候,射殺了對方一個文官,結果,對方一群不要命的傢伙直接衝過了渭河,殺奔了我們。」
對於這個消息,呂世幾乎就沒有往心裡去,「這些事情,讓耿奎兄弟處理吧。」然後依舊低著頭仔細的研究地圖,和吳濤,仔細的交換著自己的想法。
耿奎聞言,急匆匆給呂世一禮後飛快離開,處理一些大股的越界巡哨,也是平常。
拾遺補缺,這是軍師應該做的,自從接手了這個軍師之後,吳濤沒有一刻懈怠,一直仔細的和呂世研究眼前的形勢。
「闖王,您看現在官軍的陣型相當嚴密,想要用些計策破敵,似乎已經不太可能。」面對敵我態勢圖,吳濤無奈的搖頭。
呂世抱著胳膊,看著掛在桌子上的地圖也是無可奈何。
現在,看官軍的陣型安排,大營緊密靠攏,外圍又建立十個小的聯營,相距卻都不遠,正好是半天營救支援的路程,一個被攻。其他幾個小寨就會在第一時間趕出支援,襲擊攻擊者的背後,只要一旦膠著,敵軍大營
不但得到預警,而且還可以視情況來決斷行止,或救援,或乾脆拿那些小寨消耗闖軍的體力士氣,然後在自己筋疲力竭的時候給自己來一下。這樣的排兵佈陣,簡直就是一個烏龜殼,根本就是鐵秤砣一個,讓自己除了用強軍正面一個個硬撼之外,簡直就沒有其他辦法。而要強攻對方深壕高磊的一個個營地,那是要付出許多兄弟的性命,雖然急著需要解決眼前的戰事,好應對身後的李自成,但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無論如何呂世也是不忍心的。
「看來對方有名將啊。」呂世苦笑著評價,轉回身,活動一下長時間看地圖而變得僵硬的身子。
「大明幾百年,雖然軍伍糜爛,但與南方的蠻子,沿海的倭寇,北方的蒙古,東北的女真,戰火就一直沒有平息過,這樣也就鍛煉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名將,也不知道,那連綿不絕的戰事對這大明是好事還是壞事。」吳濤順著呂世的思路道。
「是啊,一個從不和親,從不妥協,天子守國門的一代真正漢人的朝廷,還是值得我們驕傲的,雖然他已經步入暮年,雖然已經無可挽救。」呂世對吳濤誠懇的說出自己對這大漢民族最後一個王朝自己的讚美。
「尤其是對面的總指揮杜文煥,更是幾乎參加過大明這段時間南北所有的戰事,更是深受鍛煉,要不也不會將他留
在陝西坐鎮,一來防備北面韃子入侵趁火打劫,更主要的就是防備我們啊。」
「是啊。」吳濤提起蜂窩煤爐子上的茶壺,給呂世的空碗續上熱水,呂世點頭表示感謝,端起碗喝了一口,一股溫暖流滿全身,放下碗道:「這杜文煥是看出了他們自己的癥結所在,雖然他們急需一場決戰,但他們更知道自己的底細,新軍初成,需要磨合訓練,畢竟,幾頓飽飯是不能短時間裡提高身體素質,塞給他們一把刀槍,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的。」吳濤苦笑評價。
「攤上這麼一位名將,真的幸運啊。」呂世歎息,這真讓自己頭疼。揉揉太陽穴道:「可是,既然決戰,就要快,絕對不應該讓官軍有時間把這些流民漢子變成戰士,那對我們不利。」話是這麼說,但面對杜文煥擺出的烏龜殼,鐵秤砣卻一時間無從下口。
「我看,我們還只能耐心等待官軍出錯。」呂世抬起頭,左右看看,「咦?怎麼這麼消停?沒看到那個閒的難受的大統領?」
是啊,吳濤也突然感覺到大統領不在,要是在以往,大統領絕對已經進出多次請戰了,今天卻沒看到他的身影,這的確太出乎兩人意外了。
王建見呂世問,忙匯報道:「大統領一早來大帳前轉了一圈,見老師和軍師還在面對地圖思考,就嘟囔兩句,然後帶著
騎兵出營接應夜間出巡的巡哨兄弟去了。」
聞聽王建如此說,呂世也就不以為意的整理起自己的桌子不再說什麼。倒是吳濤追問了一句:「大統領帶著多少人馬出去的?」
三郎一邊幫著呂世整理桌子上的東西,一面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大統領走的時候帶著全部人馬出去,說接應那些昨晚出去巡哨的兄弟的同時,也趁著這個好天氣,帶著兄弟們訓練一番。」
「怎麼是全部?」吳濤站住了,皺著眉低聲的嘟囔一句,心中不由忐忑。
大統領是個絕對閒不住的主,尤其是在大敵當前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做出點什麼來打亂現在的部署。
「闖王。」
「什麼事情?」呂世頭都不抬的繼續自己的手頭工作。
「大統領帶著全部人馬出去了。」看看呂世沒有什麼反應,繼續擔心的道:「別出什麼事情,我去看看去?」
「能有什麼。」呂世收拾完自己的桌子,站起來笑道:「不過我們的大統領的確愛闖禍,千萬別真的給我們弄點什麼,那就辛苦吳兄弟一下吧,順便再看看兄弟們訓練的成果。」
「遵命闖王,我現在就去。」吳濤對呂世輕身一禮之後就要出去。
這時候,趙興突然跑進大帳,也顧不得施禮大聲對呂世和吳濤匯報:「不好啦,大統領帶著騎兵
,追殺過河挑釁的官軍,這時候殺過渭河去啦——」
趙興帶來的消息立刻讓呂世吳濤等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