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裡,順著東面耀眼的陽光,一陣亂箭之後,牛兒戀戀不捨的觀察著對面河灘的戰況,雖然,身後的兄弟已經看到,那文官身上插的箭簇絕對超過二十,即便是太上老君將整噸的仙丹埋上那個狗官,他也不能活了,尤其,這時候,那包圍著這個文官的官軍,一個個已經紅了眼睛,抽出腰刀兵器,奮不顧身的殺向了河的這面,再不跑,就憑借自己區區一個小隊,不過是十二個兄弟,雖然可以一拼,但這是巡哨,這是刺探,沒必要魚死網破。因此上,所有的兄弟都一個個焦急的想跑回大營,報告趙興隊長這個好消息,去領取那天大的功勞,這時候的死戰,絕對是得不償失。
但牛兒依舊伸長了脖子,努力的確認自己的戰果,看那被射成刺蝟一樣的敵方文官是不是真的死了,一切無他,就是確認一下自己的戰功,這關乎到銀子。
說到銀子,牛兒雖然娶了小紅做了媳婦,但是,她的贖身契約還在老鴇子手中,雖然闖王一來,似乎變天,但是,闖王卻嚴格的遵守著一個信條,那就是契約精神,一紙契約,雷打不動,即便是這個契約不公平,但闖王還是堅決的遵守。
當然,面對地主與佃戶不平等的契約,闖王也不過是和你和風細雨的商量,懇請你按照根據地的政策,減租減息,加以修改,當然
,答應更好,但是,你若不答應,那才是後續的事情,闖王也絕對不會用你違背契約精神而剿滅你,找你的錯處,太多了,一個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讓你灰飛煙滅,而且讓周邊的人說不出閒話。
因此上,闖王入渭南,雖然嚴格規定不得妓院逼良為娼,不得在妓女不願意的情況下強迫接客,不得——等等等等,但就沒有一條,在沒有贖身得到贖身契約之後,妓女便成自由身。
於是,牛兒雖然可以和小紅結婚,這已經得到了闖王政務官的許可,但是,小紅依舊是妓女,直到牛兒繳納出足夠的贖身銀子為止,雖然,當然,這銀子也是有規定的,就是當初賣身時候的一倍,這個數量,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牛兒沒有錢,就連這筆錢都沒有,原先想殺賊人獲得賞銀,因為闖王圍城不攻城而破滅,現在,就指望著這筆銀子收入。
「快跑吧,再不跑,你得了闖王獎勵也沒命花。」一個知道牛兒心思的兄弟拉起戀戀不捨的牛兒,轉身就跑,今天,他們已經是一筆豐收,沒必要再和官軍拚命,還是留著明天再立功吧。
被拉了一個跟頭的牛兒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在那一小隊,接近五十騎兵堪堪過河之前,牛兒等爬上了馬背,落荒而逃,任誰都知道,即便是闖軍兄弟再自負也知道,自己十幾
個兄弟,還有一半是新丁的情況下,面對張家五十最強悍的子弟,結果就是一個死。現在死,按照闖王呂世的說法就是笨,那還等什麼?確定了軍功,雖然不能確定軍功的多寡,但跑,留著性命享受軍功榮耀,才是正經。
但在牛兒逃跑的最後時候,還是深深記下了他指揮兄弟射殺的那個文官身前的補子——正五品。
錢同死了,錢中軍死的不能再死了,在沒有甲冑防護下,對面樹叢裡,突然飛出的十幾張長弓的巨箭如死亡的鐮刀,穿透了如廢紙一樣錢中軍的身體,而後那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再次被十幾隻鐵弩箭穿破,即便是神仙,也要魂歸地府,哪裡還有半點活命的機會?
錢中軍死了,那麼這些保護他的兄弟再沒有活命的希望,於是,大家一起紅著眼睛,衝過了雙方默契認為的界限,是飛蛾撲火,也是為了沒有退路。
他們卻不知道,這一飛蛾撲火的舉動,卻真正掀起了這場陝西決戰的序幕。
五十張家軍最強悍的子弟,在衝過冰封的渭河的時候,過天星正巡查在河的東岸。
按照闖王呂世,對過天星這個時不時捅婁子的大統領的嚴格威脅下,過天星只能帶著自己的兄弟在離著渭河二十里的極限外逡巡巡視,隨時接應廝殺回來的張家的巡哨兄弟。
這二十里,是呂
世規定的極限,不可越過,一旦越過,那自己的兄弟就要撂挑子,就要,反正就是拿出所有無賴的做法,要挾過天星。
現在的過天星就鬱悶和無奈這種要挾,因為,所有闖軍陣營,只要自己與那個兄弟加先生,更是上司的呂世一對上,竟然已經沒有一個再站在自己的一方,為自己的遊俠義氣吶喊叫好,不但如此,反倒是,每個人見到自己都要滿臉嚴肅,諄諄教導自己一番。
當時的過天星大統領,真的是百無聊賴,百無聊賴到了無以復加。現在,在闖軍的四萬大軍裡,明裡暗裡的流傳著一個說法,這個說法就是,大統領帶領的騎兵,的確是全闖軍最精銳的,但他有個外號——馬後炮。
大概是,象棋在中國流行,軍中,尤其是闖軍裡,作為一個文化,作為一個相對於鬥毆外的寬鬆緩解的項目,被呂世大力推廣,尤其是,在前世,呂世的象棋水平還是和國家大師級的如巴寶忠相提並論,因此上,愛屋及烏,當然發展,尤其是,這象棋製作簡單,便於攜帶,也不如圍棋那樣耗時耗力,於是在前軍推廣,茶餘飯後,大家都拿出來殺上一盤,開發智力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緩解緊張氣氛。
但是,大統領的騎兵的表現,慢慢的就被一種流行語取代了——馬後炮其實也不怪大家拿這個形象的詞彙取笑
他們,過天星大統領的騎兵所作所為的確很配合這個成語。
想當初,分兵殺向洛川的時候,吳濤兄弟已經殲滅了洛川衛所,然後,過天星領著騎兵堪堪感到,馬後炮。
吳濤領著兄弟們攻滅曹家集的時候,大統領領著騎兵堪堪趕到。
當呂世在南泥灣困龍谷全殲李元昊的一千騎兵的時候,過天星堪堪趕到。
當曹猛帶著五百兄弟在甘泉堵門之戰的時候,大戰勝利了,大統領的騎兵還是剛剛趕到。
面對高迎祥一戰的時候,他只負責禮送出境,而沒有一戰,這是什麼?
最主要的是,在七縣安定之後,根據地裡的反叛卻再不需要過天星出擊,都是歸大郎的守備騎兵負責,那過天星的騎兵更成了看客,留給他們的只有訓練訓練,再訓練,剩下的還有什麼?
於是,不單單是槍兵兄弟這樣稱呼過天星的騎兵,最主要的是大朗的守備騎兵四處宣揚,於是,馬後炮這個名譽,不折不扣的扣到了過天星騎兵的腦袋上。
這次,整個戰場遮蔽的任務是過天星拿出大統領的權威,生生搶下的,打的也是風生水起,多少為過天星的黑虎衛挽回些面子,但是,所謂挽回面子還只是小打小鬧,過天星和他的兄弟需要一場大戰,一場證明,他們依舊是延長突圍時候那樣的主力軍。
機會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的。
就如現在,騎在馬上,昏昏欲睡的過天星,正帶著一千兄弟訓練完了,閒的蛋疼的時候,一時興起,要到兩軍陣前,默認的渭河岸邊尋探一番的時候,突然,看見對面一隊騎兵落荒而來。看裝束竟然還是歸在自己名下的騎兵,這讓過天星非常憤怒,當時一圈戰馬立刻迎上。
「站住,你還要不要臉?」過天星現在,對於臉面,絕對看中,就是,馬後炮,這名字不好聽。
牛兒現在已經確認了自己的戰功,一個被自己,最少是被自己指揮射殺的一個官軍文官,一個正五品的文官,那是什麼?按照闖軍規矩,一百五十兩銀子,二十畝終身的土地就到手了,現在,必須跑回去,領取這些獎賞,然後,安安穩穩的給小紅贖身,安安穩穩的過下輩子,現在,哪裡還管的那些?回到大營,得到闖王的獎賞,贖回心愛的小紅才是正經,面對對方出來的一隊騎兵,也根本沒看清那個威武的,在闖軍裡絕無僅有的那個黃澄澄的大統領,一面抱著馬脖子回頭驚慌觀察,一面回答來人的怒吼;「喊什麼喊,我剛剛殺了一個官府五品文官,五品啊,哈哈,現在,官軍發瘋,正追我討命。」然後也不看身邊的兄弟反應,直接打馬衝過過天星身邊,邊跑邊口水飆飛的大喊「快跑,官軍拚命啦,官軍
追來啦。」
過天星正在為剛才牛兒的胡言亂語憤怒,但在,聞聽官軍追來啦,這個話題轉移了他的憤怒,當時熱血沸騰,不但他熱血沸騰,就是身後那一千兄弟都熱血沸騰。
「大統領,闖王說了不要我們過河,等待時機,但是,現在,官軍追過來了,那麼,我們追殲殘敵,我們追過河去,是不是就不是違抗命令?」一個隊長興奮的追上過天星,「小心」的建議。
過天星當時哈哈大笑:「那就是了,我們追殲殘敵去。」但馬上就道:「不是追殲殘敵,是我們驅逐強敵。」
說著,看看那些恍然大悟的兄弟,將腰間馬刀抽出,對著那條睡龍渭河大喊一聲:「兄弟們,我們驅逐強敵。」
隨著這一聲怒吼,原本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決戰,就在雙方都沒準備好的時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