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縣,隸屬山西,但在闖軍不斷的金錢,武力等等的手段下,其實已經和根據地裡如甘泉洛川等等縣城一樣,名存實亡,成為闖軍的一份子。
不過吉縣畢竟孤懸黃河東岸,雖然也悄悄的被闖軍控制,但是,還沒有真的如甘泉富縣一般,幾乎除了那幾個言聽計從的擺設縣官等外,一切都已經掌控在根據地政府手中,這裡,說實際的,其實是一種互相需要的聯盟更加恰當。
對於闖軍,吉縣的士紳官吏,是以一種複雜的心態對待的,雖然在根據地的政策裡,他們也得到了很大的利益,但是,也失去了很多特權,因此上,這一年來雖然大家表面上表現的合作愉快,相安無事,但其實內裡依舊是暗潮湧動,那些不甘心失去他們特殊權利的豪強惡霸,時不時的還要給闖軍填上點麻煩。
現在,流寇大軍已經開始在城外十幾里的地方紮下聯營,那漫天的殺氣已經瀰漫過來,讓吉縣內外百姓感覺到似乎是末日即將降臨,整個縣城在流寇小股打來的時候,就已經人心惶惶,一些豪強士紳都已經開始打點細軟準備開溜,小民百姓也已經收拾了簡單的傢俬準備逃難,不過大家一時沒走,一是故土難離,還有捨不得那些粗重,更有的便是,在內心裡,還有一絲絲希望。
在三十萬流寇面前守住吉縣,滿城官吏
都沒有這個信心,原因且不說那三十萬恐怖的數字,就是這吉縣原本的衛所軍,已經在闖軍的監督下,幾乎全部裁撤了,現在的吉縣,幾乎就是一座空城,根本就沒有半點守護能力,而城外的流寇的口碑行事,早就有受害的山西百姓士紳商賈等等,親身將過,一旦流寇殺來,那吉縣必將是一個人間地獄。
還有一個指望,那就是闖軍,平時他們不是一直說,只要吉縣被桿子流寇等侵擾,他們將第一時間救援嗎?這是現在,就連原先對闖軍恨之入骨的豪強士紳都殷切指望的。但是更多的人對這個承諾表示了擔心。
流寇是流寇,那麼,闖賊是什麼?其實還是流寇,不過是他們在陝北流竄到這裡,看到這裡還算富庶就賴著不走了,還有救是哪個闖王,還算有些見識,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但是,現在讓闖軍與他們一脈相承的流寇為了這大明的城池死戰,任隨都認為這絕對不可能。
於是,在得到流寇來襲的第一時間,吉縣大堂就成了菜市場,各方代表,大小官吏整日裡在這裡商討爭吵,但意見紛繁,就是不能達成一個共識。
「老父母,還是趕緊去太原請兵吧,這說話流寇就要攻城,再不請兵,恐怕一切都晚啦。」一個致仕的老者顫顫巍巍的站起,再次向滿頭大汗的吉縣縣尊,再次提出向太原請兵
的提議。
吉縣縣尊張宗超抹了下腦袋上如雨的冷汗,一攤雙手,無奈的苦笑道:「老先生,您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太原省城,早前與各地流寇作戰,有的都是敗仗,早就見賊如見老虎,哪個還敢前來救援?」
看看那位食古不化的老者,張中超不得不苦笑著接著道:「現在,太原裡那些官員,得到三十萬流寇殺本我縣,有西去陝西的意思,那高興還來不及,哪裡還會派兵堵截?現在,即便省城有兵,也絕對不會救援我們的啦。
其實,這層窗戶紙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只是這位做官多年,現在致仕的老者,還沉浸在老的理法之中,認為都是大明的土地,都是同朝的僚屬,這發兵來救便是理所應當,其實,這時候,他忘記了一句流行在當時官場上的成語,與鄰為壑,山西的這幫官員,玩這句成語已經精熟,對待開始時候舉步維艱的陝西如此,對帶現在的袍澤也是一樣,要不三十幾萬呼嘯各地的流寇突然西來,他們怎麼能沒有察覺?但是,直到現在,那些袍澤同僚卻沒有一個派出哪怕是三歲孩童來通報一聲,好讓大家有個準備?
裝聾作啞,禍水西引,彈冠相慶,這是現在那些官員正做的事情吧。
張中超一番言語,立刻讓原本熱鬧的大堂變得死一樣的沉悶,一股被拋棄的悲傷氣氛瀰漫了
整個空間。
好半天,一個乾瘦的,但滿面精明的商賈站起來,恭恭敬敬的給張中超施禮道:「老父母,如果這樣,那麼,那麼。」但是,那麼半天就是不說下文。
這個原本八面玲瓏,能將死人說活,能將稻草說成黃金的傢伙,現在卻變成了結巴,簡直急死人。
但是,無論如何急,大家就等著他說出一部分人的想法來呢,卻是急死也說不出,於是,一個實在是憋不住的年輕商人一下子跳起來道:「大人,素來大人與那陝西趙梓縣尊交好,現在吉縣有難,還請大人向趙梓借兵。」
此言一出,再次讓大堂變成一片死寂。
「不可,千萬不可。」一聲聲嘶力竭的喊聲嚇了大家一跳,放眼看去,卻正是那位致仕老官。只見那老官滿臉通紅渾身顫抖的指著那個年輕的商人怒聲斥責道:「無法無天,無君無父,大逆不道。」由於太過激動,不由引起一陣陣猛烈的咳嗽。
喘息了一會,轉過身對張中超爭辯道:「大人,陝西趙梓,誰不知道已經成了闖賊的走狗,如向他借兵,豈不是開門揖盜,豈不是將這大明的吉縣拱手送與賊人。此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他的一番慷慨激昂,倒是得到了一些小官吏,老學究的大聲贊同。
那年輕的商人卻一撇嘴,呲之以鼻的道:「我
不知道趙梓怎麼就成了闖賊的走狗,我只是知道他的地方太平富庶,地方安定,兵強馬壯,他又與張老爺有同年通家之好,這時候,不去求他,難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胡說八道,身為大明子民,深受皇上恩典,你難道就要從賊嗎?」一個縣裡典吏站出來指著那年強商人的鼻子一陣大罵。
但是,這年輕商人也不示弱,立刻站起來與他對罵,他的同伴也一起加入,於是,大堂裡再次熱鬧起來。
突然一個粗豪的壯漢跳起來,也不對縣尊施禮,就那麼急三火四的嚷嚷道:「夠了,都別攪鬧啦。」
這一聲大喊,真的是振聾發聵,底氣十足。
大家立刻中斷的爭吵,回頭看去,卻是本縣最大的豪強,杜如虎。
這杜如虎世代豪強,強取豪奪之下,身家巨萬,成為地方一霸,原先闖軍沒來的時候,他就是這吉縣當然是縣尊,實際的縣令都要看他的顏色。
但是,闖軍一來,卻很是與他鬥了幾場,如不是這裡是山西,呂世還不想太過惹惱山西官府,早就按照根據地的辦法,除去了他,為民除害了。
其實,這杜如虎也知道,闖賊早晚要取山西,自己的結局額絕對和曹家集的曹家一樣的下場,因此,早就學著張元的辦法,悄悄的準備了錢糧,訓練了一批鄉勇,一來以備將來
呂世到來與自己算賬,二來也想學張元,在這亂世裡得場富貴,這三來,也看到亂世已起,也有了蠢蠢欲動之心。
但是,這時候呂世闖賊沒來,卻來了一個高迎祥闖賊,現在,吉縣危機,向太原以及周邊請兵已經沒有可能,而向闖賊呂世請兵,那自己第一個就不能答應。
於是,站出來大喊一聲,打斷大家的爭吵。
張中超見是杜如虎,忙在桌案後站起來,對杜如虎笑著道:「杜大官人有什麼意見?趕緊說來才是。」
「我是什麼意見?求人不如求己,現在,咱們就學那張元張大人,自己籌措糧草軍資,組建鄉勇守城。」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一些與這杜如虎一般境況的豪強的支持,這樣,不但避免了將來闖賊呂世的打擊,更有可能在這一場混亂裡,如張元那樣,得到一場富貴官身。想到這裡,更是熱血沸騰。
「如果大人能支持某家此意,某家願出家丁鄉勇兩千。」
此言一出,大家不由一陣騷動,但是有心人卻不由暗暗心驚,沒想到,這杜如虎竟然已經陰藏私兵,可見其心不善。
「杜哥哥壯舉,我等當然相助。」一個地主公子立刻跳出來,對著張中超縣令施禮請命:「如果官府給我等一個出身,我等也願傾家輸難,招募鄉勇,組織家丁為國效力為當地父
老拚殺。」
那個老十神聞聽有如此好事,立刻上前,一番大義讚揚。
「不過,我兵可出,但是,這錢糧上卻要其他同道相助了。」杜如虎也不等大家說完,立刻提出了一個緊要的條件。
此條件一出,就是那盛讚杜如虎為國輸難老士紳立刻變成了沒嘴的葫蘆,再不聲響。
大堂裡再次陷入難堪的沉默。
「怎麼?難道為國就只能是我們這些嗎?「杜如虎大聲叫囂道:」難道守衛吉縣就不是大家的責任嗎?」
整個大堂依舊保持著壓抑的沉默。
就在這難堪的時候,突然,大堂外,一個洪亮的聲音堅定而大聲道:「當然不是,守衛吉縣,還有我們——闖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