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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一二章 知己故人 文 / 新闖王

    城內雞飛狗跳。城外鼓角相連。一隊隊早就備戰的守備官軍。以及如楊凡這樣的衛所軍漢拿著刀槍。懷著各樣的心情。在一個個神情惶急的軍官帶領下。急匆匆跑上城頭。進入自己早就分派好的戰位。迎接一場三百年來真正的死戰。

    刀槍閃爍殺氣騰騰裡。原陝北義軍盟主。不粘泥張存孟張將軍。現在頂著朝廷從六品鮮亮的頭盔。身披從六品的輝煌戰甲。站在蒲城經過半年增修後的城牆上。看著城外曠野裡。延伸到天邊的呂世聯營。感覺自己的後槽牙一陣陣的疼。那巨大的頭盔。平時帶著威風無限。這時候卻感覺到重過千鈞。

    呂世毛孩子。已經不是米脂那個能在戰陣上痛哭流涕的傢伙了。現在。用兵強馬壯來形容。第一時間更新都已經不能。

    多長時間。張存孟瞇著眼睛仔細的想了又想。崇禎元年十月這小子光棍一人。為了一個鄉下老頭而上臥牛山借兵。對。是借兵。後開始一步步。就走到了現在。

    看看原本自己還拿冷眼相待的毛頭小子。現在已經真真正正的可以稱為闖王。再看看自己。幾代經營。一朝不再安分而動了野心。卻越拼越慘淡。最後。只剩下身後這五千兄弟。其他的老弱。按照當初招安時候的規定。一人分得五十斤谷子。一吊銅錢遣散。

    五十斤谷子。一吊銅錢能做什麼。能活多久。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也知道。這還是張元他拿出來的。官府即便是這點都拿不出來。

    當時看著那些原本世代追隨自己的父老。一步三回頭的走遠。看著自己幾代心血營建的山寨在大火裡轟倒塌。自己的心何嘗好受。等待他們的。或者是餓死。或者便是再次被人裹挾成了桿子。但再次成為桿子就不會像自己這樣善待了。不過是一場大戰裡填埋溝渠的土石而已。

    還好。自己得官府允許。選了這五千漢子及其家小跟著自己。一個月張元管吃管喝。還每月給一兩五錢銀子養家。

    這一兩五錢銀子按照大明軍餉。那是少的可憐。但是。這卻是實打實的每月下發的。不像大明官軍。軍餉聽著很高。其實卻到不了軍漢手中多少。就是剩下的。也是一年半載才能見到一點。一個個都餓的拿不動刀槍。

    有了這一兩五錢的銀子再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名頭。倒是讓這些追隨自己多年的桿子無限感激。看向讓他們有了今天的守備張十七的眼神。除了上下級的畏懼之外。多了無數的感恩戴德。

    這眼神讓本來是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天的不沾泥張存孟。看著心中實在是不舒服。有種酸酸的感覺。

    但這一切都已經無可奈何。這次。更讓不沾泥歎服呂世小子對時局的把握。正在這全陝空虛的時候出兵。真真的打了一下官軍的軟肋。

    呂世。有眼光啊。其實。更有運氣。

    現在。對於最終戰勝呂世。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張存夢絕對沒有信心。但對於守住這個蒲城。他卻是有些底氣的。

    因為。在這蒲城。不但有自己嫡系的五千精兵強將。還有一千張家武裝起來的官軍。最主要的是。在這縣城裡。還可以簽丁。至於多少。那就看戰事情況而定了。

    尤其重要的是。在周邊幾縣官軍都拿了張家。以及募集來的銀錢。同時。西安巡撫也下了血本。錢糧如流水一般分發。又有錢中軍已經謀劃停當的計劃。只要呂世一來蒲城。那就是一個連環計策等著他。

    呂世的敗亡已經板上釘釘的。對於這個結果。張存猛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快慰。

    「張將軍。您看城外闖賊與原先有何不同。」饒過一群群對城外闖賊大營指指點點的兄弟。現在的蒲城守備。張家第十五兄弟。對滿臉沉思的不沾泥輕聲問道。

    張十五。是張家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這個新進崛起的集團。有著無限進去精神。根本就沒沾染上官軍那些暮氣沉沉的毛病。這次蒲城守衛戰。被張元等一致舉薦他做了蒲城守備。

    而上位者當知道。這小十五不過二十七八。人還年輕。在軍事上缺乏閱歷。全陝西真正的武將又都征髮帶兵東去京畿勤王。老於軍伍的將領實在欠缺。於是。便調派不沾泥這個多次與闖賊打過交道的來輔助他。有老謀深算的不沾泥在身邊幫襯。再有兩萬官軍及簽丁在手。守住蒲城。應該不再話下。同時也正可以通過這次守衛戰。鍛煉一下這些後起之秀。想要成才。還是得在戰陣逆境裡。

    張十五雖年輕就得高位。但是一份謙虛還能保持。尤其是對這位自己所依仗的前輩。這個對闖賊熟門熟路的不沾泥。更是抱著絕對的恭敬和依仗。

    看著一臉虛心求教的小十五。張存孟心中很是滿足。雖知道張家最依仗的不是自己身後那五千子弟。而是自己心中對呂世的絕對瞭解。但同時更清楚。自己這輩子算是綁在了張家的馬車上。吃的喝的一切都是人家張家給的。對於這些前途無量的小輩卻絕對不敢托大。

    於是。趕緊轉身施禮道:「守備大人。我看城外闖賊又與半年前不同。」說這裡的時候。面色上不免帶出沉重。

    「又與原先有何不同。還請老將軍指教。」張守備趕緊請教道。

    「指教不敢。屬下就將心中所知分說一二吧。」

    謙虛完。站直了身子指著城外連天的營帳。林立的刁斗望樓。還有那螞蟻一樣整齊有序的巡哨道:「守備大人請看。原先。呂世不過是一群桿子。紮營上雖比其他桿子規矩。但是。也不過是多少規矩些罷了。但您看看城外闖賊大營。現在。就連官軍也還要大大不如。」

    張十五點點頭。臉上帶上了深思。

    看看小十五深思的樣子。張存孟不由在心底讚一聲。孺子可教。

    「您再看。」張存孟再次將手指向了東面那一長溜怪模怪樣的大車。「闖賊不再用桿子通常就地徵用的辦法收集軍糧器械。而是用後面老巢運送。這樣。不但保證了自己糧草輜重的充足。同時也保證不再擾民。這樣又爭取了民心。」

    小十五憂色更深。雙手扶著牆垛。咬著嘴唇靜靜的聽。

    「尤其是那火器營。」張存孟再次指點在大軍核心之地。一桿上火字的紅色大旗。

    「我看到了。這又有什麼不同。」小十五迷惑的看向那巨大的營地。

    張存孟憂心忡忡的道:「我知道。原先闖賊有火器營一個編製。以榆木噴和呂氏長弓為主。但這個營在整個闖賊的隊伍裡。不過是十分之一的份額。還以長弓為主。」

    「這個我知道。但這與現在的闖賊大營有什麼關係。」

    「守備大人。你看看現在火器營中的規模。」張存孟再次指點給小十五。「闖賊火器營已經佔了整個賊軍大營的三成。那就是說。看大營規模。賊軍出兵四萬。他的火器營已經有了一萬餘長弓手。尤其我觀察了一陣。運進那火器營地的大車。竟也有整個車隊物資的四成。」

    張存孟不由憂慮的說到。

    當初隨著高迎祥戰陳家堡要塞的時候。那闖賊萬箭齊發的駭人場景依舊歷歷在目。現在的規模可比那時候大的太多了。

    「這個老英雄早就向我家大帥哥哥介紹過了。這呂世長弓的確威力無比。」小十五深以為。但轉臉就振奮的道:「不過。這長弓製造無比簡單。現在。在這蒲城之內就有兩千張。這回讓呂世小賊自食其果。至於箭簇。那更是不在話下。我們足足儲備了五萬支。尤其我們站在城上居高臨下。兩軍對射。我們佔了地利。哈哈哈哈。作繭自縛。這便是了。」

    張存孟也振奮了起來。現在。這長弓再不是呂世獨家之秘。關於對桿子來說無比珍貴的鐵料。對於財大氣粗的官府就不再是件難事。張家。四處收購鐵料。再在朝廷大力支持下。已經完全可以支持一場大戰。

    勢均力敵。作繭自縛。的確貼切。

    觀看完了闖賊的大營。張十五開始仔細的巡視自己的手下防守準備情況。

    沿著城牆一路走來。滿眼看到的是在自己兄弟們督促下。螞蟻一樣的征發的夫子。在幾道城牆馬道上。上下搬運物資。一個老漢和一個婆姨扛著一段粗大的木頭踉踉蹌蹌的爬上城。走到張十五跟前的時候。一個吃力。那木頭一歪。光噹一聲。掉到城上。差點砸了守備的腳。

    那兩位老人一見自己差點砸了一個官老爺的腳。當時嚇的渾身發軟。趕緊跪下。連連扣頭。嘴裡哀求不矣。就是那些來來往往的夫子。也都面帶戚容不住搖頭。悄悄的躲開點。生怕被濺上一身鮮血。

    這一變故。跟在張十五身後的親兵立刻衝了出來。抽出刀子就要砍了這不知死活的老東西。

    這一下。張十五一把拉住自己的親兵。厲聲喝道:「休得無禮。」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伸出雙手攙扶起跪在地上。已經將額頭磕出鮮血的兩個老人。和藹的道:「兩位老人家不要害怕。什麼事情都不會有的。快快起來。」

    被這位和藹的小將軍攙扶起來。兩位老人感恩戴德的不斷說著好話。

    張十五笑著問道:「怎麼是兩位老人家應差上城。家裡青壯呢。」

    被這一問。兩位老人趕緊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回稟將軍老爺。家裡只有一子。已經被征發了夫子。但官府還需人手。我們老兩口也只能應役。但早上的一人一碗稀粥實在是抗不住。也實在是幹不動了。剛剛差點傷了老爺。還請恕罪啊。」

    張十五連忙和藹的道:「不打緊。不打緊。只是辛苦了您二老。等下我馬上吩咐手下。給所有夫子加餐。饅頭肉湯管夠。大家吃飽喝足了。好一起抵抗闖賊。」

    聞聽加餐。左近夫子一起歡呼起來。這消息慢慢在城頭傳開。歡呼聲更甚。讓原本一片哀鳴沉悶的氣氛一時紅火起來。眼看著大家的手腳也開始利索起來。

    張十五對著身後的兄弟小聲道:「一頓飽飯便可以做的事情。何必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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