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耿奎箭矢已盡,欲用三百兄弟做峰矢陣再次殺敵的時候,黑護衛身後一陣腰鼓急響。
這是黑虎軍槍兵完成隊列展佈的訊息。
前軍三隊槍兵統領曹猛與前軍黑護衛相隔一里,謹慎前行,在冬天的霧靄裡,緊張的都快喘不出氣來,最是難熬的就是這樣,明明知道危險的存在,卻不知道危險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出現,炮聲響起的時候,曹猛和他的兄弟們竟然和呂世一樣長出了一口氣,來了。
看著十幾枚炮彈在河灘炸響,看到蜂擁殺出的無數官軍,看到自己的黑護衛兄弟瞬間被埋伏的官軍海洋淹沒,曹猛沒有驚慌,他相信他的兄弟,就像相信自己一樣,黑護衛的兄弟一定能為自己爭取到整隊的時間。
「停步,整隊。」曹猛冷靜的大聲喊道。
三隊槍兵也知道他們的兄弟會給他們爭取到整隊的時間,也和他們的隊長一樣,不慌不忙的橫列隊形,一隊三列,三列三百,扎槍放平,鼓手居右,隊長居左,監軍士兄弟在後,好整以暇的將這些步驟做的完美整齊。
曹猛跳下戰馬,站到第一隊隊長之側,「兄弟們,準備好啦嗎?」
「殺」
「腰鼓打起來,我們該上場了,記住我們的口號。」
「不拋棄,不放棄。」
「記住我們的誓言。」
「為身後父老,死戰不退,殺」這一聲,聲嘶力竭鏗鏘有力。
耿奎舉刀大喊:「兄弟們該槍兵兄弟廝殺,我們且壓住左右,為槍兵兄弟護衛安全。
早就氣喘吁吁的黑護衛立刻打馬右轉,讓出依舊蜂擁不退的官軍正面。
看見死神代表的火紅賊人騎兵右轉遁去,那個指揮著進攻的參將不由長出一口氣,這些頑強的桿子去了,自己就可以在這冰河北岸站穩了腳跟,可以配合其他兩方兄弟展開對臥牛山賊人的圍剿了。
但是,紅潮退去,卻沒有他想像的賊人老營的出現,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列長長的由雪亮扎槍擺開的槍陣。
黑色的人牆,決死的面龐,映襯著雪亮的扎槍,讓每一個敵人膽寒心顫。
正在這些官軍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突然展現在自己眼前的敵陣時候,敵陣中一個高亢的呼喊聲響起:「為身後父老。」
「死戰不退,殺」千百人異口同聲,呼喊驚天動地,雖只是千人呼喊,但卻壓下了上萬人馬的喊殺,整個戰場的空氣為之一窒,面對堅定槍陣的官軍的胸膛就好像被巨錘猛的敲打,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簽丁可以退卻,但參雜在簽丁之中的總督標營的邊軍精銳沒有退卻的習慣,他們都是在百戰餘生的倖存者中選拔出來的,都是被總督大人依仗為長城的,都是在邊地抵抗韃子的中堅,在他們的腦海裡,殺敵立功,獨得賞賜才是他們的本性,那個參將不但沒退,反而大吼一聲:「為總督大人效命赴死的時候到啦,兄弟們跟我殺賊。」說著帶著手下兄弟拿著刀盾蜂擁而上。
邊軍自有邊軍的驕傲,在這股驕傲裡,就沒有能擋得住他們前進的東西,無論是蒙古韃子的鐵騎,還是無邊大漠的風沙,還是眼前這黑色的槍強。
「刀盾兵上前,長槍兵押後,兄弟們,殺啊。」明軍副將不愧是百戰之將,對付這樣的長槍兵,他看到了應對之法。
身後簽丁和衛所兵中的刀盾兵立刻上前,
跟著又是一聲號角響起。那些經過短暫訓練,並在豐厚的戰場賞賜刺激下的官軍,齊齊吶喊一聲刀盾鏗鏘地逼了上來,對面的賊人沒有刀斧手,一旦短兵相接他們有信心轉眼就擊潰賊軍,看到賊軍排出的密集陣型那些略微知兵的將佐都懷疑對手是不是白癡了,這樣人挨人一旦面對混戰長槍立刻就成為擺設。
「向右」黑虎軍隊長用訓練時一樣平穩口氣開始下令這條命令,他們在訓練時已經下達了幾百遍了,在先前的戰鬥中,他們也已經領略了這個命令帶給他們的勝利。
怒吼著逼上來的官軍死死盯住面前的賊軍,衝著那些陌生冰冷的臉龐發出猙獰的笑容,用力把圓盾頂在身前然後全神貫注地看著指向自己的槍尖。一步步踏上前來的時候他們全身每條肌肉都繃緊了隨時準備做出最迅的格擋和劈殺。
「殺。」
隨著腰鼓的一響,每個後官兵都看見身前的賊軍不管不顧地轉過半個身子把側面留給了自己,不少緊盯著槍尖的官軍士兵目光還被移動的目標帶向身體的左側。
「殺!」
黑虎軍的士兵像以往操練的一樣同時發出吶喊聲,每個人都全力刺出手中的長槍,三百桿扎槍槍同時如閃電一般地伸出,大部分都深深插入敵兵握刀而防衛虛弱的右肋,個別右手持盾的官軍則直接被長槍刺入臉頰或眼眶……
慘痛的呼聲頓時響徹了大地,但沒有人去看自己的戰果,即便是一槍刺空的也沒有然理會,經過訓練的黑虎軍槍兵幾乎同時熟練地轉動了一下槍桿猛地力抽出。無數條血箭追逐著凶器噴撒在空中化作千萬滴形態各異的血雨或無力地灑落在地或飛濺得兇手滿身滿臉。
黑虎軍士兵沒有人去擦拭,第一排如同訓練時一樣不出任何聲音地平端著長槍人人都恢復了突刺的姿態。
沒有刀戈交鋒的轟鳴只有金槍入肉的悶響;沒有熱血廝殺的喊叫只有宰雞一樣的殺戮。
二百多官軍不是內臟被攪碎就是頭部被刺穿,很多人不等倒地就已經氣絕身亡,更多的人也就是在地上扭動了幾下就死去了,前排幾個僥倖的官軍還沒在震驚中緩過勁來,就被背後的同袍被動的推上幾步。
又一聲腰鼓,又一聲喊殺,在官軍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毒蛇一樣的扎槍再次刺出,剛剛填補上缺口的官軍再次被扎槍放到一片。
「殺」第三隊扎槍再次在官軍目瞪口呆中突刺而出,又是一陣血雨飛濺,那閃亮的扎槍已經變得血紅,那飛揚的紅纓已經有血水淋漓流下。
「殺。」第一排已經調整好了角度,再次上步刺出,但這次上步,已經踩上了地上的屍體,但沒有人往地上看一眼,他們的眼睛只盯著他們對面開始變得面色慘白的敵人。
倒地的幾乎沒有幾個能活過幾呼吸的,那些盔甲並不完備,盾牌並不齊全的簽丁衛所軍戶,在這樣如刺蝟與車輪一樣的扎槍面前,就如同紙糊的草人一般,一槍命中,一槍斃命。
那個副將一見,當時嗔目欲裂,對著身邊僅存的兩個親兵大喊一聲:「掩護我。」說罷,晃動著盾牌,趁著賊人扎槍交換的瞬間,奮身撲進扎槍陣中。
一桿扎槍狠狠的紮在他的盾牌之上,那巨大的力量讓他的盾牌一晃,在左肋露出一絲空隙,那副將當時亡魂皆冒,心中大喊,我命休矣,但是,沒有扎槍在這難得的破綻裡扎入,對面的桿子似乎就不知道這瞬間的機會就會要了他一個堂堂大明副將的性命,第二排扎槍視若無睹的按照原先千百便訓練的習慣,大喊一聲,扎槍繼續平平刺出,又一桿扎槍刺在他的盾牌上,那巨大的力量讓本來奮力撲進的副將不由倒退了一步。
「死人嗎,為什麼不掩護我?」副將頭也不回,對身邊兩個親兵怒聲大喊。
身邊除了哀嚎怒罵與喊殺之外,沒有自己熟悉的呼應聲,在盾牌再次被一桿扎槍刺中,自己再次被推著倒退一步的時候,他看到腳下層層疊疊的死屍裡,兩個他熟悉的身影,就那麼掙扎幾下再也不動,那是他朝夕相處的親兵的屍體。
他怒了,真的暴怒了,渾身的熱血再次衝上頭頂,在所有簽丁官軍的驚愕裡,再次挺動盾牌,奮不顧身的撲向槍陣。
還是一下大力的突刺頂在盾牌上,止住了他瘋虎一樣的身子,又一下突刺再次將他推回了自己陣中,第三次突刺,將他推到了陣裡,伴隨著他的倒退,是身邊如割麥子一樣哀嚎撲倒的同伴,在他步步倒退的路上,又是成成疊疊的屍體。
擋住了第四次突刺,在身後的人牆幫助下,他退無可退,站穩了身形,趁著這個機會,他揮刀砍出,一桿扎槍閃電般刺來的時候,他砍中了那扎槍,一陣金鐵交鳴聲赤耳的響起,在這沖天的喊殺聲中,聽起來格外的響亮,他心中一喜,趁著這個機會,他想撲進那被自己打開的缺口,但這只是他在想,當他衝上去的時候,一桿扎槍早就填補在了那個缺口上,自己就好像飛蛾一樣在撲向那火焰一般的扎槍,紅纓。
留給他的只有退,一退再退。
副將真的抓狂了,自己的武勇在標營裡被稱萬人敵,在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但是,面對的不是上將軍,只是一個個平凡的再也不能平凡的小賊,卻被他們那一下下堅定但簡單的突刺逼得沒有任何還手之力,這是為什麼?
當時的軍隊,兩軍相接,其實還是憑借個人武勇廝殺,士兵還是本能地要攻擊最靠近自己、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敵人,但在真正的黑虎軍拋棄單兵廝殺,個人勇武的時候,配合、組織、紀律把全軍看成一個整體而不是只靠單兵戰力,軍隊,這人類歷史上殺人如麻的戰爭機器終於也追隨呂世跨越了時空來到了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