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黑頭正過橋時喊了聲「我暈得很。」整個人摔倒在橋板上,眼看翻滾著就要掉下深澗,曹證這邊想救也是鞭長莫及,幸虧黑頭背後的步槍卡在兩根銅索環間,才堪堪掛住墜落的身體,曹證帶人救起黑頭,先讓一人快跑出去給多布報信,然後就抬起黑頭送往白塔寺,到白塔寺後,黑頭持續昏迷說胡話,一會說別過橋,一會說快過橋,把多布等人搞糊塗了,就在束手無策時,珠麥巴出手相助,在灸療和放血後黑頭清醒了過來,雖然週身無力,但是能正常說話,於是向多布和曹證說了考察進度和捉住並殺死日本間諜,以及日本間諜交待的在林子裡停留過久無法通過吊橋的話,開始以為是別有用心的嚇唬人,現在看來是真的,黑頭說自己好好的,走在橋上就忽然覺得腿軟想坐倒,繼而渾身無力失去知覺,並且毫無預兆。
多布和曹證一想這還了得,於是連夜組織隊員準備進入密林救援,事情到這這份上誰也不願意留守,索性一起帶隊進來,夜裡方向難尋,即便有黑頭的言語指點,也七繞八繞直到天明,反而把自己迷在了樹林裡,曹證急瘋的心都有,就在救援隊感到絕望時,突然聽到兩聲槍響,這時也不管開槍的人是敵是友,曹證主動放槍回應聯絡,終於走出密林得以相見。
說完這些話,曹證和多布等人紛紛坐在了地上,一夜加上半天的叢林行進耗盡了體力,現在放鬆了心情人也鬆脫了下來。馬丙篤也把進來後發生的主要事情講給了多布等人,並說已有一名藏族隊員被害,林中還隱藏有敵人,原計劃明天早上撤出,現在看來必須立刻行動了。
各自的消息均令人驚心,馬丙篤讓多布帶領隊員原地休息不必上島,就在此等候接應,同時向退路兩側一百米各派一人展開警戒,防備林中敵人趁渡水時偷襲。
佈置完後立即和迷糊返回島上,迷糊帶領隊員收拾物資整理隊伍,自己下到地宮去請伍泰西等人,見到伍泰西和趙如琢後的把黑頭過橋暈倒的情節講了,又說多布已經帶人到湖對岸接應,事不宜遲趕快動身。
伍泰西也覺得事態嚴重,吩咐趙如琢只拿測畫成果,粗重工具全部放棄,由於早有第二天撤出的打算,大件物資已經收拾妥當,現在再經挑揀捨棄,半小時不到全部整裝完畢,少了犧牲的鷹眼隊員和外出的黑頭,隊伍集合後還有十人,木筏來回三次全部平安渡過,多布等人又向伍泰西簡單問了好,不再寒暄,立即出發。伍泰西轉身看了眼佛塔,心中浮起一個念頭,這可能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這裡了,考察如此結束,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馬丙篤沒有向隊員們隱瞞黑頭過橋的事情,說現在必須搶奪時間,到橋邊再想辦法,多布等人進來只一晚應該沒有大礙,第一批進洞的迷糊等人一定要在橋頭等待外面的隊員來接應,絕不能獨自過橋,尤其是伍泰西和趙如琢,要等兩個隊員平安過橋後,才能通過。
隊員們雖然都是經歷過戰場衝殺的,等閒不懼生死,對於樹林中隱藏的殺人兇手只用提高警惕,大不了拚命就是,但是過橋即倒的事情從未聽說,是什麼力量殺人於無形呢?黑頭的身體在隊裡數一數二,否則也不會和多布比試摔跤,更不會再走一次密林去帶糧食,可是一樣也倒在了橋上,毫無抵抗能力,若不是槍被卡住,加上有隊員及時發現,可以說已經死過了。
不安的情緒在隊伍中漫延,甚至有人低聲說著這地方怎麼像老人說的奈何橋和黃泉路。
馬丙篤心中也是極為忐忑,讓小道士和迷糊前後保護好伍泰西,自己和多布邊走邊商量。
多布看看天色和懷表:「三哥,黑霧兩個小時的能來,我們休息過夜,還是走路不停的?」
馬丙篤咬咬牙:「我們逆著溪水,在降霧前趕到池塘邊休息,那裡開闊些,等霧散後繼續上路,一刻也不能停,連夜走出去才有生路,多布你在前面開路,我殿後掩護,我就不信有什麼妖魔鬼怪能把我們留在這裡。」
儘管馬丙篤和多布約束隊伍按照攻擊搜索的隊形前進,但是大家都有一種在潮濕悶熱的密林中倉皇逃命的感覺,卻也無人喊熱喊累,兩個小時沒有休息,終於走到了來時宿營的那片池塘,眾人心中稍安一些,溪水的源頭還是那麼清澈緩慢,馬丙篤下令休息,準備迎接黑霧,霧散後立即出發。
聽到休息的命令眾人紛紛坐在地上,伍泰西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急走,喘著氣就要癱倒,被小道士和迷糊架著又繞圈走了百餘步,肺中平順後才坐下,小腿肌肉兀自抖動,氣緩上來第一句話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白先生自告奮勇的走到百米外警戒,其他人吃乾糧喝水,馬丙篤仰望天色,西邊不遠處的雲層已經轉黑開始下沉,冰霧半小時以內就能到達,馬丙篤最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命令眾人靠攏,把伍泰西、趙如琢和兩位姑娘圍在中間,槍口一致對外,霧中但有動靜可以先開槍,白先生攀上附近一棵高樹,用繩子把自己捆在樹杈上,設成一個暗哨,靜靜等待著黑霧的到來。
滾滾而來的黑霧似乎比前幾日更加猙獰,馬丙篤知道這是在塔室中躲過兩次後的對比心理作怪,當被黑霧吞噬的一刻,馬丙篤一直緊繃的心突然寧靜下來,雖然雨衣根本擋不住週身徹骨的寒冷,可是此時竟渾然忘卻,彷彿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早寒的春天,西安城終於從劉鎮華長達八個月的封鎖中解圍,降下的第一場春雨也是這般冰冷,不,應該還比這雨霧更加淒冷,少年的自己如同現在這樣,坐在剛剛建成的革命公園的草地上,任雨點灑落濕透全身,新移的松柏下一抔黃土,苦雨淒風逝者已矣,忘記坐了多久想了什麼,只記得最後站起身,在離開前撫著墓碑說了一聲:「我給你報仇!」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向了設在老皇城北門的民國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第十軍徵兵處……
「砰!」樹頂上傳來一聲槍響!打斷了馬丙篤的回憶,伏地、上彈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只聽白先生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來路有動靜!」
黑霧如漆一般,雙眼形同虛設,提供不了任何幫助,隊員們也一個個噤聲不語,說不定自己的一聲咳嗽就會招來致命的子彈,唯一能聽到的動靜就是樹上的白先生緩緩下行折斷細枝的聲音,顯然白先生知道自己開槍示警後暴露了位置,準備另換地方隱蔽。
當白先生的動作停止後,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沉寂,趙如琢趴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拉著葛鳳蘭,另一隻手抓著伍泰西的肩膀,狂跳的心臟似乎要突破胸腔進入大地,隨時都可能有一把鋒利的匕首從脖子上劃過,那個鷹眼隊員的死狀在黑霧中隱現著,趙如琢這時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若死在這裡,葛鳳蘭怎麼辦?
葛鳳蘭雖然一慣大膽,平時也欺負一下文弱的趙如琢,但此刻覺得趙如琢的手無比溫暖,心中半點不怕:不管啷個只要我們在一起,死也沒啥子了不得!
伍泰西被小道士和迷糊左右護著,地面的溫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寒冷,畢竟悶熱了一天,突來的冰霧只是降低了空氣的溫度,地上反而暖和,胸腹傳來的濕熱和腰背刺骨的冰冷在自己衰老的**上交織爭奪,伍泰西覺得意識有些遲鈍,難道真應了自己對劉文輝說過的話——這把老骨頭扔在考察路上,也是人生快事?
呆頭沒有離開,此時全身蜷縮藏在小道士的背包中。小道士在渡水前把多餘的糧食和肉乾單獨攏成一堆放在塔室中,拍拍呆頭指指食物堆:「都是你的了!」呆頭歡叫兩聲就往食物上撲,小道士趁空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就被呆頭追上,反覆兩次實在無奈,到最後上木筏時一把提起呆頭,輕輕拋到島上,可是木筏剛剛劃到對岸,呆頭已經攀著銅鏈同時到了,似乎猜到惹了小道士生氣,也不上來糾纏,舒展雙臂在樹梢行走,緊緊跟隨著隊伍,直到池塘邊黑霧將來時,才從樹上下來往小道士的包裡鑽。馬丙篤雖然也覺得這猴子可愛,但還是告訴小道士一來考察任務在身無暇兼顧,二來洞外環境大異未必能活,出洞前還是得放歸樹林,這話即使不說小道士也明白,可是心裡卻難受,看來自己的修行連一隻猴子都放不下。
每個隊員都在苦苦忍受冰霧和兇手的雙重壓力,好在除了白先生的那一槍,後面再也沒有什麼異常動靜,霧來得快猛消得也快,視線恢復後馬丙篤準備派幾個人四處偵察,即便捉不住隱藏的兇手,也要威嚇驅逐開。
正要下令時,就聽葛鳳蘭大叫:「曲珍!曲珍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