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頭也奇怪了:「隊長,下面的屍體又髒,鬍子頭髮又長,看不清長相啊,你莫不是覺得鬍子長了年齡就大?」
馬丙篤笑笑說:「山羊鬍子長,生下來就有!我是從骨骼看出來的,你們都知道,我從小在醫館長大,也給人號脈看過病,普通人的手腕一摸就知道是男是女,年齡多大,我在抬屍體時剛好抓在手腕,就感覺年齡挺大,不過判斷年紀最準的還是看顱骨和牙齒,這人凍僵了嘴張不開看不成牙,就只能從顱骨的下頜角來看了,簡單說,下頜角就是腮幫子的底面和後面的夾角,這個夾角小時候大,長大了小,老了又會變大,判斷年齡十分準確,所以我手測了屍體的下頜角,死的這個人應該在五十到六十之間。」
這話說完,人人都把手抻在自己在腮幫上尋找下頜角,經馬丙篤的指點,幾乎都找到了,有找不到的央求同伴給摸摸,黑頭最為積極:「隊長,這可比摸骨算命要厲害得多,早知道餓原來不學拍磚學摸骨多好!」
小道士猶豫一陣趁了個空,滿臉內疚的說:「隊長,我,我大意了。」
馬丙篤點點頭:「知道就好,此人武功極高,敵友還未分清楚,你就放鬆警惕險些被傷,這裡頭有你的原因,另外,日本人一貫狡詐,尤其是這種身負密令的間諜,更是心狠手辣,比一般鬼子還難對付,以後上了抗日前線,可能還會遇到更多更厲害的對手,你要記住了。」然後提高聲音對全體隊員說:「大家都要小心,無論戰場還是我方地區,遇到和日本人有瓜葛的人,先放倒捆緊實再說,不要被花言巧語蒙騙。」
這時白先生湊上來講了個故事:「隊長,夥計們,我在西安時認得個東北軍的連長,姓鄭,是105師憲兵隊的,這105師在東北軍裡頭牛得不行,師長就是張少帥兼任的,我聽這鄭連長說過,九一八事變前三年,對了,那時候還沒有105師,當時還是張大帥的警衛團,這姓鄭的在警衛團當排長,那是個夏天,張大帥還有少帥回老家海城縣,在街上碰見有個人為催債打人,被打的還是張大帥的一個親戚,張大帥就叫逮人,沒想到四個警衛都不是對手,最後還是鄭排長把這傢伙給撂倒,張大帥要槍斃這傢伙,這人膽子大不求饒,說你張家借錢不還殺人,老子二十年後還是好漢,旁人都以為死得更快了,沒想到張大帥偏偏看上這傢伙,就收到警衛團裡頭跟著鄭排長,沒一年就當了副排長,和鄭排長不打不相識關係好得很,親兄弟一樣。沒想到這人原來是日本人派來的間諜,跟著東北軍逃到陝西,還要刺殺張少帥,差一點得手,幸虧讓衛兵發現打傷捉住後來槍斃了,因為這事還撤了衛隊長。」
大家聽完都是覺得不可思議,間諜臥底的事以前也聽說過,但是這個潛伏到張作霖身邊的日本人確實不一般,正常人總會同情被傷害的一方,誰料到這明火執仗當街行兇的人,才是真正想打入內部的間諜,看來已經對張作霖的脾氣稟性摸得爛熟,眾人不由對日本人算盡機關的用心感到一陣可怖。
幾人又說了一陣道聽途說的日本間諜的故事,卻聽迷糊喊聲:「人醒了!」
眾人紛紛轉身,發現小道士站在遠處幾步,迷糊坐在丹增身邊,一手拿著刺刀,另一隻手在「丹增」身上摸索,旁邊的草地上放著刀片、鋼絲鋸,另外還攤著一張巴掌大的軟皮,鮮血淋淋十分滲人,再看「丹增」還是粽子一樣趴在地上,背部的繩索間也有一塊不小的血漬,也不知是不是疼醒,正在有氣無力的哼哼。
趙如琢大駭,指著迷糊:「你,你怎麼剝他的皮?!」
迷糊嘿嘿一笑,用刺刀把那塊皮子挑起來:「趙先生,不要害怕,這是個沒毛的鹿皮。」
原來迷糊和小道士看守「丹增」,聽到眾人議論日本間諜如何狡猾,迷糊聽在耳裡,動了心眼,就和小道士商量著為防不測再仔細搜搜身,於是分段解開繩索,迷糊一寸寸皮膚摸過去,連襠下也沒有放過,結果還真就在背部摸到了一塊硌手的地方,皮膚下似有異物,迷糊堅持要揭下來,小道士雖明白應該下手,但還是看不下去後退了幾步站立觀察,迷糊幾刀巧勁過後還真就揭下了一張鹿皮,下面是完好的真正皮膚,鹿皮上貼著刀片和鋼絲鋸這兩樣工具,也不知用了什麼膠水,不是近身觸摸真就看不出來。
大家剛才還討論著日本間諜的種種傳聞,現在看到身邊活生生的就有這麼一位,而且身手心機不亞於傳聞中的任何一人,若是被此人晚上用刀片割開繩索,趁著眾人熟睡摸到帳中……個個不寒而慄。
黑頭上去就是一腳:「你這小鬼子,心眼兒還不少,迷糊!把他的真皮給剝兩塊!」
迷餬口說好勒,又用刀劃下去,刀鋒剛碰到背上,「丹增」擰動身體,扭頭吐出口中的泥土,邊咳邊用流利的漢話說:「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沒有畏懼,支那人動手吧!天皇陛下萬歲!」接著用日語補喊了一聲:「談諾烏黑卡板栽!」
黑頭一巴掌拍在「丹增」後腦勺上:「栽你娘的腿!」其他隊員也舉起槍托上前要打。
馬丙篤伸手攔下眾人,蹲下開口問道:「我是叫你三覺好,還是叫你幸木由二好?」
「丹增」停止了呼喊,扭著看看馬丙篤:「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馬丙篤笑笑:「這個你不用管,總之你在我面前沒有秘密,我只想知道你在這裡兩年時間發現了什麼,其他一概不問,問完給你治傷,現把你帶出去交給上峰處置,到時一場牢獄之災免不了的,但活命還是大有希望。」
幸木由二反問道:「我不能相信你,間諜在各國都是死罪。」
馬丙篤又說:「你來這裡並非刺探軍情,最多算作經濟間諜,一般都是審訊驅逐了事,只是你的身份是軍人,所以刑罰難免。」
幸木由二想了想說:「好吧我相信你,兩次敗在你的手下,我認輸,支那軍人裡你是英雄。但是我身為帝**人不能做你們的俘虜,我等下說完你就把我殺掉,請讓我葬在這裡,拜託了!」
馬丙篤也思索了一下:「既然你有死志,我也不勉強,你且說來,如果再有隱瞞欺騙,可就不是一死了之那麼簡單了。」說完後,讓迷糊和黑頭把幸木由二身上的繩索鬆開,只捆了手和腳,架起來靠著帳蓬坐下,開始靜聽這個日本間諜講述的經歷了。
幸木由二緩緩說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姓名,也應該知道我的任務,我進洞後根本沒有出去,到現在估計也有兩年了,原以為能發現寶藏,但是這裡除了環境特殊之外,沒有什麼金銀珍寶,甚至沒有值錢的礦藏,我的任務沒有完成,就這樣兩手空空也沒有辦法回去交差,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在我進來後半個月,我發現了這裡還有人,我想找到這個人就能問出來寶藏,於是開始接近他,慢慢熟悉了,知道他叫丹增,是從西藏來的喇嘛,陪同主人到這裡修行,主人失蹤後也不想出去,就在這裡生活下來,我說自己是蒙古喇嘛,乾脆一起修行,於是就住在這個佛塔裡,時間久了,他對我十分信任,我就旁敲側擊的打聽有沒有寶藏,他居然說有,而且就在這佛塔下面,他幫我打開壁畫上的暗門,結果下到地宮裡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有能發光的房頂比較奇特,我萬分氣惱就開槍把他打傷了,然後綁在下面隔兩天喂點東西給他吃,再問就問不出來了。」
說到此處,馬內篤插言道:「你上次說丹增的主人已經死,現在又說是失蹤,到底怎麼回事?」
幸木由二回答:「在這地方失蹤和死了沒有區別,如果我說曾有人失蹤,你們若要尋找,就又生事了。」
馬丙篤點點頭,示意繼續說。
幸木由二停了一會就說:「一年時間過去了,我實在沒有發現,就打算離開回去覆命,結果我發現,我出不去了。」說完這句幸木由二向四周看了看,表情有些悲涼和無奈。
馬丙篤驚訝道:「你一個人最多兩天時間就能鑽出山洞,怎會出不去呢?」
幸木由二搖搖頭說:「這一年來我試過六次,每次只要走到吊橋,我就心慌腿軟、頭部眩暈,連進到山洞的力氣也沒有,但只要一退過橋,就稍稍舒服些,在這佛塔附近是感覺最好的,我想我再也出不去了。」
馬丙篤按下心中輕微的驚恐:「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也出不去了?」
幸木由二答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們進來的時間短,無論這裡環境特殊或是有什麼病毒,不至於立即受到影響,現在退出估計還來得及,不過走之前一定請先殺了我,把我埋在這裡,我不想最終棄屍樹林中,我想回到我的故鄉,千葉縣的大山千枚田,想必此時已經種上水稻了……」說完這些向著東方天空遠望去,雙目迷濛,不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