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坐在一起,說起了各自所見。
多布高興的伸出雙指,說:「我的益西旺姆懷孕的有了,我看到了孩子,兩個!兩個!跑起來我追不上的有啦!」
幾人馬上祝賀了多布,多布實在興奮,又對著仙女湖和年保玉則叩起頭來。
趙如琢有些奇怪的開口:「我看到白頭髮的自己,晚上在一間喇嘛寺院的經堂裡哭,旁邊卻沒有人。」
馬丙篤沉思道:「我看到悶熱的晚上,像是在一個山中別墅,有幾個不認識的人在兩具屍體頭上淋硝鏹水,血肉模糊的看不出是誰。」
葛鳳蘭有些沮喪的說:「我啥子沒得看到,就是這裡漂亮,比我們大巴山還要好耍。」
幾人交換看到的景象後,馬丙篤看到群佩和曲珍也從伏地觀湖的姿態站了起來,於是上前詢問看到什麼提示。
群佩帶著一臉的迷茫,用多布都難懂的波密藏話說出所見之相,經過曲珍翻譯,才知道群佩看到的是在一片金光繚繞的地方,自己如同站在年保玉則山上,不知為什麼心中十分欣喜。
曲珍一邊聽一邊翻譯,知道這父親看到的景象後也很高興,說明父親身體應該無恙,家族隱疾得以去除。只是從湖相中沒有看到如何醫治的啟示,未免有些茫然。
翻完父親的話,曲珍看了一眼馬丙篤,卻不說出自己看到的湖相。後來葛鳳蘭悄悄追問,曲珍才說:「在一片象波密的樹林裡,馬,馬長,馬大哥拉著我的手,要我做他的阿佳拉。」
不管看到什麼,眾人俱是心滿意足,就要騎馬返回,曲珍和父親商量了一會,因為求醫的湖相還不明瞭,決定在此逗留兩天,期盼能看到更明確的指引。馬丙篤再次叮嚀了曲珍若無收穫,則速速追趕大隊,同去成都或西安求醫。
同群佩父女分別後,隊員騎馬奔向來路,身後傳來曲珍動聽的歌聲,不同於草原牧歌的高亢嘹亮,而是婉轉略有淒涼:
靜靜的山谷白雲秀麗,太陽的光芒歡樂相聚。
祝願相聚,永不分離;如若分離,願再相聚。
靜靜的山谷湖水秀麗,親愛的人啊歡樂相聚。
祝願相聚,永不分離,如若分離,願再相聚。
多布給身邊並騎的馬丙篤翻譯完歌詞,接著說:「三哥,曲珍姑娘唱你聽給的。」
馬丙篤勒住馬,回頭望去,卻見一陣雲霧泛起,掩住了仙女湖,也俺住了曲珍的身影。
大隊行了兩天約二百里,再行兩日便要到上郭羅克百戶,上郭羅克百戶雖不屬查洛賽千戶所轄,但雙方往來友好,丹果派出的嚮導親隨拍著胸脯說,到了上郭羅克如同到了自家後院,也讓考察隊一路警惕的防匪之心略略鬆弛。
再次宿營起程,未走至中午,馬丙篤忽聽後方遠遠傳來一聲槍響,是典型的藏人武器叉子槍的聲音,叉子槍是滑膛,射程不遠,所以馬丙篤從容回頭,舉起望遠鏡觀察,同時命令隊伍四下散開,小道士還是護住了伍泰西。
來路上,似有一股人馬在追著前面兩騎,越奔越近,不用馬丙篤示意,白先生已經持槍跑向前方的高地,迷糊和黑頭各帶手下左右分開,前出警戒,小道士帶著多布的幾個手下,把伍泰西和趙如琢領到遠處,尋好了藏身障礙。
馬丙篤手持望遠鏡努力察看,前面兩騎又被一處低緩慢的矮丘阻擋,看不到了,後面追趕的二十幾人間斷著放槍,看樣子也不瞄準射擊,恐嚇的成份更多些,也追進矮丘的背後。很快,前面騎馬的兩人出現在望遠鏡中,赫然是曲珍和群佩。
群佩伏在馬上,力有不逮,似乎是受了傷,後面的追兵咧嘴大笑,眼看距離將近,跑不到警戒線就要追上。
馬丙篤立即命令隊員上馬,對已在高處據槍瞄準的白先生做了一個開火的手勢,白先生領會,拉栓上彈,對著追在最前面正要舉叉子槍射擊的傢伙扣動扳機,正中小腹,當時就落了馬。
馬丙篤和多布此時帶領五六個隊員,迎面衝了出來,追兵看到有軍隊接應,並且打落了自己的人,也嚇了一跳,勢頭為之一緩,曲珍父女才得以逃脫,直接跑到馬丙篤面前。雙方不明虛實,據槍對峙著。
接過曲珍問了才知,分別後群佩父女又看了一天湖相,沒有得到啟示,就索性追趕考察隊來,二人輕裝,騎馬走得不慢,只晚了考察隊半天路程,昨晚在一處牧場投宿,這是個春季的放牧點,幾家有親戚的牧民暫時相鄰而住,待一個月後,便四散到山中的夏季牧場。群佩父女得到一對老人的熱情招待,後半夜來了伙土匪,搶羊搶牛,意外發現曲珍美貌,欲行不軌,老兩口苦求土匪,搶了牲口都行,但曲珍是外來客人,不能欺負。
土匪便發了性子,殺了老兩口,曲珍父女也奮起反抗,獵人身手還是有的,混亂中殺了一個小頭目,幸好土匪分頭在幾家帳蓬搶掠,沒有圍住自己,所以趁亂搶了馬匹跑了出來,結果一路追到這裡,群佩在馬上背部中槍,苦撐到現在。
馬丙篤聽完怒火中燒,護送群佩和曲珍到後面交給葛鳳蘭暫時照顧,並讓作戰隊員全部集中,準備消滅了這股土匪。土匪只因地勢阻擋,沒有看到考察隊後面的大部人馬,只當是馬丙篤人少退卻,商量了一陣,就要繼續追擊進攻,誰料剛前進一百多米,馬丙篤又帶著漢藏隊員擺成扇形衝了出來,人人心中氣憤,開槍不止,打了土匪一個措手不及,頓時十幾人倒下馬來,後面的土匪見勢不妙,撥馬逃竄,多布帶領藏族士兵已經繞到側面發起了最後一擊,二十幾人沒有一個逃脫,跑的最遠的也倒在了白先生的槍下。土匪在隊員們的重手快槍之下,居然沒有一個活口。
打掃戰場後,從土匪身上搜出了不少金銀財物,馬丙篤分析後面應該還有少量土匪趕著搶來的牛羊,要麼正向此處來,要麼等待此處土匪返回,就讓多布再次率領部分漢藏隊員返回,相機斬草除根,絕了草原上的後患。又命多布把髒物帶去,一併發還給受劫掠的牧民,權作補償。
多布大聲領命,檢查完槍彈,帶著十幾個人騎馬奔了出去,馬丙篤讓迷糊就近尋了靠近水源的地方紮營,為群佩看傷。
子彈自右背肩胛骨的下面打了進去,雖然沒有傷到臟器,但由於是滑膛槍所發,缺少直線準頭,翻滾著進入體內,創面太大失血過多,子彈也無法取出,在這茫茫草原上馬丙篤也束手無策,只能為疼痛中的群佩注射了嗎啡,包紮完創口,帶著曲珍走到帳外。
馬丙篤沉聲說:「你的阿爸拉,傷太重了,我沒有辦法。」
曲珍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過於悲傷:「馬大哥,雖然沒有病上死,阿爸拉和我準備的都有了,二十年不要,我也會去和阿爸拉阿媽拉一起的。」
馬丙篤心中一痛:「曲珍,你不要灰心,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曲珍淚中含笑說:「馬大哥,你的大軍菩薩,我高興。」
這時帳內的群佩緩過來,曲珍聽到動靜連忙進去,群佩握著曲珍的手說了一陣話,又對馬丙篤說了幾句,便合上眼,再也不動了。
曲珍雖說已有準備,但此刻還是撫屍大哭了起來,葛鳳蘭看著淒慘,又想起自己父親,陪著一起哭。哭了一陣,馬丙篤和趙如琢勸下了兩人,妙空也來到帳中,唸經超度。
曲珍止住抽泣,對馬丙篤說:「馬大哥,阿爸拉說他又看到了仙女湖中金光繚繞的地方,雪山上的神招手,他很高興。」猶豫了一下又說「阿爸拉心願的還有一個,天葬的給他,早進入佛祖蓮花的秘境。」
馬丙篤點點頭,招來丹果派來的親隨嚮導,問何處有寺院可進行天葬,嚮導為了難,說這附近三百里內雖有幾處寺院,但都沒有天葬台,如果平常時候還好說,裝殮了馱到瑪沁和班瑪江日堂,那裡有兩處十分神聖的天葬台,可是距離太遠,以考察隊的行進速度,恐怕走到中途,人就爛了,所以在這一帶還是土葬為多。
這時妙空站了起來:「上師,弟子可以為他做天葬!」
馬丙篤問道:「你做過天葬?我聽說天葬是有人專司其職的,似乎叫做角巴。」
妙空搖頭:「弟子沒有做過角巴,但是看過木雅塔公寺的天葬,知道儀制。」
馬丙篤又問:「你不怕血腥麼?」
妙空躬身說:「怕,也不怕,皮囊之下俱是污濁,靈魂才是聖潔的,我能為群佩實現生前願望,度其靈魂,而成為無上功德,弟子十分歡喜,懇請上師同意。」
馬丙篤又問了曲珍,曲珍也同意妙空這個日本喇嘛來主持天葬,於是說好等多布追擊土匪歸來後,就舉行儀式。
第二天中午,多布帶隊返回,說有五個殘匪趕著搶來的牛羊正在向這裡行進,於是馬上包抄合圍,肅清了這股土匪,又把牛羊趕到放牧點,還給了那幾戶牧民,加上土匪的財物只多不少。
馬丙篤說了妙空要為群佩天葬的事,多布聽完走到妙空面前,脫下軍帽雙掌虛合,深施一禮,以示對妙空此舉的莫大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