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也有叮叮咚咚的切菜聲,彷彿在給穆野雲打著節拍。在工作室裡弄間廚房是馬鴻陵決定的,漂過北京的都知道,吃飯是大難題,尤其一場午飯下來,冬冷夏熱排隊難,胃口都被泡麵折磨壞了,於是馬鴻陵在工作室的一角隔出一間廚房,大家輪流做午飯,馬鴻陵每週把菜金放在廚房的一個盒子裡,誰買菜誰去拿,也沒有去核算什麼。這下吃得自在舒心,並且川湘陝蘇,口味每天在變,惹得在院內的其他公司紛紛效仿,甚至有時打聽著哪個公司今天做什麼好菜,就厚著臉皮以廚藝交流學習的名義蹭上門來,被蹭一方的員工臉上尤其得意,私下約好何時登門回蹭,如此來去,也成了大院中北漂者們的一件消遣樂事了。
馬鴻陵從切菜的節奏猜到,今天的主廚是廣東佛山的梁桂華,不知爹媽怎麼起了個女孩名,從上學起就被人桂花桂花的叫,不過梁貴華一直堅持讓別人叫自己貓少,堅持得久了,貓少這兩個字已經成功替代了桂花。在工作室對外簽訂的比較和諧的策劃合同裡,貓少為客戶進行網絡和信息系統規劃,而在比較偏門的策劃合同裡,貓少就為客戶竊取競爭對手的商業情報了。除了計算機,在廚房貓少也算把好手,一手地道的廣府菜經常引來交流蹭飯者。
有一次和穆野雲的常州江南菜打賭,分別做一天,看誰招攬的蹭飯者最多,穆野雲以一人優勢勝出,便搭著貓少的肩膀說:「兄弟,廣東菜誰不會做,味精多多鹽少少嘛!不如學做我的江南菜,我肯定好好教你。」後來貓少得知那多出的一人是穆野雲扯了個送快遞的湊數,便給穆野雲狠狠使了個眼色,又瞄了瞄穆野雲的電腦,嚇得穆野雲立即清空所有個人內容,回家後撲到電腦跟前,先拔網線再拔攝像頭,清理了若干個文件,才長出一口氣。
第二天上班後卻發現所有同事的電腦桌面換成了穆野雲從滿月到二十六歲總共二十七張照片組成的照片陣,尤其嬰幼時期的種種體態歷歷在目,隨圖附有四個大字:我條粉腸!穆野雲拍腦長歎,防不防勝啊,獨獨忘記了自己老家的電腦。此事過後,同事們見到貓少時笑容更加可掬,態度更加端正。
看到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馬鴻陵便大喝了一聲:「新年好!」
然後拱手轉著圈,向大家說著春節吉祥的話,立刻引來了一陣歡呼。
穆野雲先急切地湊上前打量了一番馬鴻陵:「噢喲領導,我看你不像是從飛機上掉下來,倒像是去新馬泰瀟灑了一圈,可有?」
高玉蝶也關心道:「頭兒,你胳膊好了沒有?那幾天真是嚇死人了,尤其野雲,等了三天就再也等不及了,嚷嚷著去青海找你,你把電話打回來後他才退了機票。」
貓少也從廚房拎著刀跑過來:「估唔到你啲人咁捻勁……」
穆野雲馬上打斷:「說人話!」
貓少嚥了下口水,又整理出普通話:「想不到你真厲害,這樣都被你逃出了,把你的照片給我一張吧,求你了,我以後坐飛機可以避邪!」
馬鴻陵捏著指頭在貓少頭上敲了一下,也回敬道:「撲街仔,過意下自己個良心!」正想問小措在哪裡,忽聽大門響動,小措抱著兩箱啤酒趟了進來,看到馬鴻陵又是一陣熱鬧。
眾人動手做完節後的第一次衛生,飯菜也從廚房端到會議桌上來了,香芋扣肉、黃埔炒蛋、狗肉煲、八寶釀鯪魚等六道廣府菜色型俱佳,加上貓少從家中帶來的兩隻惠州東江鹽焗雞,一併剁好擺上,金黃明亮,還沒入口,香色先奪了人。
馬鴻陵舉起啤酒,雖然沒有站起來,但不失鄭重的說:「讓大家多擔心了,我也差點以為回不來,不過老天又給了第二次機會,才讓我知道更加珍惜每一天,春節前我們沒有聚餐,現在簡單補上,謝謝大家了!祝大家新年快樂!」
眾人轟然響應,舉杯碰撞,又說了些祝願的話,便央著馬鴻陵把失事經過再講一遍。馬鴻陵理理思路,按下洞內的發現不提,揀著能說的邊回憶邊講,雖然大家已經聽過先前返回的小措講述過,但此時從馬鴻陵的嘴裡聽到,又是一番驚駭和感慨。
馬鴻陵在講述中刻意迴避劉曦顏的出現次數,但還是被揪住不放,馬鴻陵眼光示意小措幫忙圓場,可是小措的眼光故意游離在四周,不用說,這小子都招過了。
馬鴻陵只好承認與劉曦顏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又引來一片噓聲,小措這時站起來檢討,說是回京後給大家和湘柚講起經歷,湘柚發現逃生過程中有劉曦顏的出現,頓時醋意上湧,要小措交待清楚,小措無奈才說出了馬鴻陵與劉曦顏已生情愫,並當著大家的面給劉曦顏打了電話,電話中除了正常問候外,劉曦顏問的都是馬鴻陵的傷情,這下湘柚釋然,又恢復了小鳥依人狀,而其他人八卦心起,紛紛要了劉曦顏的電話號碼,一個個發信或打電話過去,以馬鴻陵的下屬和朋友的身份進行問候,並隆重邀請劉曦顏一定到北京來,劉曦顏也極為禮貌的一一作答。
馬鴻陵自覺鬧了個大笑話,好在都是自家人,被罰了兩杯也就揭了過去。
接下來的話題轉到各自春節的際遇,五個北漂敞開心扉,碰杯說笑,不覺間天色轉黑,從燕山北面吹來的寒風,只在窗外反覆碰撞,卻怎麼也進不去這間溫暖的工作室。
回到租住的公寓,馬鴻陵給劉曦顏撥通了電話,電話響了好一會,竟然是劉曦顏的母親李蘭芝接的,說是劉曦顏感冒,已經吃藥睡著了,李蘭芝又再次盛情相邀馬鴻陵到西寧作客,馬鴻陵也客氣的答應了一有時間就去西寧。
放下電話後,馬鴻陵有些擔心,劉曦顏本來體質纖弱,性格又內向,但凡病痛自己都盡量忍受,還會經常去獻血。這些年醫患關係緊張,經常出現些暴力事件,好在劉曦顏性情溫婉,護理技術優秀,對待病人從無惡言,也不推托責任,才沒有受到波及,更以護理組長的角色入選援藏醫療隊——儘管那是一支沒有到達目的地的醫療隊。隨著對劉曦顏瞭解得越多,馬鴻陵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朝著遠方的西部牽掛。
半夜時收到了劉曦顏的短信,說已經出了汗,輕鬆多了。馬鴻陵馬上回信,叮囑吃飯吃藥休息喝水等等,這些沒有什麼特別價值的常識此時卻一字一含情的在北京和西寧之間傳遞。
劉曦顏又解釋了已經和北京眾人聯絡過的事情,說是擔心馬鴻陵會覺得自己多事,另外也不想馬鴻陵就此遷怒於同事和下屬,所以就有些隱瞞,最後懇請馬鴻陵不要責怪別人,有火氣就朝自己發。
馬鴻陵頗為動情的回復『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們遲早要相見的,所以早一點沒有什麼關係』。
二人短信來去頻繁,有些停不下來的樣子,馬鴻陵還是稍有嚴厲的勸告劉曦顏趕快休息,這才結束了兩個小時的短信交談。
正月初八,馬鴻陵早早起來,來到工作室,眾人都在,商量了各人工作的進度,無非是些設計案的修改之類的,見沒有其他事,便開車出去,把從西安帶來的特產給關係單位和客戶朋友送去,東西倒不貴重,核桃大棗什麼的,主要是趁著年氣沒過,開始接洽,免得生疏失了禮數。
從初八到十五,馬鴻陵都是在茶桌和飯桌上度過的,好在**期間飯店人少,實在磨不開的場合也吃得輕省,相應的酒喝得更不多,但正月十五是個重要節日,實在推不掉,就索性把車放在酒店,與一桌認識及不認識的領導和董事長們推杯換盞,喝完出來,強忍著已經旋轉的腦袋在門口送走了一應貴人,便打車回到公寓,臥倒就睡著了。
正月十六這天,馬鴻陵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
醉臥睡到中午醒來,發現手機從晚到早已經有二十幾個未接電話,喝了一杯水解了解焦渴,便一一撥了過去,有昨晚某領導的關心、某董事長的邀請,當然也有劉曦顏的擔心了,接下來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了十幾次,回撥過去卻已關機,最後便是韋一清的幾通來電,撥過去時又聽到了韋一清熟悉的聲音:「小子,你讓我好找,打手機不接,打到你工作室也不見你人。」
馬鴻陵趕快認錯:「老師啊,昨天沒辦法喝多酒了,這才醒來啊,是我不對,向老師致敬,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五的錯誤十六改嘛!」
韋一清呵呵一笑:「酒也要適可而止,你看我每天只喝一兩酒,上樓都不喘氣的。對了,給你打電話其實也不是我找你,你還記得你給我的黑石盤的照片麼?有信兒了!」
馬鴻陵驚訝道:「這麼快呀,那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