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回國有個龍淵谷,谷中有個七星村,村裡有個鐵匠歐野子,乃是風回第一鐵匠,此人曾鑄成神劍一把名龍淵,贈與風回國君。相傳此劍上有一孔,國君曾有疑問,歐野子卻說,那孔乃是心口,若給它裝了心,這劍就跑了。劍怎麼會跑呢?除非是上古神兵,因此大部分人認為這不過是謠傳,卻也可見歐野子能力非凡。
花小舞久居風回,終於想起了歐野子這號人物。妖劍乃是天庭通緝之物,仙人是不能找的,凡間能找的鐵匠,可能也就此一人了。小白馬踱到了村口,但見雲霧吞吐,峰巒疊嶂,耳聞清泉飛瀑,鳥飛猿啼,不愧是出神劍的地方,確實靈氣逼人。
蘇蘇被綁在馬背上不能動彈,掙了一路也累了,老這麼鬧下去也沒意思,便也不再折騰。
「該給你換身行頭了……」只聽花小舞口裡唸唸有詞,蘇蘇身上的紅色衣裙竟然變成了淡綠色。
蘇蘇有些吃驚,估計是綁著自己的那塊紅綾幹的好事。
「你綁在我身上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渾元綾。」花小舞淡淡的答道,上下端詳著蘇蘇,「看來綠色也不錯。」
連衣服都要任他擺佈,蘇蘇老大不情願,嘴巴一翹,變出了一身鵝黃勁裝。
花小舞面露驚訝:「喲,原來你會變啊。」
「障眼法誰不會!你有工夫還不如把自己整整,臉一露出來就露餡!」
花小舞只是一笑,把臉一抹,幻化出一張人臉來。蘇蘇一時看傻了眼。
「怎麼。看呆了?」
「少臭美了。小小障眼法。也就能糊弄凡人!喂。大骷髏。你什麼時候放我下來?我就像根木頭似地坐著。怎麼看都不對頭吧?」
「不需要。你變成劍不就好了?反正我們是去看鐵匠。又不是去看大夫……」
「我不要!」
「那你繼續當木頭好了。」花小舞說著牽了馬進村。
進了村子。才現這七星村與眾不同。村中建築呈眾星拱月之勢。正中廣場上有一口清泉。四面星布了六口水井。以水井為中央。鑄劍地鋪子星羅棋布。村裡人也不認生。似乎對外來人司空見慣。倒是有不少人上來拉生意。
「公子可是要鑄劍?我家的劍可是歐野子第二,本村最好的!」
「去我家吧,告訴你一個秘密,歐野子的鑄劍配方一向是由我家獨家提供的哦。」
「別聽他們胡扯,看見了嗎,村口那家店舖,連歐野子也甘拜下風!知道嗎,上個星期,風回的兵馬大元帥剛在我家預訂了三萬兵……」這人還沒說完,被左右牢牢捂了嘴,拖到一邊去了。
花小舞只是一路笑著,向人打聽歐野子的所在,但蘇蘇卻沒這麼輕鬆,總覺得一進村,就被什麼東西盯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蘇蘇不自覺地扯了扯花小舞。
「怎麼了?」
「我不要再往裡走了。」
「怕了?」花小舞奇怪了,這妖劍看鐵匠難道跟小孩子看大夫差不多?居然會害怕?
「誰怕!」
花小舞一指前方,雲霧繚繞間,一座墨黑的山峰極為顯眼:「歐野子就在那座山上,等治好你的傷,你愛去哪去哪,我不再管你就是。」
「此話當真?」她終於可以重獲自由了,蘇蘇心裡興奮,卻還是覺得毛骨悚然。到底哪裡不對勁呢,這地方實在太安靜了,所有的兵器都沒有聲響,沒錯,作為妖劍,她總是可以聽見兵刃的竊竊私語,可是這地方,怎麼會一點動靜也沒有呢,它們似乎也在畏懼著什麼。
這裡不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間村落嗎?只不過鐵匠多了一點罷了……
「去就去!我倒要看看這號稱劍王的歐野子長得啥樣!」
小白腳程飛快,兩人輕鬆到達目的地,瀑布如白龍傾瀉而下,深潭邊上爐火旺盛,遠遠傳來敲打之聲。花小舞到了木柵欄前,把馬牽了進去,只見一座巨大的宅院門口掛了塊牌子:「求劍者排隊處」。
牌子下面果然排了長長的隊,各式各樣的人安靜的等候著,只不過所有的人都帶著劍。邊上,還有人搭的帳篷,有的似乎已經有些年月了,生滿了苔蘚草根。
「請問歐野子住在這嗎?」花小舞隨便抓了一個人問。卻見那人回過頭來,一臉鬍子舊未修剪,滿臉風霜,簡直如同山間野人。
「你也來求劍?勸你早些回去,這歐野子一年才鑄一把劍,輪到你至少十年後了。看你這身子骨,在山上半年都熬不住。若是只為了尋一把裝門面的寶劍,山下那些店舖足以,你若不是富可敵國,或者劍術登峰造極,還是不要在此蹉跎歲月。」
看此人不修邊幅,眼中精光卻不弱,兩手似乎長年握劍,估計也是劍道高手。蘇蘇細細看了其他人,除了幾個特別富態的,基本都是練劍的人,手裡的寶劍也均不俗,可是和山下一樣,每一把劍都很沉默,她用神識也換不來半分回應,很是詭異。
「兄台等了多久了?」花小舞客氣地詢問,卻聽那人道:
「不知山中歲月,只知花落花開三遍有餘,算算,只怕也有三年了吧……」
乖乖,這歐野子也太難見到了吧?蘇蘇一聽心裡樂了,他們不可能在這等十來年,看來她可以下山去了。
花小舞果然拉了馬掉頭,行至門外,卻把蘇蘇一提,一翻身躍進了歐野子家的大院。
「竟然用隱身咒欺騙凡人,好不要臉!」蘇蘇忘了這傢伙根本不是人,他要在一群凡人面前插個隊又有何難?。
「本來我就沒臉,有什麼好顧忌的?」花小舞大搖大擺的向院子裡最大的一間房子走去。
還沒到門口,門開了,走出來一個青年男子,身著一件寶石藍長衫,長及腰,隨意的用一根草繩束了。那人形容瘦削,五官如斧鑿一般,眸子裡極為平靜,深不見底。
這樣的一個人,站在晨曦之中,隱隱有仙人之姿,可細細看來,卻又平淡無奇,極為矛盾。
蘇蘇與他一照面,卻覺得此人身上自有威嚴,竟讓她不敢小視,連妖劍也要注目的人,這世上還真沒幾個,蘇蘇正奇怪準備仔細端詳,那威嚴卻轉瞬即逝,彷彿眼前的不過是一個山野村夫。
今天是怎麼了,疑神疑鬼的,蘇蘇自己也納悶了,這完全不似自己的作風。
卻聽花小舞道:「相必閣下就是歐野子?」
「原來是花公子。」那人笑了。
「你知道我?」
「妖劍的現任劍主,身為鑄劍大師,這點也不知道,我也枉活這些年了。公子來找在下,定是為了妖劍!」
「不錯!」
「請,屋裡談!」歐野子讓開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目光卻在蘇蘇身上停了一會。
花小舞也不客氣,拉了蘇蘇進門。
室內極為簡樸,木質桌椅,牆上掛著幾幅圖,卻是些奇怪的符號和數字,不知何意。
歐野子見蘇蘇目不轉睛的盯著牆上的圖畫,含笑道:「不過是些金屬配比的記錄,掛在牆上,免得忘記。」
「哦……」蘇蘇茫然的應道,難道鐵匠都喜歡這麼幹?她記得玄也喜歡把一些鑄煉數據畫成圖表掛在牆上,那時候自己還常常問他那些數字的含義,玄總是會跟她細細講解。
蘇蘇不禁走到牆邊,以手摩挲著。也許都是鐵匠吧,歷經幾十萬年,那些基本的數據竟然沒有太大變化。
「我以前的父親,也是一個鑄劍師。」蘇蘇幾乎陷入回憶中,只是可惜,那天她離開心海之後,洪荒的歲月中究竟生了什麼卻想不起來了。除了兒時的記憶,玄被封印,以及之後的二十餘萬年,在她的記憶中仍然是一片空白。
「看來姑娘也是懂劍之人。」歐野子似乎頗有興趣。
「談不上懂……」蘇蘇淡淡地應了,生怕說多了露出破綻。她不喜歡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那樣大膽的正視,讓她覺得自己彷彿**裸的擺在他面前。蘇蘇不自在的坐回花小舞身邊,似乎還是這個人讓人放心些。
花小舞忽然伸手將她一攬,笑道:「舍妹不懂事,讓大師見笑了。」
「哪裡,哪裡。」歐野子笑道,「花公子似乎沒有帶著妖劍?」
「老實說,那把劍出了點意外……」花小舞道,「敢問大師,若是劍被火燒壞了,該如何?」
歐野子沉吟一會,問道:「這世間,還有什麼火能傷到妖劍?想必不是凡火……」
「確實。劍身多處燒變了形,慘不忍睹,我想,大師應該有修復之法。」
「若是不嚴重,好生打磨一番即可,不過若是妖劍,這磨刀石只怕不好找。」歐野子思索著,「但若損毀嚴重,也許需要回爐重鑄了,在下也沒有把握,還要看看原物才能下結論。」
打磨……和一塊石頭親密接觸,然後蹭掉一層皮,露出裡面的新肉來,只怕就是所謂的修好了,蘇蘇聽著膽寒。若是回爐重煉,聽起來更恐怖,出世前的記憶她完全沒有,但是想像著被天火融成一灘高溫熔漿,然後被灌進模子裡,還要再經歷千錘萬打,那簡直不是人幹的事,萬一她神志清楚……不敢想,不敢想!
果然,花小舞也沉默了,她就知道這骷髏還是向著她的,絕對不會讓她去受這份罪,卻聽花小舞道:「大師說得有理,難怪我之前總治不好,原來是這麼回事……卻不知大師開價幾何?」
蘇蘇幾乎一頭栽倒,有沒有搞錯!這骷髏居然開始問價了!
「治?」歐野子似乎聽見奇怪的字眼,「妖劍又不是人,難道公子把它當人治?聽聞妖劍可化人形,不過是個皮相,公子切勿被它迷了心竅!劍自應作劍對待,否則害人也害己!」
蘇蘇越聽越不是滋味,只覺得這歐野子看她的眼神如兩把刀一般犀利,看得她渾身毛。這人,不會早知道她是誰吧?
「應該當劍對待?」花小舞愕然,他好像從沒把她當劍看過。這丫頭怎麼看也不像一把劍啊,明明就是個大活人,會吃會喝會睡覺,也會生氣耍脾氣,受傷會痛會流血——難道自己已經被妖劍所惑?怎麼可能,他又不是凡人!
「我歐野子識劍無數,公子不妨將劍給在下看看,在下定當盡力而為,還公子一把嶄新的妖劍,至於酬勞嘛,定然量勢而度,絕不佔半分便宜。至於天下事,公子之事若有不方便之處在下也絕不會過問,在下只是一介鑄劍師,眼中只有劍而已。公子若不信可看看門外,求劍之人來自四面八方,就算是冤家對頭,到了我這院裡也不可動干戈。公子可細細考慮一番,這天下,若是我歐野子治不了的劍,我敢斷言,公子也定然找不到第二家了……」
花小舞眸子裡波光閃爍,忽然笑了:「多謝大師美意,我這就去拿劍來給大師過目。先告辭了!」
兩人客套了一番,歐野子把花小舞送到後門,小白馬已在門口等待,花小舞讓蘇蘇先上了馬,回頭繼續抱拳:「大師就不用送了,在下告辭。」
「告辭!」歐野子含笑望著花小舞,眼睛卻時不時瞟過蘇蘇,看得蘇蘇老大不自在。這骷髏不會真打算讓他來治自己吧?哼,她打死也不會變成劍讓個鐵匠當把劍來整,大不了用三大絕招跑路,反正休養了幾天,她估計能把劍招使出來了,大不了疼一點。要不是看在這骷髏對她還不錯的份上,她早跟他拼得魚死網破!
花小舞抱了抱拳,忽然把馬屁股一拍,那小白立即飛馳而出,與此同時,只見兩條幽藍鎖鏈突然從歐野子兩肋射出,霎時間穿過花小舞胸口,從他背後穿出,接連射穿了背後幾棵柏樹,然後轟隆一聲,扎進了山石之中。
緊接著,那歐野子目露凶光,狠狠地瞪了花小舞一眼,長身而起,化作一道藍光向小白追去。
花小舞不過是一身骨架,並沒有皮肉,自然不怕那鎖鏈,只見他身子一抖從鎖鏈中穿出,雙手把那鏈子一抓,就向歐野子甩過去。歐野子沒料到這書生模樣的人如此了得,險些被打到,一閃身堪堪避過,早失了雲頭,乾脆落到地上,與花小舞對視。
「沒想到閣下竟然是鬼道中人……」歐野子從衣服的破洞中看見了一根根骨頭,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障眼法騙過去。
「我也沒想到,歐野子竟然不是人!」
「你何時看出來的!我自認為並無破綻!」
「並無破綻就是破綻,一個愛劍成癡的鑄劍師,明知我是妖劍劍主,還能如此冷靜,實在與傳聞不符。你若不是圖謀不軌,便定非歐野子本人。」花小舞道,「只是不知你要妖劍有何目的,真的歐野子去了何處。」
歐野子忽然大笑起來:「那老東西早去見閻王了!一把絕世妖劍,竟被你當人來養,我實在看不過去了,想幫你調教一番而已!」
「原來如此,可憐了一代大師竟落得如此下場,便宜閻羅那傢伙了……不過很可惜,我的劍,我想怎麼養就怎麼養,似乎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插手。」花小舞說著拍拍手,「既然妖劍已經不在這了,看來沒我什麼事了,告辭!」
「哼哼哈哈哈哈,想走?很不巧,得到妖劍只是其次,我的目的,其實是你!」歐野子說著,舞動著鎖鏈就衝了過來。
「唉呀,你倒是看上了我這骨架子哪一點?藍皮大蝦,我對男人可一點興趣都沒有!」花小舞手舞足蹈邊說邊跑。
那歐野子緊追不放。一身藍衣被風漲得鼓鼓的,兩手甩著藍色鎖鏈,還真像一隻舉著大鰲的大龍蝦,聽了這話臉色愈的青紫,冷笑道:「哼!誰對你有興趣,我要的是你的命!妖劍早該換主子了!」
「我的命?嘿嘿,那也要看你拿不拿得走了!」花小舞停了下來,轉過頭,露出了可怖的骷髏頭,突然,紅光一閃,那緊追而來的幽藍鎖鏈斷成了一段段,半空中,落下了紅衣的蘇蘇。
「竟然敢打我的主意!你也不問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