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迷惘的打量著這間屋子。
房間不大,房內也沒有過多的擺設,離床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精緻的楠木鏤花梳妝台。梳妝台上,一隻錦匣半開著,匣內隱隱透出珠光。床的正前面,是一張楠木方桌,堆放了一盤金黃色的橘柑。淡淡的青色窗紗,襯得整間屋子愈加素淨溫雅。
牆邊的多寶格上,隨意的放置了幾件器物,並不顯眼,卻透出別樣的雅致。只是遠遠的一眼看去,她莫名的就知道那幾樣東西價值不菲。
她坐起來,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素白的緞子裡衣,泛著淺淺的銀色光芒,柔軟、光潔而細緻,這料子很名貴,她知道。床架是沉香木打造的,隱隱透出柔和的香氣來,這床也很名貴。那麼我呢?她擰起纖秀的眉,試圖想起什麼,卻驚訝的現腦中空空如也。
站起身,扶住有些暈的頭,腹內傳來輕輕的響聲,真餓,我有多久沒有吃飯了。
走到梳妝台前,她坐了下來,靜靜的凝眸看著鏡中的人。髻有些微微的凌亂,卻烏黑油亮,為並不如何出色的面容平添了幾分秀色。肌膚瑩白而細膩,泛著玉一般光澤,眸子是極美的,清而亮,顧盼之間,若水波輕漾,或者這便是這張面容上最為動人心魄的地方了。
這是一張平凡的面容,她想著,莫名的便鬆了一口氣,似乎這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她托著下頜,看著鏡子裡的人,笑了笑。於是銅鏡中的女子也向她微微一笑,表情若有所思。
她閒閒的伸手撥了一下匣中的珠寶,成色不錯,只是做工似乎還能再精緻些。
有人推開門進來,她微微的驚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
走進來的是一個綠衣小婢,梳著雙丫鬟,生的很是水靈俊俏。她轉頭看看鏡中地自己,再看看走進來的小婢,兩廂比對,不由撲的一聲笑了起來。
那小婢怔了一下,疑惑的看著她:「小姐,您醒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
她於是笑笑。安然問道:「你是誰。我……又是誰?」她問地很是隨意而漫不經心。似乎這個問題與自己毫不相干。
「奴婢是蓮兒呀……」語氣裡便帶了幾分迷惘。
「那我呢。我又是誰?」
蓮兒於是睜大了眼睛。好一會才道:「小姐是葉宛瑜呀……」
她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葉宛瑜……」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卻又確定以前不曾聽說過。不過她卻並沒有深究地意思。只是笑笑:「蓮兒。我餓了。」
蓮兒神色古怪地看著她。應了一聲。轉身下去了。過了好一會。她才提著一隻紅漆食盒走了進來。打開食盒。取出了一盅青花燉盅。放在葉宛瑜地面前。
「這是少爺令廚下燉的燕窩粥。已燉了很久了,少爺說了。您昏迷了很久,還是先吃些流食地好。」
她應了一聲。打開燉盅,輕輕的執起小勺。雖然很餓了,依然吃得很慢,姿態文雅而優美。香滑的燕窩粥填入了轆轆的飢腸,她覺得腦筋清楚了很多。
吃完了,放下小勺,雖然還沒有很飽,她也並沒有再要地意思。
「少爺是誰?」
蓮兒張大了嘴巴,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少爺……是您還未成親的夫君呀……」
她的眸中便閃過了一絲的迷惘,輕輕的哦了一聲。
「小姐想要見少爺麼?」蓮兒問道。
她直覺的搖了搖頭,平和道:「我累了,想睡覺!」我不想見他,在我還什麼也沒想起來之前,心中隱隱約約的感到在什麼地方有著一些些的牽掛,可是不會是在這裡。
蓮兒看著她,眼中透出了些許地憐憫,然後點了頭,收拾了餐具放入食盒中。
「那小姐就再睡會吧!」蓮兒低聲道。
她坐著沒動,只是點了點頭,看著蓮兒提了食盒緩步出門,她才起了身,依舊走到妝台前,隨手拿起一隻檀香木梳,慢慢地梳理著一頭長。
以前的事情都已不記得了,潛意識裡,她也並不是那麼地願意去想,只是覺得似乎忘記了一些很是重要的人。心中有些淡淡地失落卻又有更多的釋然,歎了口氣,她撇開這些心事暫且不去想他。腦中暈暈地,一旦試圖想起些什麼,就越的針扎一般的疼。
其實沒什麼睡意,只是莫名的不想見蓮兒口中自己的那個未婚夫君。
她無意深究,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窗外落葉飄零,滿園的秋菊早已凋零過半,幾枝翠竹倒是蒼勁如故,只是經了秋天的風霜,已不復春季初到之時那種翠綠欲滴的色澤。
她的目光倏然凝住了,只因在幾枝翠竹之間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衣的男子,寬袍大袖,翩然欲仙,嘴角是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眸中是溫柔而誠摯的光芒。
這個人,似熟悉又陌生,昔日我應該曾經見過……只是,究竟在哪兒見過呢?
她靜立窗前很久,忽然就生出一種微妙的衝動,抬了手,她砰的一聲闔上了窗戶,阻絕了窗外那人溫柔的視線。耳中隨即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聲,輕而淡,卻能鑽進你心裡一般,許久也還是裊裊不絕。
她有些煩躁,在屋裡走來走去,終究還是忍不住走到窗前又推開了窗,那人卻已不在了。
傍晚的時候,蓮兒又過來了,提著食盒。食盒裡放了三菜一湯,一小碗碧梗米飯。
她一面從食盒裡拿出飯菜,一面低聲道:「小姐您也太任性了,少爺也是不放心您的身體,這才趕過來看看,也不過就是想要在窗外看看您而已……」
她微微的側了頭,原來那個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呵……
用完了飯,她忽然開口道:「那個人……我想要見見他……」
蓮兒一面收拾著碗筷一面歎了口氣:「少爺是生意人。很忙的。今兒下午江寧忽然出了些事,他已急急的趕過去了,臨去的時候還不忘囑咐我們要好好照顧小姐,您呀……」
她於是又輕輕的哦了一聲,沒有太多的失望,心中倒似是放下了一塊石頭。
去江寧辦事,她想了想,問道:「這裡是哪兒?」
蓮兒又一次地睜大了眼:「這裡……這裡是金華呀……」
金華。她慢慢的咀嚼著這個名字,心中泛起了一絲清清淡淡的喜悅。這裡是金華麼,我又回金華來了麼?上,懶洋洋的。一個月已過了,寧宛然沒有醒。
事實上,這早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天香女可以轉生,可是並不是無限次的轉生,這在季簡的信箋裡也說得很是清楚了。而寧宛然,是早已轉生過地人了。
國母薨逝,舉國掛孝,勝京城中一片沉肅的雪白。楚青衣冷著臉。一言不地扯了上官憑就走。既然宮中已再無希望。那麼唯一的希望便在中虞,在葉飄零的身上。
蕭青臧終究還是沒有怪罪季家。那畢竟是數百年的事了,皇室因奪嫡而出地這些事件。究其實也並非光彩之事。他也想過要處死上官媚兒,只是太后死死的護著。
這件事情。其實歸根結底錯的最多的卻是他自己,他以為自己能夠掌控好一切,所以明明能夠制止的事情他卻沒有及時的制止,以為事情總會朝著自己所安排的方向展,可是待到最後才現,這其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悄無聲息地插了進來,打亂了一切進程。
楚青衣從來沒有這麼渴望見到葉飄零,她想要揪著他地衣領,讓他將事情全部說了出來,若是宛然當真不能再活過來,那麼她所想要做的便是痛毆葉飄零一頓。
上官憑暗暗地歎息了一聲,他不敢告訴楚青衣,其實他已暗地裡叫明嫣檢查了那具屍體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檢查地結果處處顯示,宮中的那具屍體確實是寧宛然無疑。
他不敢說,楚青衣與寧宛然感情深厚到讓他害怕,他害怕確實了這件事後,楚青衣當真會拆了北霄地皇宮,她本就是個膽大妄為之人。
身後有得得的馬蹄聲急促的傳來,二人同時掉頭看去,卻是燕謙循。楚青衣冷哼了一聲,丟下一句:「我在前面等你!」一抖韁繩,胯下馬兒放蹄疾奔,瞬間便已去得遠了。
雖然季晗終究說出了真相,可是畢竟也還是遲了,因著這個,楚青衣對她便存了幾分怒意,連帶著對燕謙循也不若從前那般親善。這些,上官憑自然是知道的。
他翻身下了馬,對著燕謙循拱了拱手,卻覺得有些無話可說。
燕謙循也下了馬,歎了口氣:「若有消息,還望上官兄通知一二,我們夫婦才好心安。」
上官憑苦笑了一下,應道:「那是一定的!」
二人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聊盡人事的黯淡神色。
「不管如何,賢夫婦甘冒大險將此事說了出來,寧家世代都感恩於心,於下代的天香女更是恩同再造……」上官憑勉強找出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說著,試圖安慰。
燕謙循澀澀的一笑,下代,那是二百年後的事了罷,那又於我有何關係……
我所想要的,只是那個在西皖明淨蒼穹下靜靜吹簫的女子能夠安然的活著,希望那個女子能夠時時展露她的笑靨,一如在勝京小巷那般,笑得開懷而恣意……
他拱了拱手,歎息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請代我向楚兄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