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娘娘似乎早已料到了,那天晚上榮公公帶了東西來,說是皇上賜給娘娘的,娘娘就笑了笑,然後歎了口氣,叫我出去候著,又對我說不用害怕,她早已安排好了……」
石楠的眉心跳了跳,不由轉頭看了上官憑一眼。
上官憑開口問道:「皇上幾時過來的?」
明嫣搖了搖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滾:「榮公公是二更過一刻的時候過來的,三刻不到,皇上急匆匆的過來了,那時候娘娘已經嚥氣了,地上好大的一灘血,還有個娃娃……」
她伏在石楠懷裡,放聲大哭起來。石楠雙目通紅,低頭抱著明嫣,臉色冷如冰霜。
上官憑心中一陣說不出的滋味,苦笑了一下,又問道:「皇上可曾說什麼?」
明嫣只是搖頭,泣不成聲。
石楠冷著臉,尖刻道:「關於這個問題,難道上官公子不該去問蕭青臧麼?」
上官憑被她一句話堵的面色青,一陣尷尬。
被冷落在一旁的雪球轉動著靈動的黑眸,疑惑的看著眾人,隨即輕輕一躍,竄進了上官憑懷裡。上官憑抱著它,想起它的主人,不由伸手摸了摸它柔軟的皮毛,歎了口氣。
雪球見他溫善,便吱吱的叫著,伸出小爪子,去扯他的衣袖。上官憑帶了幾分的疑惑的看著它,它於是抬起另一隻小爪子,指著南面的多寶格,叫個不停。上官憑心中一動,隨著它爪子所指的方向一路行去,在多寶格前站定,打開抽屜,取出其中的一隻玉匣子。
雪球便吱吱地叫地越開心。黑溜溜地眼中閃著激動地光芒。石楠也不覺抬了眼去看這小雪貂。滿眼疑惑中又帶幾分希冀。上官憑屏氣凝神。極為小心地打開玉匣子。目光落在匣子裡。有一瞬間地呆滯。石楠見他神色有異。脫口問道:「是什麼?」
話音未落。她也已瞠目結舌。只因雪球已然惡狠狠地撲向了那只匣子。上官憑一個不當心。玉匣子已掉在地上。出一聲輕響。碎成幾塊。匣中地雪蓮落了一地。
雪球歡叫一聲。跳下地來。捧起一朵雪蓮。大口地啃了起來。
石楠氣得倒跌。指著雪球罵道:「畜生果然就是畜生……」
上官憑苦笑起來。暗罵自己糊塗。居然去指望一隻小畜生。
「我去尋皇上問個究竟罷……」他開口道。心中畢竟歎了口氣。事已至此。其實已無多問地必要。可是隱隱地卻總存了一絲僥倖地心理。希冀著寧宛然還有一線生機。
石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上官憑出了鳳儀宮,在外面尋了個侍衛。得知蕭青臧如今正在御書房中,便快步向御書房而去。御書房外。榮瑜默默的守著,他也瘦了一圈。精神更是萎靡不振,看到上官憑,不由現出幾分驚喜的意思。
「上官大人,您可終於回來了!」
上官憑有些無奈地覺自己已儼然成了多數人心中的救命稻草,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還請榮公公幫我通傳……」
榮瑜搖頭道:「皇上已交待了,若是上官大人來了,請您直接進去即可!」
上官憑點了點頭,伸手推了門進去。只是一抬眼,他便怔了一下。
蕭青臧平靜的坐在書桌後,神色淡定中有著說不出的憔悴與疲憊:「不用多禮了,坐罷!」他慢慢的道,聲音暗啞。
上官憑施了半禮,安靜在下坐好。
「她死了,我很是後悔,當初我若是聽了你的話,如今就不會這樣……」
上官憑怔了一下,一時竟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曾說了什麼。
「當年你說的不錯,事涉奪嫡之事,其中未必沒有隱情,只是朕一直不願去深究,又覺得已過了這麼些年了,當年的事情,哪裡還查的出來……」
上官憑心中大震,面上頓然變了顏色。
蕭青臧注意到他的面色,不覺淡淡地歎了一聲:「朕已答應了季晗不會怪責季家……」
這麼多年了,當年地罪魁早已過世,季家除了季晗,根本無人知曉事情的真相,她最後也終於說了出來,該承受地她已承受了,剩下的,卻是自己應該承受地……
中秋夜,是個冰月如盤,月華似水的好日子,多少年,沒有見過這般好地月色了,照的宮裡宮外一片通透明淨,恍如白晝一般。
喧囂過後,他畢竟還是忍不住去了一次鳳儀宮。寧宛然跟明嫣兩個人對面坐著,桌上卻擺了四套碗筷。他聽到她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然後舉杯一口就喝乾了。
他走過去,明嫣就唬了一跳,趕忙起身行禮。
見他過來,她便歎了口氣,說道:「皇上難道連今兒也不能給我一個安寧麼?」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苦笑的歎了口氣,轉頭叫明嫣退下了,自己在桌邊坐下,卻是半晌無語。只是取了一邊無人使用的酒盅,斟滿了,慢慢的啜了一
她便也靜靜坐著,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二人對面坐著,一言不,一個飲酒一個看著,從三更天一直坐到五更天,終究沒有說一句話。
五更既過,天色已白,他起了身,默默不語的去了。
又過了幾日,宮裡忽然傳出喜訊,出嫁不久的季晗已懷了身孕。
太后便喚了他過去,看了他很久,輕輕的歎了口氣,只是低聲的說了一句:「越是往下拖著,怕是於她的身體反越是不好……」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出門的時候卻幾乎撞上季晗,她的面色也是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俏麗的面容上愁雲慘淡。毫無將要身為人母的喜悅之色。
當夜,他坐在書房裡了很長時間地呆。叫榮瑜置了酒來,默默的喝了很久。屋外雷霆閃電,一串串地劈了下來,他終於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喚了榮瑜來,交給他一個瓶子。
上官憑打了個冷戰。只覺得口中又苦又澀。
蕭青臧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笑:「後來朕就想,或者一切都是天意。若是朕再多猶豫片刻,只需要再多猶豫一會子的工夫,這一切便都不會生了……」
「是季晗……」上官憑脫口道。
「上官,你應該知道,我北霄元宗陛下乃是高祖德妃所出,德妃正是姓季,她的長兄季簡,便是當時欽天監的監正……」
上官憑無語,自家天下以來,歷代皇朝。後宮風雲、奪嫡風波。從未停止過,只是一句簡單地乩語便影響了傳承四百餘年的北霄皇朝。甚而流毒至今。
蕭青臧澀澀的笑:「季晗對朕說,她也是身懷有孕之人。這幾日總是噩夢不斷,她害怕自己地孩子會遭受報應。所以終於忍不住……」
可是當朕匆匆趕去鳳儀宮,已是遲了……
「皇上難道沒有想過,她可能會有的反應……」許久之後,上官憑低聲問道。
「朕知道她與楚青衣的約定……」蕭青臧黯然道。
「朕知道在她宮中的某一個角落裡,藏著一粒可以假死的藥丸……」
上官憑一陣心寒,忽然就明白了,蕭青臧之所以終於下定了決心,是因為他知道寧宛然並不會當真去死,她留戀這個世界,她只是厭棄了如今的生活,她想要離開皇宮,拋卻過去,重新開始。假死之藥,只不過是令她沉睡一個月而已,她希望在這沉睡的一個月中,結束很多事情,以後也不會再有人虎視眈眈的逼著她。
可是她卻並不知道,早已有人洞悉了她的想法,她依然還是出不了這個宮門。
對於蕭青臧而言,只要人還在,世上本沒有什麼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水滴猶可石穿,何況人心。更何況,寧宛然從來也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地人。
上官憑走出御書房地時候,輕輕的歎了口氣,鳳儀宮中地人必然是死了,這點再無疑問,如今最後的一線希望便在葉飄零地身上,只是……葉飄零當真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夠悄無聲息地將寧宛然帶出宮去,又當真能夠安排一個天衣無縫的替身麼……
他這麼做……為的……又是什麼?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向春暉宮走去。
上官太后看著自己的侄兒,歎了口氣,道:「事已至此,哀家也無話可說,你去看看媚兒罷!」上官憑苦笑,自己的姑母也瘦了許多,蒼老憔悴的厲害。
上官媚兒神色安寧的坐在自己的房內,見他進來,只是淡淡的揚了揚眉。
她面上浮腫的厲害,清晰的印出兩個掌印。上官憑的心揪了一下,這兩個妹妹雖然並不是他的親生妹妹,可是他一直以來都更為疼愛嫣兒一些,因為嫣兒活潑好動,總愛纏著他;媚兒外柔內剛,安靜貼心又守禮,平日卻要生疏的多。
「你這又是何苦?」他皺了眉,有些無奈的道。
「你也覺得是我錯了麼?」她昂起頭,倔強的看著他,眼中是不屈的光芒。
「我錯了麼?我根本沒錯……」她大聲叫著,平日溫善的雙眸中透出尖刻的光芒。
「他親口答應過姑姑,他親口說的,他說……他會補償上官家,他會立我為後……」
上官憑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他歎了口氣,走過去抱住上官媚兒:「他是皇上,而且……宛然的身份也不同……」
她抱著他,放聲大哭:「自然是不同的,當年,你在邊關浴血苦戰的時候,誰又知道,誰又看到……可是如今,寧宇昀的官職也不過比你差了半級,寧家算是個什麼東西……」
上官憑變了面色,厲聲喝道:「住口,娘養了你這麼多年,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