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憑與石楠雙雙踏進勝京的時候,看到的依然是滿城的平靜。可是二人的心裡卻無法平靜下來,早在七天前,他們已收到了楚青衣的飛鴿傳書,上面只有三個字:她死了。
石楠原是並不著急的,忽然看了這幾個字,卻不由得面色大變,一路急急的趕了過來,在路上恰恰撞上了也在趕路的上官憑。
勝京大事抵定後,白煥風與上官嫣兒自也沒有了價值。
於是某一日的早晨,一輛馬車載著兩個人停靠在瓊都綠林盟的門前,扶下來的,是兩個神情恍惚的男女,帶著黑色的面紗,面紗下的面容卻是極普通而陌生的,陌生到整個綠林盟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們。車伕將那兩個人拋下了,順便留下了一瓶藥,說是治療臆疾的。
綠林盟眾人茫然不知何謂,只得請了祝潛出來,祝潛一眼便覺得那男子身材與白煥風極為相似,卻又看不出究竟來,只得將二人收留了下來,匆匆以飛鴿傳書詢問兗州的情況,
數日後,兗州傳來訊息,白煥風所帶的隨身護衛已然盡數找到,盡皆安全無虞,只是尋不到白煥風與上官嫣兒。祝潛歎了口氣,心中已隱隱明白了幾分,當下傳訊兗州,不必再尋了,回來瓊都商議。
果不其然,車伕所留的瓶中之藥慢慢用盡的時候,那男子也漸漸的恢復了神智。
當他眼神清明的看著祝潛的時候,祝潛無語的現,這位果然正是他們大當家的。
那女子則是在照了鏡子後,出了一連串的尖叫聲,然後一間屋子被砸得精光。
上官憑與丘進匆匆的趕回了瓊都,眾人面面相覷,卻都是相顧無言。
白煥風與上官嫣兒同飲同食同居達數月之久,雖無夫妻之實,卻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這門親。上官嫣兒則抱著上官憑又哭又鬧。吵嚷著寧可出家做姑子也不要嫁給白煥風。
她地房中不能放一面鏡子。因為她每每見到鏡中平平無奇地面容。總是要大哭大叫。
上官憑被妹妹弄得手足無措。只得暗暗與白煥風等人商議好婚事。帶著上官嫣兒匆匆趕回臨安。將此事盡數告知了寧夫人。請她定奪。
棠勝苑中。瑞雪快步迎了出來。滿面愁容。神色疲憊而無奈。顯然被楚青衣折騰地不輕。
「她每日裡只是喝酒。喝夠了就撒潑。苑裡已經被鬧得不得安寧。」
上官憑與石楠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站在門前。石楠猶豫了一會。看了上官憑一眼:「還是你進去罷!」
上官憑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了門。房內,酒氣沖天,楚青衣伏在桌上,正睡的昏天黑地。
他苦笑了一下,走過去。伸手一抓。敏捷的扣住了她的脈門,以防忽然生變。不出所料的。她的手幾乎是反射性地拂了出來,只是脈門被抓。綿軟無力而已。
她抬了頭,滿眼戒備的看過來。卻在看到上官憑的時候傻傻地笑了一下,手也垂了下來。上官憑歎了口氣,知道她畢竟還沒迷糊到不認人的地步。
他揉一揉楚青衣的頭,問道:「怎麼回事?」
楚青衣睜大了眼,了一回楞,嘿嘿的傻笑了一聲道:「宛然死了……」
「我知道……」上官憑擰了眉,耐心的又問了一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楚青衣與寧宛然背地裡的約定,他多少知道一些,關於那粒藥丸的事情,他也大略知曉,所以見楚青衣如此悲慼,心中寒的同時也知道事情必然遠想像。
楚青衣默然,慢慢道:「我不想說,你自己進宮去問罷!」
上官憑哪裡放心得下她,只是用力的抱一抱她,低聲道:「別想得太多,白大當家的與嫣兒都已平安無事,果如你所說地,葉飄零只是耍了我們一記而已……」
楚青衣聽了這話,忽然便驚了一下,抬起頭,眸中迅閃過一絲震撼:「葉飄零……」
上官憑怔了一下,沒有料想她反應竟這般強烈。
楚青衣喃喃道:「我真是傻了,怎麼卻忘記了這個妖孽……」
她唰地一下便起了身,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大聲叫道:「瑞雪瑞雪,給我備馬,我要去中虞……我要扒了葉飄零的狐狸皮……」中氣十足地聲音在寥廓的庭院中迴響著。
只是一瞬間地工夫,她已然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石楠緊蹙雙眉地走了過來,毫不客氣的拿手在鼻端扇了扇:「楚青衣,你若是覺得能臭死葉飄零,我自然不反對你這樣去,不過你也得為路上的行人著想不是……」
她口中說著打趣的話,眸中卻有著沉沉的傷痛,楚青衣一見了她,早已欣喜如狂,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她:「石楠石楠,我想宛然還沒有死,她一定沒有死……我怎麼忘記了葉飄零了呢,他費了那麼多的精力把我們調開,絕不會是想讓宛然死的……」
石楠驚了一下,還未及說話,楚青衣忽然身子一軟已倒在她身上。
石楠愕然抬眼瞪著上官憑。上官憑苦笑了一下,伸手抱住楚青衣:「她一時大悲一時大喜,又急著要趕路,我怕於她身體傷害過大。所以才封了她的穴道。你請瑞雪幫她打點一下,我先進宮去看看,具體情況待我回來再做定奪罷!」
石楠歎了口氣:「我隨你一同去罷,我想去看看宛然,順便把明嫣帶回來!」不管宛然是死是活,明嫣是自己送進去的,總不能就此丟在宮中不管了。
上官憑點了點頭。石楠便喚了瑞雪來,又想著楚青衣內力深厚,深恐她萬一衝開穴道又來蠻幹,所以索性又給她加了一帖「海棠春睡深」。
摸摸楚青衣帶了幾分憔悴的面頰,她慢慢道:「這樣怎麼著也能睡上個十個時辰了……」
二人匆匆出門。上官憑便又將適才之事說了給石楠聽了,石楠蹙眉思索了一會。才道:「青衣說的也有道理,葉飄零花了那麼多的精力拖住我們,應該不會想要宛然出事……」
上官憑無奈道:「可是宛然不出事又於他有何好處呢?」
石楠沉默無語,她也實在弄不清楚葉飄零究竟想要做什麼。
「反過來說,宛然若是出了事,於他才是大有好處。起碼皇上心中必然痛悔……」
石楠不聽這話猶好,一聽這話卻不由冷笑了一聲:「痛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管宛然有沒有出事,我總是再不許她跨進宮廷一步了……」
上官憑忽然被她頂了幾句,也覺有些尷尬,不由低聲的歎了口氣。
石楠冷冷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問了一句:「上官憑,你難道不恨他?」
上官憑怔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我恨他作甚?」
「他處處壓制上官家,於你尤為不公,你就沒有感覺不忿?」
上官憑仰看了看天空。神色寧淡道:「我自幼長在上官家。富貴榮華早已看得淡了……」他笑笑,反問道:「目下天下也算太平無事。難不成我還能起兵造反,改朝換代?」
石楠輕輕的笑起來。有些無奈:「說的也是。」
二人一面說著話,已到了宮牆外。上官憑取出腰牌遞給門口地侍衛。
那侍衛接過牌子,看也不看,只笑著躬身行禮道:「統領久違了!」
雙手恭敬的又將牌子送了回來。
上官憑微微一笑,溫和責備道:「盧之道,你又在徇私了……」
那盧之道呵呵一笑,作個手勢道:「統領請,改日有空,屬下做東,還請統領賞光才是!」
上官憑心中有事,哪有心事多做盤桓,匆匆說了幾句,便拱手作別,帶了石楠匆匆往裡走去。走不幾步,便剛剛地碰上寧宇昀。
寧宇昀見了上官憑,忙疾步的走過來,叫道:「憑表哥!」又向石楠拱拱手。
上官憑對他自是不必客氣,也不敘舊,開口問道:「皇上現在人在哪兒?」
寧宇昀苦笑了一下:「我這幾日急的要死,你可算是回來了,前兒皇上在春暉宮大脾氣,若不是太后死死拉著,險些就把媚兒活活打死了!」
他瘦了好些,顯然這些日子,這宮裡的日子實在是並不好過。
上官憑面色微微一變,轉頭看了石楠一眼。
石楠蹙了眉,道:「依我之見,我們先去鳳儀宮,看看明嫣再說!」
上官憑點了點頭,事涉上官媚兒,讓他心中更添一份焦躁。
寧宇昀低聲道:「我先過去春暉宮,太后知道表哥來了,心中必然安定些,你們快些!」
上官憑點了點頭,領了石楠快步向鳳儀宮而去。
伊人已去,再不復返,鳳儀宮的黃色琉璃瓦卻依舊在陽光下出變幻流離的絢麗光芒。
石楠覺得自己地雙目有些疼痛,她伸手掩了一下,苦笑道:「這琉璃瓦實在有些刺目……」
上官憑默然了,輕輕的歎了口氣。
二人很快的內殿尋到了明嫣,她面色憔悴,雙目紅腫,懷裡緊緊地抱著雪球,蜷坐在棺木邊上。內殿門窗皆關的緊緊的,燈火通明,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寧宛然出事後,笑笑與秀迎早被蕭青臧遣回明華宮,這內殿之中更是等閒不讓人進。
殿中放置了一具水晶棺木,透明的水晶在明亮的燈火的輝映下閃動著七彩的光芒。
殿內因長時間的門窗緊閉,瀰漫著一股近乎腐朽的味道,不濃,卻刺鼻,石楠忍不住伸手掩住鼻子。
水晶棺之中,有人安靜的躺著,一身素淡地白衣,卻越襯出絕塵地容姿。只是一眼,石楠便別過頭去,再不肯看,眼眶早已紅了。
上官憑忍住微微的心酸,走上前去,細細地看了一回。
石楠低聲問道:「是她麼?」聲音早已哽咽了。
「是她……」她聽到上官憑極為肯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