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憑怒瞪了寧宇昀一眼,匆匆問了包廂,便硬生生拉了他疾步上樓去了。
他心中有些微微的急躁,手中不免失了分寸。寧宇昀只覺得他指掌竟如鐵箍一般,牢牢的箍住了自己,卻是生疼生疼的。不免苦笑道:「表哥,你急著會情人,我也能理解,只是我這手腕可是爹生娘養的,須不是銅澆鐵鑄之物……」
上官憑瞪了他一眼,鬆了他手,低聲罵道:「你這小子,只是口無遮攔,滿口胡柴,你怎的就不想想,那街市上的一男一女,一個是青衣,另一個卻是何人?」
寧宇昀睜大了眼,額上冷汗頓時便出來了:「那是……」
上官憑歎了口氣,無奈道:「你該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巴,當心禍從口出!」
說話間,已到了包廂之外,上官憑便抬了手,叩一叩門,裡面隨即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進來!」他便推了門,逕自入內。
包廂之中,三雙眸子都含了震驚的望向他們二人。上官憑一眼見了燕謙循,眉頭不由便鎖了起來。西皖之時,他便知燕謙循與楚青衣頗有幾分交情,後來更是親見燕謙循對寧宛然之事有意無意間流露出的關心在意,心中早已隱隱有了幾分瞭然,只是一直不曾說了出來。
寧宇昀也是不可置信的瞪著燕謙循,暗暗揣度著這燕大人怎會出現在這裡。
上官憑蹙眉道:「青衣,你們這是……」
楚青衣卻是面不改色,對他古怪的面色直如未見,逕自笑道:「你怎的竟找到這裡來了……」隨手一指,向寧宇昀道:「寧小子,今兒我心情好,也賞你個座,坐罷!」
一面說一面已狠狠瞪了上官憑一眼,警告他不許說出敗興的話來。
上官憑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坐了下來。道:「你們倒消閒。適才宇昀不慎已將你身份揭穿了。現今樓下正在議論紛紛。我只怕待到燕大人走馬上任。這勝京之中又不知要生出多少閒話來了!」他早知寧宛然與蕭青臧之間定有心結。卻也識趣地絕口不提。
楚青衣懶洋洋斜睨了他一眼。嘲笑道:「原來上官大人是如此懼怕世人地鑠金之口呵?」
上官憑哭笑不得。知她是在嘲諷外面早已傳地沸沸揚揚地驚天斷袖之戀。但見她鳳目微殤。眼中水波漾漾。頓時記起昨夜旖旎情境。下腹處不由一緊。便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許胡來。楚青衣看他神情微微尷尬。自是心知肚明。早已哈哈大笑起來。
此刻那小二才急急地跑了進來。這般地天氣。他卻是跑得汗流浹背。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罈酒。送了上來。才一推開門忽然見了上官憑與寧宇昀。不禁更是大吃一驚。一個失手酒罈便直直地摔了下來。那小二本是識得他們二人地。想著這個煞星竟是這二人地朋友。難怪這般囂張。不由愈想愈是害怕。因此才手顫腳抖失手摔了罈子。
楚青衣坐地離他最近。見了這般情狀。不由一個白眼。隨手一抄。便抄住了那酒罈:「下去罷!慌手慌腳地做什麼。這裡難道還有老虎能吃了你!」
那小二聽了這話。當真如奉仙音。轉身逃也似地下去了。
寧宛然聽了楚青衣這話,卻是不由噗哧一笑。
楚青衣沒好氣的冷哼了一聲,隨手將那酒丟在桌上,抱怨道:「難道我很像老虎麼?」
寧宛然此刻心情大好,也並不在意其他人。便笑道:「說起老虎,我倒是忽然便想起了一歌!」因隨手拿了筷子,信手敲著瓷碗,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走過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為什麼老虎不吃人,模樣還挺可愛?老和尚悄悄告徒弟。這樣的老虎最呀最厲害。小和尚嚇得趕緊跑:師傅呀!呀呀呀呀壞壞壞,老虎已闖進我的心裡來!」
她只剛唱了幾句。楚青衣與寧宇昀早已笑了個東倒西歪,燕謙循與上官憑也是好笑不已,只是顧著身份,略略矜持些。待到唱完了,楚青衣更是一面笑一面指著她道:「你今日定然是瘋了,生了多少事了你……」
寧宛然只是笑,又開口調侃她道:「一會你可要去好好看看那小二,看他頭上可有戒疤!」
楚青衣大笑道:「那倒不用了……我估摸著他頭上必然是沒有,不過麼……」她興致勃勃的起身,繞著上官憑很是走了幾圈,只差沒過去翻開他的頭細看。
上官憑被她搞的又好氣又好笑:「你呵……」心中很想說幾句什麼,當著這麼多人地面又覺尷尬,終於也只是瞪了她一眼。
一邊的寧宇昀笑得夠了,捧腹笑道:「四姐,你這歌卻是從哪裡學來的,改日若唱了給皇上聽,可不得把皇上給樂壞了……」
他說這話,本是一片好意,只是話一出口,眼看著寧宛然地面色便已沉了下來。上官憑暗暗歎了口氣,知道今日定然是要壞在這句話上了。燕謙循也不由抿了唇,到了此刻,他若還不明白寧宛然的身份,也算是白活這一世,白做了這官了。
楚青衣怒目瞪了寧宇昀一眼,笑著打岔道:「說了這麼半日,大家也該渴了,來來來,我請大家喝酒……」一面說一面隨手拍開酒罈之上的泥封,一股酒香便幽幽飄了出來。
「這酒可是這店家為了怕我拆了他家店而特意去泉飲酒家買的……」楚青衣笑指那酒道:「我平白做了惡人,你們倒是稱心如意了!」
泉飲酒家卻是勝京一大奇景,此酒家釀就好酒,卻每日只外賣十壇,從不肯多出了一壇。你若當真要喝,可到他家去。只是他家除了幾碟下酒的冷菜外,卻是既不賣熟食,也不賣飯。雖是這般,仍是每日裡客似雲來,絡繹不絕。
楚青衣拎起酒罈給眾人都倒上了。寧宛然低頭看時,卻見酒色清洌,酒香撲鼻,便端了杯,淺淺的啜了一口,點頭道:「果然盛名無虛。確是好酒!」
她此刻已恢復了平素淡淡的神色,眉目間更帶了幾分慵懶倦怠,只是輕啜了兩口便自放了杯,只是悠悠的靠在椅上,不一言。寧宇昀知道適才自己說錯了話,此刻哪裡還敢胡亂開口,只是低頭喝酒,也是悶不吭聲。燕謙循卻又心中悵然,鬱鬱寡歡。
一時包廂內氣氛沉悶至極。楚青衣雖盡力說笑。卻見眾人都是寡寡淡淡的,全無興致,再無早先熱鬧快活地氣氛。自己不由也暗暗歎息了一聲。想著今日原本都是高高興興的,卻平白被寧宇昀這蠢蛋攪了局,心中真恨不得將寧宇昀一腳踢了出去。忽而又想到寧宇昀正是上官憑帶來的,不由恨恨地瞪了上官憑一眼。
幾個又勉強盤桓了一刻,楚青衣終於不耐了,起身道:「這飯是吃不得了,再這般吃了下去,悶也要悶死了我了……」因扯了寧宛然,對其他人道:「各位請自便罷!我們就不奉陪了!」說完更不行禮。逕自起身就要出門。
上官憑忙開口叫住她:「青衣,此刻樓下人多,你們下去難免招人注意……」
寧宇昀小聲道:「這裡我常來,倒是知道一條小道……」
「那就快些帶路……」楚青衣沒好氣的給他個白眼。
寧宇昀忙乖乖的起身帶了寧、楚二人出去,舉止之間有些畏畏腳。
三人出去後,上官憑看了燕謙循一眼,猶疑了一會才開口道:「燕大人……」
燕謙循微微苦笑,平和道:「上官公子之意,我心中盡知。公子也不必多說了!」上官憑已然辭官,因此他言語之中便也不再稱他大人。
上官憑點點頭:「燕大人本是心懷天下之人,此番來京,將來必有一番作為,自是不該為了兒女私情壞了前程!」
燕謙循坐在那裡悵然若失,心中原已鬱鬱,卻也不想多言什麼。此刻忽然聽上官憑說出這麼一席話來,卻是忍不住覺得可笑,語中便帶了幾分譏嘲:「燕某與公子相交本來不深。有些話語其實不該問的。只是見公子說到這個分上,燕某便也忍不住斗膽問上一句。不知公子辭官又是為了何事?」
上官憑俊面微紅,自覺有些尷尬,只得閉口不言。
寧、楚二人自小門悄悄離開,盡揀了人少僻靜的小巷走,一路倒也無人注意。楚青衣也無意再回酒樓去招人眼目,索性便尋了一人去給晴兒送信,約了在勝京城外「衍翠亭」會面,二人便一路悠閒的往衍翠亭去了。
一路之上,寧宛然安靜無語,只是神色之間多有鬱鬱之色。楚青衣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一日地好心情也早煙消雲散了。寧宛然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如今怎麼也學會傷春悲秋了?」
她雖心頭抑鬱,終究不願楚青衣隨她一起煩憂。
楚青衣默默了一會,慢慢道:「今日你心情這般的好,只是寧小子言語之中略略提及了他,你就變了顏色,日後朝夕相處……」
寧宛然白了她一眼,笑道:「其實跟他無關,只是忽然之間便覺沒了興致而已……」她懶懶續道:「歡樂極兮哀情多,興味濃後感索然,難道你便不曾有過這種心緒!」
楚青衣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這種時候自然是有的,自己也曾不止一次的感受過,可是卻知道她今日忽然意興索然絕非因此。寧宛然也無心再說這個,因隨口問道:「你日後作何打算?」
楚青衣有氣無力道:「可能會去一次上官家……」她皺了眉,有些頭大。於是便聽她笑起來,接著是一貫頑皮的調侃:「醜媳婦終須見公婆麼?」
楚青衣摸摸鼻子,惱道:「我很醜麼?」便伸手去揪她:「你個麻臉醜婦,也不尋面鏡子照照自己,倒來說我醜!」
寧宛然笑指自己的面容道:「篩,藕芥,蜂房開。雨打塵埃,釘靴印冰階。石榴皮翻過來,滿地坑窪樹待栽。」卻是一嘲麻臉的寶塔詩。
楚青衣愕然一會,隨即捧腹大笑起來:「你這婦人醜雖是醜了些,不過倒也有趣,只看這詩的份上,我便娶了你了罷!」
寧宛然莞爾一笑,忽然便想道:若是當真生成了這副麻臉,或者也無今日地煩惱了!
抬眸望時,衍翠亭已在眼前。西面紅霞燒天,雲彩變幻,紅日已將西斜。
粉紅4o加更,累死人了
下午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