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錦帕忽然便遞了過來,楚青衣想也不想,搶了過來,一下子便蒙住了自己的臉。
寧宛然在她耳邊輕輕歎了口氣:「你就死撐罷,看你撐到何時?」
楚青衣深深吸了口氣,拿帕子用力抹了抹臉,然後將帕子丟在地上,起身重重的踩了兩腳,抬頭的時候,已是嘴角輕翹,眸光流轉,懶懶道:「什麼死撐不死撐的,真是難聽!」
她張開雙臂,一下子抱住寧宛然,笑道:「還是宛然最好,從來都在我身邊……」
寧宛然白了她一眼,已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楚青衣靠在她肩上,歎息道:「若有來生,我定要做一個男子,娶了宛然做老婆……」
寧宛然沉默了一會,輕輕笑起來,伸手反抱住她。
二人默默依在一起,各自無語,心中卻都有些茫然,不知將來會走向何方。
夜色深黑,眉月彎彎,幾點繁星閃耀。
次日清晨,凌雲鴻便過來了,他與雲遙交手略受了些傷,楚青衣懶得管他,直接給他封了穴道,運轉了龜息之法,讓他在睡眠中自行療傷。一覺醒來,卻已無大礙。
房中依舊一片狼藉,寧宛然便喚了杏兒來打掃,幾人便逕自到了院中。
院中幾株葡萄生得極茂盛,濃濃的灑下一片翠蔭,串串還未成熟的綠葡萄在枝葉間若隱若現,煞是可喜。此刻時辰還早,院子裡便清清涼涼的,偶爾還有涼風拂過,更覺舒適。葡萄架下,是寧宛然特意定做的圓形籐桌,顏色是極其可喜淡淡粉黃,幾張籐椅隨意圍著,令人一見忘俗。
凌雲鴻略略侷促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不安。寧宛然依舊是那般嫻雅安靜,只是靜靜的坐著,楚青衣懶懶的吃著點心,俊美的面上依舊神采飛揚,看不出一點異狀。
寧宛然蹙眉道:「怎麼不說話!」
凌雲鴻默默的垂了頭,欲言又止。
楚青衣在一邊懶懶的看著,此刻卻「嘁」了一聲,冷笑道:「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情,不敢說話罷!」
凌雲鴻惱怒的抬頭,憤憤瞪著她,大吼道:「我沒有……」心中其實有些心虛。
楚青衣拿了茶水,一口灌下去半杯,毫不留情的調侃:「想騙岳漓函的妹妹,結果被人家妹妹反騙了吧!」她隨手丟下茶杯,譏嘲道:「岳漓函……那可是個走一步算三步的主……就你那點小算計,只配給他提鞋!」
凌雲鴻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尷尬的幾乎便想找個地縫鑽了下去。
楚青衣好玩的看著他,嘿嘿的笑起來:「哎呀呀,我說錯了,其實是你給他提鞋,他還未必能看得上呢……」
凌雲鴻氣的跳了起來,恨恨叫道:「你……你……」一時竟氣的說不出話來。
寧宛然有些無奈,索性起身道:「你們且慢慢爭,等鬧完了再來找我罷!」
楚青衣一聽這話,便笑嘻嘻的伸手拉住寧宛然:「還是先讓這小子說罷,說完了,我們好出去鳴翠湖泛舟,甚麼岳漓函、蕭青臧全部去死!」
凌雲鴻訝然,脫口問道:「蕭青臧……是誰?」眼中已有驚訝之色。
寧宛然微微頭痛,不願扯這些話題,只淡淡道:「說南嶽吧,你來,是岳漓函的意思麼?」
凌雲鴻深深吸了口氣,在寧宛然面前,他總覺得拘束,想親近,又不敢過近,離得遠了,又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少了什麼重要東西一般。
有些茫然的想起離別前岳漓函淡淡的聲音。
「你覺得你愛宛然,你可敢牽著她的手,在野外胡亂的跑;可敢毫不顧忌的將她抱在懷裡……昭華是朕的妹妹,單論身份,難道不比宛然貴重,你卻敢抱著她在荒郊野外滾到一處,甚至在草垛裡野合……」
「你可以在昭華面前,彈琴吹笛,吟詩作畫,在宛然面前你敢麼?你……不敢,在她面前,你只是一個小孩子……」
「好好愛昭華吧,她……才是你的良配……」
回憶裡岳漓函的笑容始終淡定,眼神始終溫和,他忽然便歎了口氣,其實楚青衣說的一點沒錯,我……真是給他提鞋都不配……
他突然便覺得服氣了,語氣也平和了許多,不復以往的偏激。
「皇上讓我辦三件事情,一是接替杜曜廷留在中虞,並令杜曜廷即刻回南嶽;二……」他頓了一頓,有些尷尬的看了楚青衣一眼:「他希望你能對天下承認我是你的弟子……」
楚青衣挑起了眉,好玩的笑笑,轉頭對寧宛然道:「你看看岳漓函的算盤打的,這叫一個山響呵,你說下一步他會如何?」
寧宛然淺笑道:「中虞之事過了,該賜婚了,大約會封個東海郡郡守罷!」
得不到楚青衣,得到一個楚青衣的弟子,其實也是不錯的,更何況,楚青衣實在並不好駕馭。楚青衣在綠林的威望極高,欠她人情的人也實在不少,若不能還給楚青衣,還給她的親傳弟子,其實也是另一個選擇。
江湖人,重義守信,滴水之恩亦要湧泉相報的。
東海缺的,正是這樣一批武功高強的人。有了他們,來去如風的海寇,必然要收斂許多。
凌雲鴻有些迷糊,他畢竟不是武林中人,無從瞭解有些事情,岳漓函說到這第二件事情之時,他其實是不解的。
楚青衣瞪著凌雲鴻,見他猶自滿面迷茫,不由歎息道:「我本來覺得你再歷練個兩年,勉強能給他提鞋,如今才現,你再歷練兩年,也就只能給他倒倒尿壺……」
凌雲鴻惱怒的瞪著她,面色通紅,卻終究沒有怒。
寧宛然微笑了一下,向楚青衣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只要岳漓函不打我的主意,我就很滿足了……哪敢挑其他的!」楚青衣撇嘴道,面上神情卻是無所謂的。
寧宛然聽了這話,不由歎了口氣,略略了一回怔,才轉向凌雲鴻道:「第三件是什麼?」
凌雲鴻遲疑了一會,低聲道:「嫂嫂,第三件事情,我不打算做……」
寧宛然沉默無言,點了點頭,平靜道:「我知道了,你去尋杜曜廷罷!」
凌雲鴻不由自主的應了一聲,起身便離去了。
楚青衣懶散的笑笑:「這小子,還是那麼實在,真是……」她沒說下去,只是捂嘴打了個哈欠。
寧宛然道:「再歷練幾年,該會好些的……」她眉心緊蹙,第三件事情,便是帶自己回南嶽罷!她早知道他不會罷手,上次輕輕抬手,放了自己離開,怕已是他最後的寬容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只怕還是因為當日他並未佈置完全,不願將自己這枚不在計劃中的棋子隨意的插入他設置的棋局,他怕增加未知的變數!
這個男人,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步步為營……
她忽然便有些想笑,只是他千算萬算,也不曾算到她竟是北霄的逃妃,更想不到,蕭青臧會出現在中虞。變數已生,珍瓏已破,只是如今她實在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看了楚青衣一眼,隨口問了一句:「蕭青臧已來了中虞,岳漓函居然沒來……」
楚青衣漫不經心的啃著今年的新桃,隨口道:「聽說今年江淮暴雨連綿,經月不止,他估計正忙著呢,大約暫時還顧不上你……」
寧宛然眼前一亮,笑道:「如此說來,只要盡快將中虞之事處理停當,他應該是趕不及的……」
楚青衣嘿嘿一笑,興致勃勃的湊過去:「你打算……」
寧宛然笑的狡黠:「我本來是不大愛插進這些事情的,不過事已如此,少不得還是計較一二,你我也好盡快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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