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頗好,初夏的風帶來絲絲涼意,也並不甚熱。】
檀?大病初癒,臉兒猶自蒼白蒼白的,精神也不好。寧宛然便帶了她,到檀家的花園中閒逛。出了院子,走了幾步,又是陽光明媚,微風輕輕,檀?蒼白的面卻也帶了一絲暈紅。
檀府花園頗大,景致也不錯,四季花卉、樹木交錯而植,每個季節總能看到奼紫嫣紅。此刻正是夏季,石榴怒放的季節。
寧宛然牽了檀?的手,在花木從中漫步行走。她見檀?走了一會,似是有些累了,便彎腰問道:「?兒走累了麼?我們去那邊坐坐可好?」
檀?欣然點頭,且指著石榴花道:「琴娘,你幫我折一枝花罷!」
寧宛然笑道:「?兒大了,也知道愛花了!」口中說著,卻細細的看了一回,折了一枝花瓣半舒的石榴來。然後便帶了檀?到了臨近的涼亭坐下休息。
檀?舉了石榴花看了半天才道:「這花真好看!」
寧宛然見她拿了花湊近細看,愈覺得花紅似火,面白如紙,心中不覺一疼。伸手撫了撫檀?的面容笑道:「等?兒大了,一定比這花還要好看!」只是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了。
前幾日出門之時,她已得了消息,楚青衣正往中虞來,約莫這數日,便該到了,自己也該認真考慮一下何去何從了,只是……真是捨不得這個小小女孩……
檀?乾脆起了身,膩在她身上:「?兒將來,能有琴娘好看麼?」她仰起頭,精緻的小臉上全是依戀與仰慕。
寧宛然怔了一怔,忍不住微微笑了,想不到自己將臉塗成這樣,居然這父女二人還覺得自己好看。果真是父女,她想著。
「?兒將來,一定比琴娘美太多了……」她柔聲道。
只是,在這個年代,容貌美,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不過,容貌醜陋,那更是一件不幸的事情。那麼,生一張普通容貌,嫁一介草民……她忍不住歎口氣,日日柴米油鹽,量入而出,上有官吏橫行,下有鄉鄰齟齬,其實也遠遠不是桃源生活。
檀?見她忽然怔神,不再說話,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好奇道:「琴娘,你在想些什麼呢?」
寧宛然回神:「我在想,女子生成什麼模樣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青衣,我真羨慕你呵,有一身好武功,瀟灑來去天下,山水任意縱橫,只是我注定不能成為你……
檀?側頭想了一會道:「當然要長的很美呵,我才不要長的難看呢……」
寧宛然口中笑道:「?兒將來一定會很美的!」
檀?便欣欣然的笑了:「我想快點長大……」
「做小孩子不好麼?」
「我要快點長大,穿最漂亮的衣服,帶最漂亮的飾……」檀?甜甜的笑,大眼裡光彩熠熠:「嫁最英俊的男人……」
寧宛然?目失笑道:「最後一句是誰教你說的?」
檀?吐吐舌頭,甚是可愛:「慕容三叔!」
寧宛然失笑的摸摸她的腦袋,正要說什麼,卻聽到一個聲音緩緩傳來:「多日不見夫人,夫人神采依舊,實在可喜可賀!」
這聲音冷冷淡淡的,其實也不甚大,聽得寧宛然耳中卻無疑是晴天霹靂。
她慢慢起了身,轉頭看向那雙凌厲如刀的眼:「原來是杜大人!」她平淡道,心中微微歎了一聲,忽然間便也有了一種無謂的感覺。
說話的人正是杜曜廷。他身後卻有三人,檀遠悠、慕容源暉、慕容源清。
今日慕容源清是帶了他來見檀遠悠的,四人在書房密談後,杜曜廷便說尚有事要辦,檀遠悠便送了過來,恰恰路過花園,偏巧遇到寧宛然正帶了檀?散步。
「寧夫人怎會獨身一人在此?」杜曜廷道:「杜某一直以為楚青衣該會伴隨夫人左右呢!」
這話一說,他身後原本只是有些驚愕的三人均已變了顏色。
寧宛然不禁蹙了眉,因不知杜曜廷之意,所以也並未說話。
杜曜廷並不在意,隔了一會又道:「夫人身在中虞,可知南嶽出了文武狀元?」
寧宛然沒有理他,彎了腰對檀?道:「?兒乖,去你慕容三叔那裡罷!琴娘有些事情處理,一會便回去陪你好麼?」
檀?猶疑的扯著她的衣襟,再回頭看看杜曜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慕容源暉雖然還沒能明白這是什麼情況,卻依然上前笑道:「?兒乖,慕容叔叔帶你去別處玩去!」
檀?心中雖然不願,折騰了一會,仍是跟著慕容源暉去了。
「杜大人有話直說罷,不必東拉西扯!」寧宛然面沉似水,眼神淡漠疏離。
「夫人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何苦!」杜曜廷平靜道:「杜某來時,聖上曾有言,若有幸得見夫人,便問夫人一句,可還記得昔時之約?」
寧宛然苦笑了一下,慢慢道:「我知道了,杜大人這便請罷!」她心中微覺煩躁,轉身便想離去。
杜曜廷眼皮都沒抬一下,又道:「聖上還曾有言,若夫人還想要凌雲鴻的性命,便回瓊都罷!」
寧宛然忽然聽了這話,頓時便吃了一驚,腳步也停了:「你說什麼?」
「凌雲鴻膽大妄為,簪花宴上琴挑昭華公主,鬧出無數風波,如今瓊都街頭巷尾,人人皆知,皇家顏面無存,聖上若非念了夫人,只怕他早已人頭落地!」
寧宛然深深吸了口氣,克制住波動的心緒,淡淡道:「多謝杜大人指點!」心念電轉間,她轉了頭,看向檀遠悠,慢慢道:「檀駙馬,我這便走了,也不去向?兒道別了,這些日子,承蒙駙馬照應,感激不盡!」
檀遠悠怔了一怔,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忽然便覺得茫然,這個女子在駙馬府住了這麼些日子,其實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她。自己一片暗藏的情意,竟是茫茫然的不知所托何人。
愣了一會,他脫口道:「你臉上的胎斑,我已托人去尋神醫……」
寧宛然默然了一會,輕輕歎了口氣:「多謝駙馬好意,其實卻不必了……」她毅然決然的轉身,一路迤?而去。
檀遠悠眼看著她娉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心中竟覺得空落落的。
一直沒開過口的慕容源清淡淡開口問道:「杜兄,這個女子是誰?」
杜曜廷眼中寒光一閃,冷道:「想不到在此竟能見到她,她既然在此,要尋楚青衣也就並不為難,雲孟鏵一死,以源明的能耐,想來可以將中虞皇城控制在手了罷!」
慕容源暉微微挑眉,若有所悟:「她就是瓊都街市上的那個神秘車中女子麼?」
杜曜廷點頭道:「正是!」他不願再多說,拱手道:「曜廷另有要事,先行告退,有事容後再議!」匆匆跟了寧宛然去了。
檀遠悠張了張口,滿腹疑團,怎奈杜曜廷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逕自離去了。
慕容源清反而輕輕歎了一聲:「遠悠,此女風華絕世,雖然面掩輕紗,仍可見清華之氣,所謂胎斑,必是遮人耳目,不願引人注目,你也莫要多想了!」
檀遠悠有些茫然的應了一聲,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慕容源清淡淡道:「如此佳人,奈何……」他冷冷一笑,眼中寒光隱隱。
他這話聲音極低,檀遠悠又心神不屬,卻是渾沒注意。
一片烏雲忽然蔽日,似是風雨欲來。
——